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婚禮
自與齊相宜在未央宮夜談後,蘇絮心中便總是疑影重重。即便昭雲歸再三安慰,蘇絮仍舊疑慮不散。隻是如今宮中一應都落心在皇後的鳳體安泰上,蘇絮也漸漸的將這件事存在心理,不再多提。
上元十年的夏日來的尤為突然,未有太多的預兆,天氣便忽然炙熱起來。皇後的身子孱弱,已經不能起床。霍景嵩憂心不已,六宮諸妃也是殷勤的在昭陽殿侍疾。劉氏之死不了了之,再無人提及冷宮起火是另有蹊蹺。後宮眾人還算安分乖覺,平平靜靜的過了一月。
六月底,蘇雲飛與顧瓔的婚禮提前舉行。因著皇後大病不宜勞動,皇上便隻帶了蘇絮與葉箏二人出宮觀禮。
蘇家一月中將新府邸修葺一新,宮中送出來的賞賜不斷,新宅子有模有樣。倒也有幾分顧府的樣子,顧家一眾送親之人都忍不住要感歎蘇家有心。
洞房之內綴滿了茜素紅的帳幔,燭光搖曳照映,更顯富麗堂皇。蘇絮陪坐在她身邊,親自為她夾了菜道:“折騰了這大半天,沒吃東西吧?”
顧瓔的麵頰被暖融融的黃光照的粉紅明麗,羽扇一般的睫毛遮住了晶瑩的眸子,客氣得體的笑言道:“謝謝敏婕妤。”
蘇絮含著溫潤笑意道:“如今是正經的一家子人了,我也該喚你一聲嫂嫂才是。”顧瓔澀澀一笑,麵上便有些尷尬的泛紅。蘇絮去攜她的手,眉間頗有難色,與顧瓔推心置腹道:“嫁到蘇家來,到底讓嫂嫂委屈了。”
顧瓔眉心一動,隻微微擺首,並不出聲。
“咱們蘇府比不得顧家的禮儀教養。”她說著,大為懨懨的不自在,“嫡母也是寒門小戶的出身,從來都是囂張跋扈的潑皮性子。我隻怕你被她欺負。”
顧瓔低眉,得體道:“請婕妤安心,到底是蘇家名正言順的嫡母,我會與夫君一起孝敬侍奉的。”
蘇絮軟軟笑起,“你聰明謹慎,未必會吃她的虧。我不過平白囑咐一句!咱們家實在比不得顧府,但必定會讓你舒心的過日子。日後家裏的事情,還要嫂嫂多操勞。旁人就罷了,菱兒是能幫上你的。還有三姨娘和二姑娘,都是好相與的人。嫡夫人那房的人一向欺軟怕硬,大嫂是紙老虎,最沒主意本事。”
顧瓔對著蘇絮感激一笑,“府裏的事,就請婕妤放心。往後長姊,還要婕妤細心照拂。”蘇絮微微頷首,二人便是心照不宣的相視笑起。
待聖駕回宮之時,蘇絮與葉箏對坐在金鼎馬車裏,耳邊還繞有連綿不絕的喜樂聲。葉箏醉眼微醺,眉間漾著嫵媚的笑意。她倚靠在車窗邊,一隻手軟糯無力的去掀轎簾子,不斷道:“真好,真好!”
蘇絮手托香腮,閉目養神,“不過是一場婚宴,葉嬪有什麽可高興的。”
葉箏也不瞧蘇絮,伸手穿過簾子,仿佛在扶著窗外的清風一般,“許久沒有這般愜意自在了,如何能不好呢!”
蘇絮睜眼,嗤笑著道:“酒吃多了,開始說醉話了。”
葉箏極輕的擺首,眼神發怔盯著窗角,“敏婕妤,你不曉得我有多羨慕你。”她說著,連連擺手道:“你不曉得!”
蘇絮不以為意,打趣道:“你何必羨慕我呢!今日皇上帶你出宮,還瞧不出嗎?如今後宮旁人可都不及葉嬪的恩寵,你春風得意著呢!”
葉箏眼中溢滿了抑鬱,“婕妤才是真正的春風得意呢!蘇家與顧家結親,皇上三五日總要留在長楊宮一日。皇上在不在南書房,你都可以隨意進出。”
蘇絮聞聽葉箏說出這樣的話,心裏也頗有安慰之色。隻是如今眼見葉箏心緒不佳,她總不能太過自得。她麵上蓄著極為溫軟的笑意,“你大可以去查查彤史,這幾月誰侍寢的時候最多!”
葉箏譏諷的笑起,“彤史上的名字最多又如何?”她眉目一轉,挑唇盯著蘇絮道:“你大概還不曉得吧,前兩日皇上途徑毓秀宮,在宮門外久久徘徊。”
蘇絮心中一動,抬頭凝著她道:“有這樣的事兒?”
葉箏抑鬱的點頭,“我宮裏的人瞧見了,皇上隻是出去散一散,並沒帶太多的人。毓秀宮門庭冷落,也沒人瞧見。”
蘇絮微微歎息,“皇上對怡妃到底還是不忍心,”她掰著手指頭道:“這也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
葉箏眯著雙目隱隱透出哀怨淒厲的神色,“我母家獲罪,發遣嶺南,如今父兄一家人的音訊都不易得。想我兄長也到了婚配之年,隻是代罪之身,有誰能嫁給他?若非怡妃一家在朝堂外排除異己,我母家如何會到這樣的地步?”她語頓,忽然厲聲道:“如今我算是看出來了,怡妃一日不死,皇上便一日不會還我母家清白。動搖怡妃,才是動搖林家的根本。”
蘇絮瞧著葉箏這番神色,眉心微顫,“怡妃入宮五年,到底在皇上心裏舉足輕重,哪兒是那般輕易就能撼動的?”蘇絮小聲道:“不出七月,她必定會有翻身的法子。她一旦再得勢,不會再如從前那般被動,妹妹早作打算才好。”
葉箏盯著蘇絮,唇角微揚道:“嬪妾實在好奇,怡妃在皇上心裏舉足輕重,那比起皇後又如何呢?”
蘇絮深凝著葉箏,眼眸定在她狡黠的臉上,“就算怡妃再得寵,也越不過嫡妻。”
葉箏極輕的哼笑著,“那咱們就試一試,若是怡妃謀害皇後娘娘,看皇上還會惦念她嗎?”蘇絮不置可否的笑起,默聲不語。葉箏也落眼在她的麵上,眸色比起方才清明許多,“將後宮眾人還有皇上的視線落在怡妃身上,想必太後也樂得幫忙。”
蘇絮聽得葉箏這般話,自然曉得多半是為了太後。她蓄著溫潤笑意,微微頷首,眉間盡是狡黠神色。葉箏曉得這樣一說,必定會讓蘇絮聽出弦外之音,她並不遮掩,坦然道:“嬪妾到底還要依仗太後,自然要為她分憂解難。”
“那頤寧宮的事兒,妹妹自然也清楚究竟了?”蘇絮試探著問道。
葉箏擺頭,“我並不曉得是何事,太後沒提起過,也不太喜歡旁人議論。”她思索著徐徐道:“後宮中人諸多猜測,實在是無稽之談。”蘇絮隻隨著葉箏微微頷首,也不再多說。
馬車碌碌的壓過永巷的青石地麵,在一處緩緩地停下。蘇絮含笑道:“這件事也不急於一時,咱們還需從長計議。往後我與妹妹仍舊要不和,這戲才能安然演下去。”
葉箏掩嘴一笑,輕聲道:“自然。”葉箏話罷,便有內監小聲道:“敏婕妤,長楊宮到了。”
蘇絮回首衝著她輕輕一笑,轉臉便是一副神色肅穆的不悅樣子。她扶著白檀的手踏著腳凳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進了長楊宮。
蘇絮甫一進宮門,便瞧見霍景嵩正站在院中的石榴樹下。長身頎立,滿帶笑意。蘇絮先是一愣,眉梢眼角不覺染上了喜色。她緩步上前福身,霍景嵩醉醺醺的眼眸比起往日亦發溫潤。他扶起蘇絮,一把將她帶入懷中,扶著她的背道:“綰兒,榴花要謝了,該到多子多福的季節了。”
蘇絮偎在他胸前,聽著霍景嵩怦怦的心跳聲,麵頰火燒的緋紅一片,“皇上喝多了酒,沒得又來嬪妾這裏撒酒瘋!”她微頓,閉目靜靜道:“嬪妾以為,皇上今夜會去葉嬪那。”
霍景嵩下頜抵在蘇絮的額頭上,輕聲道:“朕若去了旁人那,又怎麽能同你多子多福呢?”他話罷,不及蘇絮言語,便俯身吻住了蘇絮唇。這一吻且深且長,直讓蘇絮一陣眩暈。他起身,吻一吻蘇絮的耳垂。蘇絮被羞得滿麵通紅,嬌嗔道:“皇上,還有人在呢!”
霍景嵩哈哈大笑,打橫將她抱起。和煦殿內紅燭搖曳,曖昧的氣息纏繞著紅燭,被細柔的夜風活著蘇合香的甜甜氣味四下散開。兩情歡好,靜謐恬美。
床邊的紅燭跳躍,爆出一朵小小的燈花,照著蘇絮酡紅的臉頰。帷幔內尚存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她總喜歡這樣靜靜的伏在霍景嵩的胸口上,抬眼盯著他深邃的五官。霍景嵩輕輕撫著她的背,笑問道:“在洞房住了這樣許久,都與珞兒說了什麽?”
蘇絮婉轉笑起,“沒什麽要緊的,不過是女兒家的私房話。”
霍景嵩輕哦一聲,亦發好奇道:“不能與朕說?”
蘇絮擺頭,“不能!”
霍景嵩抬手刮了刮蘇絮的鼻梁,嗬嗬一笑道:“促狹的小東西。”殿內此刻靜靜的,霍景嵩與蘇絮四目相對,誰都仿佛不忍立刻睡去。
蘇絮嬌媚笑道:“皇上早些睡吧,明日可要早起!”
霍景嵩微微挑眉,握著蘇絮的手道:“過了柳絮飛舞的日子,你總該答應搬宮吧?也省著朕路上費功夫了。”
蘇絮笑凝著霍景嵩道:“嬪妾聽皇上的便是。”她眉目未轉,隨口道:“之前在毓秀宮住著,多得怡妃娘娘照顧,如今依舊搬回去也好。”霍景嵩麵上一僵,靜默著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