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議論
冊封葉氏的聖旨在夜裏下來的，按照以往的規矩，新冊封的宮妃第二日晨起要去皇後宮中請安。自然，六宮妃嬪也要同去皇後宮中行晨昏定省之禮。
蘇絮這一陣覺淺，便早早的起身梳妝。她的長揚宮離著中宮並不近便，她起的這樣早，便也棄了轎子，與白檀小康子等人緩緩的往鳳寰宮去。幾人行至關雎宮附近的宮道時正見榮婕妤出門，瞧見蘇絮，她先是一怔，麵上便是訕訕的不好意思。她大鬧長揚宮後，還是頭一回再見蘇絮。免不得尷尬，而蘇絮瞧見她也不能立時走開，便遠遠地躬身行禮。
榮婕妤頷首，與身邊宮人說了什麽，原本要上轎子，便也停下動作，繞過那頂轎子。榮婕妤身邊的宮人小步跑來，對著蘇絮行禮道：“榮婕妤請敏嬪一道去鳳寰宮。”
蘇絮礙著李氏主動來請，再沒有拒絕的理由。點頭隨著那宮人行至榮婕妤身邊，福身道：“榮婕妤安康。”
李月淩笑容有些僵僵的不自在，嘴角一揚，緩緩道：“咱們走吧。”蘇絮隻得尷尬的應了隨著她。一路無言，隻聽風聲呼嘯而過，眾人有序的腳步聲一下接著一下，越發顯得此刻二人的窘迫。
“那日，那日是本主衝動了些，敏嬪可不要放在心上。”李月淩聲音極小，讓蘇絮聽得並不十分清楚。
蘇絮低眉，清淡道：“榮婕妤言重，”話罷，蘇絮心中一動，低低道：“若是嬪妾腹中的孩兒無緣無故的沒了，也會痛心疾首。”
“是我太心浮氣躁。”榮婕妤話罷，歉疚笑道：“也是聽了蔣才人的幾句渾話，熹嬪又要處處幫你辯解。我一時忍不住怒氣，”她赧然一笑，“還好那日皇上來的正是時候，沒有釀成大禍。”
蘇絮聞聽熹嬪處處辯解，忍不住一陣感懷。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含著客氣笑意，猶疑道：“嬪妾心裏也很是疑惑，那日皇上因何忽然出現在長揚宮。那時間，當真是巧。”
李月淩睫毛微顫，似在思索一般，緩聲道：“皇上說，說是那日正巧遇見我宮裏人，以為我身子不爽快，才要去瞧我。結果沒尋見，卻聽宮人說我的儀轎停在了長揚宮。”她說著說著，眉目忽然散開，極輕的笑了一聲，悠悠道：“當真是巧合。”蘇絮低眉，抿唇一笑也不再多說。榮婕妤並不是傻得，當日一心隻放在對她的怒意之上，怎麽會注意這樣許多。如今蘇絮稍稍點播，她必定會清楚緣何會有這般巧。她清楚了，蘇絮日後也必定會少對著蔣才人一些。
二人各有所思的邁進了鳳寰宮，一眾後妃到了大半。昭陽殿內並不像以往那般素淨，幾人湊在一起喁喁私語，神色間倒是十分怏怏不樂的模樣。這樣慌亂的景象十分難得，蘇絮與眾人見了禮，便就近挑了齊相宜的身邊坐下，瞧著這一眾後妃皆是眉頭緊蹙，一幅擔憂的樣子。蘇絮不由側首問道：“怎麽了？都仿佛丟了錢袋子一樣。”
齊相宜正抿著茶，聞言，險些噗的一口將茗茶吐出來。蘇絮掩嘴一笑，忙替她順背。齊相宜半嗔半笑道：“再沒有比你還會揶揄人得了！”她掃看著一眾妃嬪，對著另一邊正懨懨的熹嬪努了努嘴道：“還能有什麽？瞧她們的樣子還瞧不出嗎？”
蘇絮淡淡哂笑著，“議論出什麽結果了？”
齊相宜捏著絹子拍了拍嘴角對蘇絮道：“是在說昨晚新納的葉貴人。說是葉氏性子張揚跋扈，昨日皇上還沒給她分撥宮所，便索性賴在了建章宮。看著恩轎進中殿的人就沒見那轎子再出來。”
蘇絮忍不住輕笑著細細道：“可見這盯著恩轎的人是有多勞累了，這整整一晚上就巴巴兒的站在宮門口，看著別人乘著恩轎打身邊兒過去，還要等著什麽時候回！”
齊相宜也跟著嗤笑一聲，語不傳六耳道：“如今都這樣了，還能攔著不讓進封不成？”蘇絮聞言一笑，不置可否。
子櫻進殿瞧見這幅模樣，略咳了咳揚聲道：“皇後娘娘到。”
皇後今日挑了茜素紅鳳穿牡丹的錦緞宮裝，映襯著麵色，比起之前憔悴的樣子，如今倒是十分的雍容華貴、容光煥發。眾人起身請安，皇後免了禮，便各自安坐。
顧臻眼落在惠貴嬪身上，柔和一笑道：“聽醫官說前幾日大皇子有些咳，如今可好了？”
惠貴嬪含笑回道：“好了，太醫說大皇子身體強健，這幾聲咳嗽不礙事兒。叫皇後娘娘費心了。”
顧臻微微頷首，亦發和顏悅色，“本宮到底是他的嫡母，多關心庶子才是，何來費心一說。”惠貴嬪聞言，麵上便是一怔，心裏悻悻的不舒服。皇後將她這神色看在眼裏也不再多言語，皇後端了茶，低眉輕輕吹著氣，靜聲詢問道：“方才各位妹妹說得熱鬧，什麽喜事兒也說給本宮聽聽。”皇後神情淡淡的透出幾許肅穆神色，眾人見狀，皆不敢開這個口。
“到沒有什麽旁的事。”宣順夫人話落淡淡的瞥了瞥靖夫人。靖夫人不自然的捏起帕子壓了壓臉頰上的散粉，皇後一來一去自然看得分明，宣順夫人越發話裏有話道：“不知是從那位姐妹那出來的消息，說葉貴人跋扈無禮，不知道什麽緣故，清江長公主要托太後帶進宮，送到皇上眼前。”
宣順夫人說罷對著靖夫人一哂，皇後轉了臉對靖夫人道：“是從你那聽說的？咱們宮裏，一向是你的耳報神最靈通。”
殿下眾人皆是噤聲不語，靖夫人握著絹子，笑道：“什麽耳報神不耳報神的，前些日子臣妾娘家送了些家鄉的特產進來，下麵人聽了外麵不知道哪傳來的信兒亂嚼舌頭。”
榮婕妤麵上極為不悅，小聲道：“罪臣之女，又是個舞姬，若不是清江長公主，她就是跳上了天，恐怕也入不得宮。”
熹嬪也怏怏不樂道：“皇上也要為著這個，替她父親脫罪呢。”說罷滿麵同情的看了看怡妃，神色間頗為擔憂。怡妃麵上雲淡風輕，似乎這新貴人與她絲毫沒有關係。而說話的這兩位都是世家嫡女，看不上賤籍的舞姬也很情有可原，皇後聲音溫和斥道：“越說越沒樣子了，她父親有沒有罪皇上自然有定奪，至於她得不得皇上喜歡也不是咱們能擅自議論的，全當是多了個新妹妹。”
眾人皆是悶悶不樂的和聲相應，蘇絮含笑瞅著怡妃一絲不錯的的樣子，雖不見她擔憂神色，卻深覺讓她煩心的事還在後麵。皇後清了清嗓子又道：“如今她是正六品的貴人。”顧臻話落，環視一圈悠悠道：“比起殿裏的一些人位份還要高。往後再不許說什麽賤籍、罪臣、舞姬的話了。皇上一向喜歡六宮和睦，清靜無爭。往後在皇上麵前，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們都仔細著些。”
六宮後妃皆起身倒了句“是。”蘇絮心中有數，恐怕皇後著意說的這番話，最要緊的便是“比起殿裏的一些人位份還要高”。便有這一句話，不少人就要在心裏恨死了葉箏。何況今日受封請安，獨獨她姍姍來遲。恐怕皇後對她越加寬厚，旁人便越加厭惡。
“娘娘，葉貴人來向娘娘請安。”子櫻進門通稟。靖妃忍不住揶揄道：“呦，可算是來了。本宮還以為今日瞧不見這位了，當真是好大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