017 取信
上官錦楠聞聽“從長計議”四字,哪兒還能穩得住心神。立時變了臉色,極為驚懼惶急。“要等多久!本宮母子被生生分離,究竟還要讓本宮等多久!”
蘇絮神色溫軟,忙勸住她,緩緩搖頭,“這個全要看怡妃娘娘,隻是妹妹私心想著,事緩則圓。特別是這個節骨眼兒上,有靖夫人與瑾嬪兩個人看著,恐怕萬事都急不得。”
上官錦楠亦發抱緊了延淅,麵上盡是焦急憂慮之色。蘇絮進前強把延淅抱下來,再不多說旁的,“妹妹也不能多留太久,這就把皇長子送過去。”上官錦楠哪兒能乖乖鬆手,恍然後退。眼淚不覺淌了出來,“不、不!不能抱走淅兒。”
蘇絮睨了綠楊一眼,上前兩步急道:“請姐姐別為難我,妹妹一會兒去毓秀宮,會幫姐姐說句話的。讓怡妃娘娘早日幫姐姐洗清冤屈,和皇長子團聚。”
上官錦楠猶疑不定的凝著蘇絮,又垂目盯著延淅。“皇上一定要拆散我們母子嗎?”
蘇絮蹙眉,耐心軟聲道:“姐姐鬆手吧,皇長子在怡妃娘娘宮中還不放心嗎?衝著兩位姐姐的情分,怡妃娘娘也必定會讓姐姐與皇長子早日團聚,難道還會將皇長子扣下不成?”蘇絮這番話是寬慰的玩笑話,卻聽得上官錦楠極為害怕。綠楊跟在上官錦楠的身後,護著她輕聲道:“上官貴嬪再這般躲閃,仔細不當心摔了皇長子!”
上官錦楠此刻心神大亂,立時聽勸不再退避。蘇絮勉強笑著,伸手去抱孩子。上官錦楠掙了又掙,才極為艱難的鬆手。蘇絮眉目漾著溫潤笑意,寬慰她道:“姐姐在宮中靜侯佳音吧。我會把該說的話送到,請怡妃娘娘早些查明真相。”
上官錦楠瞧蘇絮將孩子抱走,跌跌撞撞的就跟了出來。她一邊喚著延淅的名字,一邊追著。蘇絮頭也不回,極快的帶著延淅出了柔儀殿的門。上官錦楠被禁足,到底不能踏出宮門一步。她追到宮門口,聽見蘇絮吩咐宮人將皇長子的一應物件兒統統搬去毓秀宮。心就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不已。她哽咽著說不出話,直目送蘇絮抱著霍延淅消失在宮巷的盡頭。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蘇絮抱著霍延淅往毓秀宮去,小家夥兒這刻睡得十分沉。蘇絮將繈褓的一角掀開,看著皇長子粉嘟嘟的臉,麵上不覺蕩出溫和笑意。綠楊瞧著蘇絮此刻眉開眼笑,開口道:“娘娘別這樣抱著了,一會兒胳膊再累了!”
蘇絮噗嗤一聲笑出來,道:“哪兒會累呢,延淅小小的身子,輕的要命。”
綠楊道:“方才奴婢還擔心上官貴嬪不讓咱們抱走呢!”
蘇絮哼笑著,攏了攏懷裏的繈褓。讓霍延淅睡的舒服一些,“不讓咱們抱走,就是別人來抱。她如今已經相信禦前有不懷好意之人,自然不敢把兒子置於險地。她雖討厭我,卻以為我還如從前一般,是一心同她與怡妃交好的。”
綠楊不屑著開口,“娘娘對著她,實在不必卑躬屈膝。她得了罪,也敢對娘娘這般囂張!奴婢實在替娘娘不值!”
蘇絮毫不在意的笑起,“這又有什麽關係?原本就是我入宮晚一些,從前什麽樣,如今自然要表裏如一。”她垂目輕聲吩咐著,“等你回去記得好好囑咐她們,咱們宮裏的人,萬不能驕躁起來。還同在長楊宮一樣,處事謙和守禮。若是有人敢仗著身份橫行,惹回來麻煩。無論是誰,我都會打發她出去。”
綠楊笑道:“娘娘放心,如今送進來的新人,都是內仆局細細選過的。再不會出現袖桃、紅藥之流!”
重華宮與毓秀宮隻隔了一條宮巷,一炷香的功夫也到了。蘇絮將孩子先遞給綠楊,自己才起身下了肩輿。乳母上前接過,恭謹的隨在蘇絮身後。
蘇絮搭著綠楊的手往披香殿去,邊往裏進邊小聲囑咐道:“一會兒我進披香殿,你就讓小康子往建章宮去。讓王均想些法子,無論是誰,都得以為昨晚我極力幫著怡妃與上官貴嬪說話。皇上那裏,原本更屬意靖夫人照養皇長子。”
綠楊忙點頭應下,兩人正到了披香殿外,蘇絮遣灑掃的宮人通報。靜候間,睨了綠楊一眼道:“去吧,再讓吳公公問問皇上幾時用午膳。”綠楊喏喏道了句是,便轉身退下。
未過多久,怡妃身邊得力的大宮女染冬親自出門。含笑恭敬道:“清早便來了旨意,我們娘娘一直等著敏貴嬪過來呢!”她說著,便伸手來扶蘇絮。蘇絮麵上帶笑,很是和順的扶著她進了披香殿。
怡妃本坐在暖閣裏,瞧見蘇絮帶著乳娘進門。不由親自起身去接皇長子,蘇絮含笑行禮道了萬福。怡妃接過皇長子,笑容和潤的讓蘇絮坐下。“難為你大熱天的跑這一趟。”
蘇絮在心裏不由感歎怡妃波瀾不驚的性子,她此刻即便多疑心自己,也將麵兒上的功夫做的滴水不漏,笑容如常。蘇絮蓄笑,開口道:“原本清早出來的,隻是去重華宮耽擱了。”蘇絮話落,笑的便有些勉強,“上官貴嬪動了氣,臣妾還以為怡妃娘娘也誤會了臣妾。”
怡妃淡淡一笑,很是平靜道:“本宮也大為不解,緣何會生出這樣的事。不過妹妹親自來往兩宮,想必是有話要說。本宮有眼睛也有耳朵,實在不必動一時之氣。”
蘇絮對怡妃的冷靜咋舌不已,卻仍舊穩著心神,恭敬道:“既是怡妃娘娘樂意聽臣妾一言,便請屏退左右吧。”
怡妃抬手將皇長子送回給乳娘,出聲吩咐道:“染冬,你去安頓好淅兒。剩下的都退下,這裏不必伺候了。”得了怡妃的意思,兩邊自然都靜默著退下。
蘇絮飲了一小口茶,瞧著殿上的宮人全都出去,才開口道:“怡妃娘娘聰慧,想必不用臣妾解釋太多。臣妾便隻把當日道士進宮,究竟怎麽出的岔子說給怡妃娘娘聽吧。”
怡妃含笑點頭,“那便勞煩妹妹了。”
“禦前的人在道士進宮的時候暗示他,說臣妾與上官貴嬪是火克金。道士聽信了那話,更當著皇上的麵兒說出來,絲毫沒提及水火不容之事,這才讓皇上起了疑心。道士還說,上官貴嬪曾親口允諾,若是倒是誣陷靖夫人與瑾嬪二人,便會將宮中法事一應都托給長安觀。”蘇絮語頓,抬眸凝著怡妃道:“若非有協理六宮之權,如何能做這番承諾。是以皇上也對怡妃娘娘起了疑!這就是為何臣妾非要親自去接皇長子,再送到毓秀宮的緣故。”
怡妃麵上大是驚懼,蘇絮瞧不出她是喬張做致,還是真心驚動。說來上官氏落難,她如何能不細細徹查一番?怡妃恐怕對長樂宮的事兒已經心中有數!隻是蘇絮早就知會過王均,無論如何,都要讓人覺著禦前有靖夫人或是瑾嬪的人。這才能讓怡妃將視線轉到靖夫人與瑾嬪的身上。
“隻是臣妾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上官貴嬪言及‘相克’一說,她也是被人冤枉。臣妾心裏料想,這件事必定與崔氏有關。而長安觀一事,上官貴嬪也說是被人陷害。可見禦前有人急於將‘相克’一事誣陷給上官貴嬪。”蘇絮眼中盡是疑惑之色,“一心想陷害上官貴嬪的人,臣妾私心猜度,恐怕靖夫人與瑾嬪都脫不了關係。可靖夫人與瑾嬪實在不必將自身涉於危難之中,若是皇上不再讓長安觀的道士進宮,她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怡妃被蘇絮問的幹笑一聲,答不上來,麵上也是費解的神色。蘇絮眼角餘光瞧著她,心裏不禁冷笑起來。林倩蓉並不像上官氏那般好打發,她不會輕信蘇絮這番話。唯有她自己所見、親信所言才能盡信。隻是上官氏與她自身被疑,她都不能去試探霍景嵩。她一向謹小慎微,如何會自投羅網。可如今,禦前已經布置好,而長安觀的道士已經出京,怡妃再尋不到。隻能照著蘇絮給的線索往靖夫人與瑾嬪身上想。
靜默半晌,林倩蓉方開口道:“之前的事是崔氏所做,今次的事,恐怕是靖夫人。”她轉眉凝著蘇絮,緩緩分析著道:“本宮也是聽上官貴嬪提起,是瑾嬪的燈籠燃著了靖夫人的燈籠。靖夫人早就有心使苦肉計,否則該如何恢複協理六宮之權。”
怡妃這番話說的鞭辟入裏,縱然蘇絮曉得其中究竟,也忍不住要為怡妃的詭辯而擊節稱歎。她做出個恍然大悟的神色,極是鬱鬱,“隻怪臣妾為‘相克’一事懸心不已,才使皇上下旨請長安觀的道士進宮,讓上官貴嬪擔上無妄之災。”
“實在是靖夫人狡猾,”怡妃邊說邊拍著蘇絮的手軟聲安慰,“又與你有什麽幹係!”
蘇絮垂目,將眼眸中閃出的嫌惡適時隱匿在睫毛之下。低聲道:“上官貴嬪焦心不已,也萬分舍不得皇長子。托臣妾向娘娘求請,務必要早些設法施救。”蘇絮語頓,很是為難,“臣妾曾數次求情,皇上卻絲毫沒有饒恕上官貴嬪的意思。娘娘最知曉皇上的心性,若非皇上看在臣妾受了委屈,恐怕也要疑心臣妾為何這番殷勤了!”她落在“疑心”二字之上,抬手去瞧怡妃。怡妃麵上一沉,臉色並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