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聽戲

  安定大長公主與漢陽長公主並未在宮中停留太久,隻留下顧瓔多陪著顧臻幾日。兩位公主在出宮回府前,特將蘇絮與蘇菱兩人請到鳳寰宮賜宴,霍景嵩又親自擬了旨。是以顧家與蘇家攀親一事在後宮中成為人人皆知的事,這樣的恩典實在不得不令旁人側目。隻是如今蘇絮風頭正勁,複起之勢大大越過剛入宮那會兒,便是趨奉逢迎的人更多,六宮妃嬪除了靖夫人與惠貴嬪等人便沒有一個不阿諛奉承著她的。蘇絮瞧慣了這些人的勢力嘴臉,全然不將這些放在心上。


  這一日,熹嬪做東道還席,邀了蘇絮等人到暢音閣聽戲。她請的是京城裏頂有名的戲班,能入得宮裏獻藝,這一通實在也是不小的折騰。為著讓內侍省的人上心,好好置辦。便從準備到接人進宮,都是拿的齊相宜宮中的腰牌。


  四人按照尋常慣例各自擇了三、兩出戲,便用著茗茶點心,頗有興致的看了起來。鳴鑼一響,戲子起了聲腔,唱的是《紅拂傳》。


  熹嬪頂不愛看著,邊用著點心,邊偏頭與蘇絮小聲道:“手臂上的傷可好全了?”


  蘇絮笑吟吟道:“這樣多的人焦心惦記,如何還敢不好。早好了,如今隻用著祛疤的凝露呢。”


  熹嬪不由嘖嘖歎道:“人的心情好了,什麽病啊災啊的也就好的快了。”熹嬪掩唇一笑,“昨日去毓秀宮小坐,怡妃的手上還綁著繃帶,一點兒好轉的意思也沒有。手上紅紅腫腫的,仿佛又嚴重了許多。”蘇絮聞聽熹嬪這話,心裏一動,疑心不已。“不會啊,之前我還給怡妃特意送了李大人的藥膏,我便是用著那藥膏好的。”


  姚木槿抿嘴兒一笑,眼神往西撇了撇,不屑道:“有個妖精似的人物三不五時的往你眼前湊,原本就是頂厭煩的,如何能不病上加病呢。”


  蘇絮也隨著姚木槿嗬嗬笑起,“葉貴人是張揚些,不過我瞧著對怡妃到很是恭謹溫順,生怕出了錯漏。”


  “她喬張做致的,誰知在心裏打著什麽主意呢?”


  蘇絮全不在意的閑閑道:“她打不打主意,和咱們又有什麽關係。”


  姚木槿含笑,隨手牽出絹子,拍著臉頰的胭脂道:“天漸漸熱了,這胭脂水粉也不細,拍在臉上總膩膩的不舒服。”


  蘇絮咽下香茗,玩笑道:“姐姐的胭脂是上好的天宮巧,這個若是再不細,旁的也實在比不過了。”


  姚木槿輕輕撇嘴,“到底不如你宮裏人的心思巧,”她含笑著道:“去年置的那個玉露膠,不是頂好的東西嗎?”那九香玉露膠是紅萼還在的時候親自督促禦醫院置出來的。蘇絮聞聽,止不住麵上一黯,姚木槿低眉一頓,忙轉了臉與白檀笑道:“聽說是你的主意,可還有什麽新巧點子?”


  白檀低眉謙恭著回道:“奴婢這些不過是小玩意兒,實在上不得台麵。”


  姚木槿笑道:“閑來無事,咱們尋些東西,打發打發晨光罷了。要那些上台麵的東西做什麽?”


  蘇絮也睇著白檀悠然一笑,“你若是有刁鑽的方子,便盡管與熹嬪說一說,她是最不怕麻煩的人。”


  白檀道:“取上好的玫瑰花瓣,再用三蒸三曝的細沙裹著石臼把花瓣舂成厚漿,濾出花汁,淘澄淨。挑當年新繅就的蠶絲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全浸透取出曬幹,便是上好的胭脂。”白檀話罷一頓。


  姚木槿不以為意的笑道:“聽起來倒也簡單,不似你之前的那個方子刁鑽了。”


  白檀低低笑著,又開口道:“這也不過是頭一步,除了玫瑰花瓣,還有四月裏開的第一樹紅海棠,立春立秋兩場雨澆灌過的蘇方木,餘杭的石榴。這三樣東西照著方才的法子做出來,再將這四種上好的胭脂和在一起,滴上幾滴夏日荷心兒中的露水,放在細紗裏擠出汁子,淘澄淨了,配了花露蒸成便出來了。”白檀這方子讓姚木槿聽的咋舌不已,“這個比起玉露膠的刁鑽,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折騰成這個樣子,可有什麽好的?”


  蘇絮葉大為感歎道:“可不是,宮裏的胭脂也是頂好的,何必再想出這般繁瑣細碎的磨人法子?紅海棠為何偏偏要第一樹的?蘇方木也就算了,又要立春立秋的雨水澆灌的才好。”


  白檀低眉微笑,“四月正是海棠花的花期,第一樹的紅海棠要比往後的豔麗。至於蘇方木,因著立春立秋,正是春始秋終,生長榮發的時候。這蘇方木最不能幹著,若是立春立秋兩日都有雨水,那麽這一年的雨也是不幹不澇,蘇方木才長得好,裏麵的心兒才更紅豔。”


  姚木槿禁不住連聲感歎道:“刁鑽也有刁鑽的道理呢!隻是這樣又與旁的胭脂又什麽不同?”


  白檀道:“這胭脂做出來,隻要細簪子挑上一點兒,抹在唇上,便足夠了;用一點水化開,抹在手心裏,也就夠拍臉的了。這胭脂細細的,在夏日裏拍在臉上,便十分嬌豔,甜香滿頰。雖說費些功夫,可到底比起旁的凡品,要耐用好用呢。”


  姚木槿興致大起,連連撫掌笑道:“快把這房子寫下來,明日我便著人去置辦。眼瞅著也要立夏了,做這個正好呢。”


  齊相宜見她二人說得熱鬧,邊看著戲,邊聽她們說了許久。此刻嘴上噙著笑意道:“好好的來看戲,倒也能敘這麽多的話。又起了什麽刁鑽主意。”


  姚木槿指著白檀笑道:“她的本事你也不是不曉得,去年置的那凝露膠這樣好用,我便也逼著她再做些好用的胭脂。”她低眉,戲謔著笑道:“比不得齊姐姐有孕,那胭脂水粉都是尚宮局特特置辦下來的。”


  齊相宜靠著軟墊懶懶道:“雖也算是好東西,可我用著總不舒服,便也不拍胭脂了。若是白檀的方子,想必是頂好的。你要置辦,也給我一盒吧。”


  姚木槿嗤笑著埋怨道:“去年的凝露膠,你與絮兒分了那兩盒,還要讓我自己去拿著方子尋。隻是折騰了一大通,到底也沒做出來。白白惦記了大半年,如今便是成了,隻給寧姐姐準備一份兒,你們兩個誰都不給。”


  齊相宜揶揄著笑道:“都過了近一年的事兒,你還要這樣記仇。小氣的妮子!”幾人相視笑起,連著戲台上都能聞聽這樣的鶯聲燕語。


  白檀湊趣著道:“若是英容華要用,就不能加蘇方木了,這一味活血通經,祛瘀止痛。有孕之人可大大的不宜呢。多加一份玫瑰花便也相當了,隻是總不如蘇方木的那個嬌豔。”


  姚木槿連連點頭著認真道:“得虧你提醒一句,我記下便是了。”


  正說話間,太監遞聲道:“皇上駕到。”


  蘇絮與姚木槿等人都是大為驚詫,連忙起身對著霍景嵩一福道:“皇上萬福金安。”


  霍景嵩快步上前,兩隻手一左一右親自將蘇絮與齊相宜二人扶起,“都免禮。”眉目帶笑著與齊相宜道:“你身子不安穩,不是說了,以後不必行禮。”


  齊相宜溫柔一笑很是嬌媚羞澀,“太醫說如今倒是安然無虞,大好了。”


  幾人給霍景嵩讓了座,便有宮人另外搬來椅子。寧貴人很自然的坐在末位,倒是熹嬪有些懨懨的樣子。隻是如今論及寵愛與位份,到底都該蘇絮與齊相宜坐在霍景嵩身側。


  “遠遠便聽見你們這邊笑語不斷,好好的看戲,倒是為著什麽事兒這樣高興?”因著霍景嵩的到來,台上的戲子早就停了行禮,姚木槿身邊兒的宮人頗有眼力的將戲單遞上來,吳德全接了與霍景嵩道:“皇上可要點一出兒?”


  霍景嵩笑眯眯的推了那戲單道:“不用,讓他們演上吧。”霍景嵩話罷,吳德全便遣人鳴鑼再重新開戲。


  蘇絮心緒頗好,嫣然笑問道:“皇上今日怎麽這般興致大好?”


  霍景嵩道:“方才去了長楊宮,你宮裏人說熹嬪邀你來暢音閣聽戲。朕平日也沒工夫聽這些,一時來了興致,也是尋尋你。”蘇絮極為不好意思的低眉,心裏卻是大為歡喜。


  霍景嵩哈哈一笑,問道:“宮人說是這一回是熹嬪還席,前次是誰坐的東道呢?”


  熹嬪笑著接口道:“是寧貴人做的東道。嬪妾幾人約好,一人做一回東道。隻是每一次都要出些新意,不能隻是吃酒用膳。”


  霍景嵩興致大開,頗為好奇的望著江沁瀾問道:“寧貴人的東道有什麽新意呢?”


  還不急寧貴人開口,熹嬪便嬌嗔著歎道:“寧姐姐讓嬪妾幾個,每人準備各自所長,演上一段,演得好才能吃上這一頓。”


  霍景嵩聽罷,哈哈大笑起來,“這個倒是難不住你與英容華,隻恐怕要讓敏承嫻為難了。”他含笑故意打趣著道:“難不成敏承嫻讀了一首詩?”


  蘇絮含笑帶嗔著道:“皇上這是嫌棄嬪妾一無是處了。”


  霍景嵩笑的亦發開懷:“怎會?朕隻是覺著,綰兒讀一首詩,也是極耐看的。必定能討得這頓酒菜了。”眾人聽著,便各自掩嘴笑起。連旁邊伺候的宮人,也是忍著。蘇絮也不惱,盈盈瞧著霍景嵩道:“嬪妾隻當皇上這一句是讚揚的話,來日皇上若是有了興致,讓六宮後妃一展所長,嬪妾就讀上一首詩。若是哪位姐姐敢有半分的揶揄,先抬出皇上今日的話打頓板子再說。”


  霍景嵩聽著這話哈哈大笑,正要還口,便見怡妃身邊的宮人匆匆而來。瞧見蘇絮,神色便是大為不安,跪地與皇上道:“怡妃娘娘手上的傷不大好,請皇上去披香殿。”


  怡妃極少有這樣的時候,霍景嵩聽了自然免不得焦心,正要起身,熹嬪便也隨著起身道:“既是怡妃娘娘不舒服,咱們陪著皇上同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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