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探傷
綠楊聽的糊塗，大為不解道：“姑姑這話是怎麽說？”
白檀緩緩道：“到底是怡妃先冤枉葉貴人碰了她，之後再轉臉，雖說晚了，卻也能挽回一程。可咱們小主這時間跪地求情，麵兒上是在幫著怡妃解圍。可到底是未免太後氣怒傷身，葉貴人是太後身邊的人，若這件事當真錯在葉貴人。何必用咱們小主去求情呢，太後也必定不會深責葉貴人。葉貴人一人攬下錯事兒也就罷了，咱們小主一同幫著求情，可見怡妃亦發要被人詬病了。”
綠楊聽著這話頻頻點頭，不住的讚道：“也隻有姑姑能看明白小主的意思。”
蘇絮靠在引枕上，輕笑一聲說道，“知道，就好好跟著白檀多學一些。這幾日內仆局又要撥人進來，你們往後都是大宮女，可不能在這樣成日三不著兩的了！”
綠楊脆脆的應了一聲“是”，又道：“方才各宮的主子娘娘都送來了小主晉位的賀禮，還有補送昨日壽辰之禮的。小主可要看看？”
蘇絮嗤笑起，歎道：“才說了你，現下又輕佻起來。”綠楊微微垂手咋舌著不說話，蘇絮溫然笑著，“不看了，今日起得早，我進去眠一眠。你們幾個一人挑一樣好的留下，剩下的登記入庫吧。”綠楊聞言，歡歡喜喜的謝了恩。便退下去整理那些禮物賞賜。
白檀服侍蘇絮換了日常的衣服，替她將釵環取下。生怕蘇絮的手臂在睡中無意碰傷了，便又為她纏了一層白布才放心。小康子此時正端著早膳進門，蘇絮眉目一轉，含笑與白檀道：“一會兒忖著皇上下朝，做個青豆炒蝦仁，竹筍拌雞絲，和我今天用的一樣的粥給送去。就說我用早膳的時候，正好也想著他昨晚議事必定沒有好好吃東西。”
白檀低低一笑，恭謹道：“小主放心吧，奴婢曉得該怎麽說。必定讓皇上來長楊宮。”
蘇絮含笑著點頭，“我也是白囑咐一句，哪兒有你做不好的事兒呢？”白檀微微垂首，陪著蘇絮用完膳，又扶著她進內殿歇息，才去準備給霍景嵩的早膳。
蘇絮這一覺直過了晌午才幽幽轉醒，她翻身要起來，這一側首便瞧見霍景嵩和衣歪在一邊兒的榻上，仿佛是睡熟了的樣子。她立時躡手躡腳的起身，取了薄薄的被子替他蓋上。白布繃帶有些鬆，蘇絮這一行動，便磨著了傷口。她生怕吵著霍景嵩，強忍著痛倒吸了一口冷氣。
霍景嵩抬手，握住蘇絮的雙臂，忽然睜了眼。蘇絮怔愣著一笑，柔聲道：“還以為皇上是睡著了。”霍景嵩坐直身子，拉著蘇絮坐下，牽過她手臂道：“白檀說你傷了手臂，讓朕瞧瞧嚴不嚴重。”
蘇絮收回手臂，婉聲笑道：“不礙著的，一點兒也不嚴重。”皇帝沉著臉，將蘇絮的袖子挽起，親自拆了包著的繃帶。
蘇絮小臂傷處已經出了水泡，治燙傷的藥又是薑黃色的，顯著手臂亦發暗暗的紅。看著，尤為的嚇人。霍景嵩麵上盡是心疼之色道：“怎麽這樣嚴重。”
蘇絮輕巧一笑，隨手用纏臂金將袖子挽上，低眉閑閑道：“沒有，是才抹過藥瞅著嚇人一些，李大人說養幾日也就好了。”
“還說不嚴重，方才你為朕蓋被子，疼的直吸冷氣，以為朕沒聽見嗎？”霍景嵩不由伸手點著蘇絮的額頭責備道：“你這個性子，什麽事兒都要憋著忍著。你不說，豈不是叫朕越來越擔心？受了傷，還要惦記著朕吃沒吃好！”
蘇絮微微偏頭仰臉瞧著霍景嵩，眯目笑道：“皇上可用了？進的香不香。”
“朕如何能不用呢！”皇帝麵上故作嗔怪。
蘇絮臻首略低，眼波流轉著盈盈的溫柔之色。她順勢靠近霍景嵩的懷裏，極為輕聲道：“又是南詔議和，又是五月提前的科舉。皇上要費心的事兒還不夠多嗎？如今還要為嬪妾擔心，嬪妾如何能不心疼皇上？”
霍景嵩聞聽蘇絮這樣貼心的話，眉間一展，大為舒心道：“連著侍疾也要惹出紛爭。隻有你一個是省心的，叫朕時時都順心、暖心。”霍景嵩這話必然是指著今早在頤寧宮的事兒。他環著蘇絮，又生怕碰到她的傷處，手臂便是一動不動。低眉去瞧懷裏的溫順人兒，她此刻閉目，麵上是悠然愜意的明麗笑容，極為閑適道：“皇上去過頤寧宮了，太後可有好轉？”
“嗯，好些了。”皇帝語中一頓，又閑閑開口道：“朕聽禦前的人回報了頤寧宮的事，去請安的時候問起太後為何讓怡妃與你回宮。太後說你受了傷，又說怡妃毛手毛腳。打翻了藥碗卻硬生生的要往葉貴人的身上推。”霍景嵩扶額一笑，“而葉貴人卻與朕說是她粗心，碰到了藥碗。”他麵上無波無瀾，神色很是平穩，仿佛是說一件極為無關緊要的事兒。“這樣一件事兒，竟也有兩個說辭。你當時在殿裏，可看清了嗎？”
蘇絮低低笑道：“恐怕要讓皇上失望了，嬪妾雖然離得近，可正送漱盂，實在是沒瞧見。怡妃娘娘也說是自己看差了，既然葉貴人這樣息事寧人，想來該是誤會吧？”蘇絮在誤會上落音極輕，仿佛她自己也很是遲疑不定。蘇絮清淡一笑，極為漫不經心道：“太後一向寬和，必定不會同怡妃與葉貴人計較。過去便過去了，皇上也實在不必放在心上啊！”
後宮諸人一向以為蘇絮與怡妃親厚，霍景嵩也自然這樣想。蘇絮這話明顯是不清楚事情的原委，隻將自己瞧見的說給了霍景嵩聽。可她話中仍是疑惑不定，所以才勸霍景嵩不必上心。在皇帝看來，蘇絮是有心幫著怡妃解圍，為著這話難免要在心裏存了疑影兒。蘇絮瞧著霍景嵩一副深思的樣子，曉得是自己的話挑起了他的疑心。便也不再多說，隻仰頭，低低喚道：“皇上！”
霍景嵩回神含笑，低眉道：“你父兄不日皆要回京，之前蘇昇的官位被罷，府邸也被查抄。如今蘇雲飛是功臣之身，回來也不能沒地方睡。朕也想問問你的意思，是住在從前的府邸好，還是再另賜蘇雲飛新宅？”
蘇絮低眉略略思量，揚頭望著皇帝笑道：“皇上便把從前的府邸賜給三哥吧。”
霍景嵩一怔，好奇的笑道：“原以為你會讓蘇雲飛同蘇昇分家！”
“好好的，為什麽要分家呢？”蘇絮轉眼笑看著霍景嵩，“三哥雖然立了戰功，可到底還是爹爹的兒子。怎麽能不在父親膝下盡孝？何況，即便是嬪妾這樣請求，三哥也不會肯。”蘇絮溫然含笑，神色極為嫻靜清淡，“雖說嫡母一向不喜歡咱們這一房，可從前在家中，三哥也一向教導嬪妾，要尊重嫡母，不可悖逆不敬。”
霍景嵩撫掌笑起，讚不絕口，“瞧你便能看出蘇雲飛的品性如何，妹妹都這樣清朗高華，當哥哥的自然也不會差。”霍景嵩這番讚譽惹得蘇絮麵頰一紅，低眉小聲道：“皇上這話嬪妾實在受之有愧，”皇帝哈哈一笑，緊了緊手臂，很是愉悅，“皇後向朕進言，等著泓兒滿月之日，再進封六宮，也算能名正言順一些。朕原本有心晉你為貴嬪，可恐怕你不自在，也隻能委屈你做婕妤的位份。”
蘇絮吃吃一笑：“皇上說是委屈，可哪裏委屈呢。若論及一年前，嬪妾才進宮的時候，也不過是寶林的位份，諸位姐姐裏位份最低的。可如今除了榮婕妤、英容華便是嬪妾了，還有什麽委屈、不滿足的呢！”
霍景嵩握著蘇絮的手，低聲歎道：“不覺竟過了一年，當真是歲月匆匆，時不待人。”
蘇絮聞聽皇帝這番慨歎，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道：“皇上正當盛年，如何感歎起歲月匆匆了？”
霍景嵩鬆了手，揉著額角道：“今日前朝提及立嗣之事。”
蘇絮頗為疑惑的問道：“前朝怎麽無緣無故提起立嗣的事？”
“祖宗規矩，儲君為國之根本。無論皇帝年齡幾何，一旦有堪當大任之人，就要早早議定。”
蘇絮低眉，大為不解：“前朝之事嬪妾不能妄自議論，立儲的事兒，更是聽也不能聽。可如今兩位皇子都還在繈褓之中，皇上又是身強力健，哪裏用這樣早的議定。”蘇絮縮在霍景嵩的懷裏，冷著臉道：“綰兒不願意聽這話，皇上可不許說了。”她抬首，俏皮一笑道：“朝中的諸位大人必定是閑極無聊沒有旁的事兒做，這樣的人，皇上應該多多派旁的事兒給他。再不讓他有閑心多言。”
霍景嵩瞧著蘇絮嬌媚的撒嬌樣子，心緒才頗為好轉，朗聲笑道：“綰兒言之有理。咱們不說這些，說說讓你喜歡的事兒。”
蘇絮滿是欣喜之色問道：“是什麽事兒？”
霍景嵩指尖點一點她的額頭道：“朕今年有心去上林苑消暑。你喜歡木蘭行宮，必定也喜歡上林苑。”
上林苑是大齊的皇家消暑行宮，建在京兆府。大齊的曆代皇帝都喜在上林苑度過炎炎夏日。且，皇帝每一次去行宮消暑，都不會帶許多嬪妃，不過是擇幾位有寵的隨行。蘇絮想起木蘭行宮的愜意日子，哪還有不開心的！隻是為著能同皇帝出遊，這一眾嬪妃，必定又要一番爭奪。
霍景嵩與蘇絮閑閑的說了些上林苑的景致，又吩咐了她仔細手臂才回南書房處理政務。送走皇帝，蘇絮便又拉著白檀問了好多上林苑的宮殿園林，心裏便亦發的盼著。直到入夜掌了燈，還仍舊是興致勃勃的樣子。
才用過哺食，白檀陪著蘇絮在暖閣說話。小康子躬身進門道：“小主，葉貴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