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修籬
“小主胎氣大動，務必要寬心才好。若是再不能安穩情緒，恐怕更要讓旁人得逞了。”昭雲歸語頓，便忙去幫著齊相宜按手掌上的穴位。又囑咐香櫞快快的將安胎藥煮了來，香櫞早被齊相宜嚇得魂飛魄散，聽見昭雲歸的話，立刻就跑去小廚房親自煎藥。
蘇絮扶著齊相宜靠在榻上，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昭雲歸取出針來為她施針。
蘇絮緩緩拍著齊相宜的肩膀，讓她能平靜下來，輕聲勸慰道：“姐姐無需驚心，如何都還有我呢，還有皇上。姐姐的孩子必定會一切無虞的。”聽了蘇絮這話，齊相宜氣息才稍稍有些順暢、均勻下來。
服下安胎藥後，人也總算安穩下來。蘇絮這一番驚魂未定，隻覺著身上膩著冷汗，猶自沉浸在惶恐中。
“小主此番算是安定下來，微臣並非危言聳聽。若是齊小主再動氣驚心，隻怕微臣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得齊小主的胎。”昭雲歸沉聲，很是肅穆。
蘇絮緩緩吐了一口氣，仍是憂心忡忡道：“當真很危急嗎？昭大人可有安穩的法子？”
昭雲歸收了針，避開蘇絮的雙眸，很客氣疏離道：“微臣會加重安胎藥的計量，也會每日來英容華宮中針灸。現在的情形，微臣還能保著這胎安穩。隻是容華小主再不可情緒激動，勞動心神了。”齊相宜忙點頭應下，昭雲歸轉首一揖對蘇絮恭敬垂目道：“也請敏嬪小主記得，齊小主再驚動不起了。”
蘇絮低低唔了一聲，便喚人扶著齊相宜往內室去。昭雲歸正欲起身告退，蘇絮凝眉沉聲道：“這件事不能說掩過就掩過，請昭大人如實回稟給皇上與皇後娘娘。”
齊相宜聞言，蹙眉脫口道：“妹妹這樣做，隻怕打草驚蛇。”
蘇絮拍著齊相宜的手背，軟軟一笑，低聲道：“姐姐要記得昭大人的話，不可勞心勞神。妹妹自有主張，何時總有我在呢。”齊相宜眉間一舒，很是安心下來。
昭雲歸在心裏略略思量，想是這件事與蘇絮無關。必定是安然無虞的，垂首恭聲道：“微臣清楚，先告退。”
齊相宜緩緩開口道：“香櫞，替我送一送昭大人。”香櫞喏喏應了，蘇絮便親自扶著齊相宜進內殿休息。
“方才你說，是什麽不小心讓你撞見了？”
蘇絮坐在齊相宜的床邊，雙手一疊，偏頭瞧著她囑咐道：“我自然是什麽都可以說的，隻是姐姐可要應了我，不許再驚心，像方才那樣嚇人了！”齊相宜徐徐點頭，“不會了，如今氣不氣的，孩子才是頂要緊的事。”
蘇絮略微安心，清淡一笑道：“昨夜從鳳寰宮回去，路上瞧見了曲肅的二女兒。無意間聽說，送進你宮裏的鮮魚有一些屯在了尚食局。她又瞧見，有宮人在夜裏剝蟹足殼兒。”
“你覺著會是誰？”齊相宜強自鎮靜著心神，緩緩撫著肚子。
“還會有誰，想是惠貴嬪與怡妃動的手。尚食局裏早就有她們的人，從前那個帶著藜蘆的藕粉桂花糕，不也是她們的手段嗎？”蘇絮轉首去拉齊相宜，一字一頓定定道：“從前姐姐是怎麽護著我的，我就要怎麽護著姐姐。咱們必定會安穩的等到你生下孩子，姐姐且寬心。這些事兒都不必姐姐去想。”
齊相宜感動不已，含笑拉著蘇絮道：“絮兒……”
蘇絮低聲笑著，搖首道：“齊姐姐，咱們兩個之間，不必說那樣多的話。”
齊相宜不住的頷首，半晌才問道：“你方才讓昭禦醫回稟皇上，可是早就有了主意？”
“是，”蘇絮點頭，雙眼微眯，思量著慢悠悠的說道：“我隻怕這件事情已經打草驚蛇了，咱們這一次，也許隻能抓住尚食局與內府局的把柄，再往深了，便又是不能的了。”
齊相宜麵上頗為不解，“怎麽？”
蘇絮眉目一轉，眸中精光畢現，“昨日曲寶憐正是發覺了宮人私下做那事兒才被追打，如今半路被我瞧見帶走。無論曲寶憐回去怎麽說，她們都必定是要想法子應對。所以方才讓昭雲歸急急的去回稟皇上皇後，立時徹查，這樣咱們總還能抓住尚食局與內府局。趁著這個關竅，咱們雖不能將自己的心腹安插進去，可總算能清一清她們那邊的人。”她語頓，低低笑道：“姐姐的吃食雖然都由恰春堂的小廚房親自料理，可說到底，有些東西還是不得不由著內府局與尚食局的人經手。今日的事兒過了，難保沒有他日。除不掉怡妃，能把她遍布六宮的勢力除掉也是好的。”
齊相宜頗為讚許的點頭，大為安心道：“如今有妹妹處處思量周全，我自然是高枕無憂了。”
“咱們已經把這漏洞把柄扔給了宣順夫人，曉不曉得借著這個肅清六尚與內侍省，便是她的事兒了。”蘇絮眸色幽深，瞧著齊相宜笑意盎然。
齊相宜也隨著頷首道，“因著皇長子的關係，如今惠貴嬪亦發得臉，蔣才人也頗有雨露。皇後與宣順夫人那邊如何能眼睜睜的瞧著怡妃坐大！”
蘇絮柔婉笑道：“算著，宣順夫人也該到了。姐姐一向最會說話，我就先走了，還有許多事要料理。”
齊相宜點頭，微歎著囑咐道：“有了孩子，我的精神頭也越發短了。隻能勞累你一個人，不過我瞧著寧貴人也是個能依靠的。”
蘇絮隨著頷首，“若非寧姐姐起了疹子，恐怕齊姐姐日日吃著蟹肉當魚蓉，仍舊懵懂不知。現在想來，我也忍不住要心悸了。”她扶著墊子讓齊相宜靠舒服一些，起身理了理衣袖道：“切記昭大人的話，不可太過用心，好好養著。”見齊相宜連連點頭，蘇絮也不再多說旁的。起身帶著白檀走了。
主仆二人走在宮巷的長街上，蘇絮瞧著投下的日影，慢悠悠問道：“算來，皇上也該下朝了？”
白檀道：“這個時候，約摸著是回建章宮了。”
蘇絮思慮著問道：“不曉得昭大人可否將蟹肉的事兒回稟了沒有。”
白檀垂目，回道：“若是昭大人回稟上去，皇上這刻必定往英容華那邊去了。小主若是往中宮那邊走，該會瞧見。”
蘇絮搖首，曼聲道：”咱們去棠梨宮吧，去寧姐姐那邊坐坐。“遂，二人轉頭往棠梨宮去。
進門的時候，寧貴人才上了藥。此刻正卷起袖管兒，踏月為她細細的包著藥膏。蘇絮瞧見，唬了一跳，”怎麽傷得這樣重了？“
寧貴人忙起身與她見禮，“不礙的，是怕藥膏蹭在袖子上，所以在外麵纏了布帶。“她迎著蘇絮坐下，便讓橫雲去準備茗茶。“妹妹可是從英容華那邊過來。”
蘇絮微微笑起，“寧姐姐一向心細如塵，我與齊姐姐都擔心寧姐姐的疹子，所以就特意來看看。”
江沁瀾含笑著溫文道：“原本我也是要過去的，可這樣子，也實在沒法出去見人。不曉得蟹肉的事兒到底怎麽辦了？”聽她這樣問起，蘇絮便將昨夜之事，及今日英容華胎氣大動的事兒全說給了她聽。
“英容華也十分感懷，多虧寧姐姐。否則，當真是要被害的小產落胎了。”蘇絮話罷，用了一口香茶。
江沁瀾撐著笑容，麵色卻是怏怏不樂，幽幽歎息道：“處處的陷阱，謀算。英容華這一胎，也實在是不容易。可怡妃與惠貴嬪，怎麽瞧都不太像。惠貴嬪也是生養過孩子的人。”
蘇絮仰首，定定瞧著暖閣帳簾上綁著的絡子，也是歎氣，“這件事到底姐姐沒有親眼瞧見，怡妃往日，又是最和氣的。”
江沁瀾垂眉，笑容清淡道：“無論她是什麽樣的人，我不招惹她便是了。有些人和事兒，咱們還得往後看呢。”
蘇絮曉得江沁瀾及熹嬪雖也與自己親近，可對於怡妃同惠貴嬪，也是一向的井水不犯河水。她自然不好再多說旁的枉做小人，隻得隨著溫和笑道：“這些不過是我的猜測，姐姐也不必與熹嬪多說。”
江沁瀾微笑，很是貞靜道：“不會，阿歆的性子。恐怕到時候會忍不住去問一問怡妃，無論是不是她們，都沒必要生這樣的事兒不是？何況昨日蟹肉的事兒，我也沒說給阿歆聽。左右咱們都是幫不上忙的，何必在裏麵煩心添亂呢。”蘇絮微微頷首，卻覺著江沁瀾似乎話裏有話。江沁瀾偏頭，瞧著蘇絮似乎深思著什麽。便微微笑道：“我這個人，你也曉得。一向是懦弱慣了。”
蘇絮抬眉溫然笑道：“寧姐姐可不懦弱，不過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罷了。寧姐姐在心中修籬種菊，不曉得多少人要羨慕呢。”寧貴人鬆眉，打趣著玩笑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妹妹如今也曉得扯詩中的典故，當真是進益了。咱們幾人能時常這樣說說話，我便是頂滿足的。”
蘇絮胸中大為了然，江沁瀾一向是聰慧的。她如何不清楚，自己與齊相宜有心拉著她。她句句話都帶著機鋒，又生怕蘇絮聽不懂，講的這樣直白。將她與齊相宜心中的算計統統打破，可江沁瀾這樣的話，竟教蘇絮羨慕不已。說到底，她也不過是明哲保身罷了。蘇絮訕訕笑道：“姐姐別笑話我了，人總不能一直停在原地不動！總該向前看看。”
江沁瀾似是頗為隨意道：“向不向前就要看看前麵的路是什麽了，若是萬丈深淵。當真是不如在原地不動了。蘇妹妹說呢？”聽她將話說的這樣明白，蘇絮哪兒還能有半點兒旁的心思。便笑著頷首，閑閑道：“能與姐姐閑時品茶聊天，彈琴吟詩，自然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