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轉風
國子監的監生被殺，牽扯出工部的水部郎中、吏部考功司的官員中飽私囊，貪汙納賄。霍景嵩極為震怒，全不顧從前應下的，皇後孕中不動極刑之話，重重的懲治了犯事官員。更下旨禦史台將六部官員從新一一考量，又將科舉取士之日，從今年九月提前至五月初十。
蘇絮一家自然得以洗刷冤屈，可曲肅捐納買官一事是真，蘇雲玦到底也牽涉其中。皇上隻將蘇雲玦重懲，發遣卑沙城，永不能回京。蘇家因為知情不報，被貶為庶人，即日便可返京，總算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和安泰。蘇絮雖然為此抑鬱難舒，卻能暫時鬆一鬆緊繃的心。而惠貴嬪派出去的人，石沉大海，半點兒音訊也沒有。蘇家一家在五月初安穩返京，已是後話，暫且不提。
皇帝新一輪的人事任免，到底讓怡妃與惠貴嬪兩家的勢力有所影響。而其中罷免、貶黜、遷調的官員，多半與朝中的權柄大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除去怡妃與惠貴嬪，還有靖夫人、榮婕妤、熹嬪家中父兄的門生、親信、外戚一類的人。皇帝看似是因為工部、吏部中飽私囊、賣官鬻爵而雷霆震怒，卻讓人總隱隱覺著是早有謀算。
時進四月，大齊便一連多日陰雨不散。難得這日雲開雨霽，白光懶洋洋的從烏雲背後探出，好不愜意自在。齊相宜漸漸有些顯懷，孕反應也不似從前那樣激烈。這些日子因為大雨不散，在宮裏也悶壞了。今日特意拉了蘇絮、寧貴人江沁瀾與熹嬪姚木槿三人，賞一賞司苑司花房新載種的盆景花。
為著齊相宜喜歡，恰穿堂滿園遍植四季海棠。春暖花開，鶯啼流連，團團簇簇的緋紅花朵，錦繡斑斕，燦若雲霞。海棠與人麵相映成紅，軟膩膩的嬌俏笑語尤為熱鬧自在。
熹嬪折了一支海棠遞在蘇絮的手中，笑眯眯道：“妹妹拿著這支花。”
蘇絮望了望江齊二人一眼，好奇著笑道：“熹姐姐這又是什麽名堂？”
“蘇妹妹可曉得這是什麽花？”熹嬪笑笑問道。蘇絮不解其意，微微搖首。“這是四季海棠，又叫秋海棠，是四季常開的花。如今妹妹拿在手裏，我也是借著這花來賀一賀你終於洗刷冤屈。往後四季如意，好花常開。”
齊相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連道：“總以為最會說嘴的是絮兒，如今才發現，還有個人一直隱著呢。”
寧貴人每每人多的時候，便總是話極少的那個。她微微揚了揚嘴角，“阿歆借花獻佛，也是用心的。齊姐姐之前沒少為絮兒奔走，如今倒是我，一點忙也沒幫上，連賀一賀絮兒，也開口晚了。”
蘇絮心裏很是溫暖欣慰，含笑道：“姐姐們待我的心意，我當真感動不已。”這話說的極為煽情，讓蘇絮也有些不自在起來，戲謔反口道：“不過怎能一句話，一枝花就草草打發了呢？咱們也選一日好日子，我做東道，請幾位姐姐賞麵去長揚宮鬧一回。”
“說到底，也實在該我們賀一賀你。”齊相宜撫掌而笑，難得的開懷。
熹嬪頻頻點頭笑道：“可不是，齊姐姐懷上皇子，絮兒這邊也是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寧姐姐如今也頗得皇上的恩寵。咱們如今事事順遂，哪兒能鬧一回呢。合該是我們四個人，輪流做東道才好呢。”
江沁瀾聞聽“恩寵”二字，麵上一紅便有些訕訕的不自在。“說絮兒呢，何必又往我身上扯！”
齊相宜自打有孕後便一直靜心安胎，後來這一胎總算安穩，卻又免不得要為蘇絮的事操心。如今好容易四人都各自安好了，哪能有不歡喜的道理。聽見熹嬪如此提議，頻頻頷首讚許道：“這個主意頂好，咱們一人做一回東道。總要備下點兒特別的東西才好，否則不過是換個地方吃上一回，好沒個意思。”
熹嬪喜滋滋的笑起，“我已經有了主意，就請戲班子進暢音閣唱一回。這個主意可是我想的，你們不許同我搶。”
江沁瀾不由打趣道：“咱們這裏，屬你頂闊的，誰能花得起銀子同你搶呢！”
蘇絮擺首笑道：“我可沒那麽多主意，幾位姐姐的見識都比我廣。恐怕我隻有讓你們笑話的份兒了。”
齊相宜抿嘴兒一笑道：“你頭一個請，沒有什麽好主意也罷了。”
江沁瀾也笑嗬嗬的附和著，“可不是，咱們都為了賀一賀你。也是在一塊兒樂一樂，盡興便好！”幾人正說笑著，香茹端著蓮花紋白釉瓷盅過來，福身道：“恐怕幾位小主打了饑荒，先用些燕窩魚蓉粥，墊一墊。”
蘇絮微微點頭，溫然笑道：“香茹殷勤，哪兒是怕咱們打饑荒，頂惦記齊姐姐才對。”
“這幾日吃多少都不夠，胃裏總是空空的。”齊相宜懶懶靠在竹椅上。
蘇絮嗤笑一聲道：“你一個人吃兩個人的份兒，如何不餓得快。”
齊相宜笑嗔著剜她一眼，也不睬她。婢女怕她受涼，在她竹椅上墊了好些墊子。此刻齊相宜覺著腰間熱的很，伸手拿出腰上窩著的一個鵝絨墊子道：“都進了四月天了，還用這樣的墊子，也不嫌熱的慌。”
香茹忙放下手裏乘著的那碗，接了鵝絨墊子囑咐旁邊的婢子道：“把宮裏的鵝絨墊子收了，換上天蠶絲的墊子過來。”婢子應了，香茹便仍舊盛著那燕窩粥一一遞過去，“小主這幾日喜食甜一些的，小廚房的廚娘特意沒放調味的。幾位小主愛什麽口兒的，奴婢便往裏加什麽佐料。”
熹嬪聞言，不由嘖嘖歎道：“齊姐姐宮裏的人越發貼心了，這樣會做差事。”說著指了指一邊兒的鹽罐子。
幾人紛紛擇了自己所熹，蘇絮嗬嗬笑道：“從前齊姐姐總要說我宮裏的人得力。往後，再不好說這話了。”齊相宜低柔一笑，不置可否。蘇絮用了一口道：“這廚娘的手藝也越發精進了，如今吃著，半點兒腥味也不見。”
香茹笑著回道：“我們小主嘴裏靈的很，總閑著這燕窩魚蓉粥醒。昭大人也說，多用些燕窩和魚肉都是頂補身的。”
小宮人一時取了墊子來，香茹幫著墊在齊相宜的腰下。“她們慣會偷懶兒，聽著這兩味東西好，就混在一起來糊弄我。剛開始吃還腥腥的，聞著就想吐。她們也不放我，一碗一碗的往下灌。”
“皇上整日的把鮮魚流水似的往恰春堂送，生怕姐姐與孩子吃不好呢。”熹嬪說話間，麵上笑意融融，讓齊相宜聽著紅了臉，嘴角卻止不住暖融融的笑意，打趣她道：“你若是眼饞，可也快快的懷上個，一是哥兒兩個互相有伴，二是也不必這樣眼巴巴瞅著未央宮的鮮魚了。”
熹嬪虎著臉，故作嗔怪道：“姐姐說這話可是笑話我了。”
齊相宜眉心微蹙，忙向她解釋道：“好妹妹，我是真心盼著的，可別跟我動氣。”熹嬪旋即笑出聲來。
蘇絮瞧著這樣子不由啐一口，笑道：“熹姐姐方才那樣子，瞧著還真以為是生氣的呢！”
熹嬪笑吟吟道：“自家姐妹，至於為著這個動氣嗎？”
四人笑作一團，好不熱鬧和睦。正說話間，齊相宜身邊的多寶便匆匆進門來報，“小主，鳳寰宮那邊來了消息，說是皇後娘娘胎動不止，許是要臨盆了。宣順夫人這刻正要動身往鳳寰宮去，咱們現下可要過去？”幾人聞言，不由互相看了看。蘇絮不由開口道：“既有宣順夫人照拂，咱們何必去添亂呢。”
江沁瀾也跟著點頭道：“還是等中宮平安產子咱們再過去吧？何況，如今英容華也懷著孩子呢，上一回惠貴嬪臨盆不是也拖了一日一夜呢嗎？”
熹嬪抿唇，起身道：“既然都得了消息，也沒有不去的道理。不如我先去陪著宣順夫人，等有了消息，也好派人來給你們捎個話。”
齊相宜也覺著熹嬪這番思慮很妥當，頷首道：“那便讓阿歆先過去，你們兩個就留在我這等消息。所幸，咱們離中宮也近便，幾步的功夫也就到了。”蘇絮與江沁瀾隨著點頭應下，熹嬪便領著貼身的宮女內監往鳳寰宮去。
見熹嬪走了，蘇絮轉首與齊相宜道：“天雖暖了，恐怕呆久了到底也有些涼。咱們進去等著吧。”齊相宜頷首，三人便也起身進門。
“似乎離著太醫院算的臨盆日子也有好些天呢。”寧貴人進門坐下，扶了扶有些微垂的鬢發閑閑道。
蘇絮抿了口茶，閑閑道：“雖是還沒到十個月，可早幾日晚幾日都不礙的吧？”
齊相宜現下麵上頗有倦意，強打著精神道：“聽昭大人說，孩子還是足月順產的好。皇後娘娘有孕之後，便總不大行動。想是胎像實在不安穩的緣故。”
蘇絮擺手笑道：“哪兒有的事，三月的時候，還聽皇後說起自己這一胎懷的極好，孩子總在腹中伸拳踢腳呢。”
“是嗎？”齊相宜漫不經心，神色懶怠道：“昭大人近日常說，如今我胎像也稍稍安穩下來，不好總躺著不動。多走走，來日生產的時候，也能更輕鬆。”話罷，齊相宜站起，伸了伸腰肢道：“到了這個時候總困的不行，我便不陪著你們了。若是你們也乏累，就讓香櫞伺候著上偏房歇上一覺。皇後娘娘這個時候胎動，恐怕要折騰到後半夜了。”
蘇絮蓄著笑意頷首道：“齊姐姐安心歇著去吧，有什麽了不得的動靜，我們再叫你。”齊相宜的眼皮打架，揮了揮手便被香茹扶進了內室。
暖閣裏一時間隻剩下了蘇絮與江沁瀾二人，蘇絮轉首低聲道：“方才咱們說著話的就岔過去了，還未謝過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