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上風
宣夫人絲毫不在意,語氣亦發沉了下來,“都起來吧。”話罷她轉臉與靖夫人道:“有什麽話不能進裏麵說嗎?何必跪了這一院子的人,她們不冷,難道靖姐姐不冷麽?”她話罷也不多說,施施然的往內室去,邊走邊道:“恐怕這話還要說一會兒,都進來吧。”
齊相宜與蘇絮很自然的起身隨著宣夫人進門,眾人瞧見兩位宮妃都跟著起了身,一時間便有膽子大的站起身隨著他們。靖夫人心裏愈發憤懣,直喘著氣。翡翠小心翼翼伸手去扶她,“娘娘,咱們……”
靖夫人推開她的手,拂袖進門。收了麵上的怒色,帶著疏離笑意直接坐在了主位的寶座之上,與柳氏並肩,“宣夫人來的正好,本宮也有些話要問一問。”
宣夫人輕巧笑道:“靖姐姐直說便是。”她語頓,低笑著故意道:“這六宮諸事一向瑣碎,靖夫人不曉得原沒有什麽關係。本宮也是時常跟著皇後如今才熟悉一些。”
靖夫人聽著柳氏賣弄起資曆,心中是萬般不悅。卻仍是保持著客氣的微笑,“那可見是宣夫人不用心了。”她嗤笑著道:“也沒什麽難的!”宣夫人嘴角微挑,“哦”了一聲。靖妃語氣漸冷,“本宮並不是來請教你的,宣夫人代替皇後協理六宮數月,如今竟出了虧空。看來宣夫人執掌六宮諸事也不過爾爾。”
宣夫人忍不住嗤笑著道:“靖姐姐才得了協理六宮之權便查出了虧空?當真本事!”她不等靖夫人說話,對著跪地的幾人道:“靖夫人說誰那裏有虧空?”
內府局的總管先上前道:“回宣夫人,並……並不是虧空。是上個月的分例,敏嬪小主增補了些。所以上個月的賬目才入不敷出。可之前的兩個月都是餘富的,靖夫人隻看了這個月的賬目就……”
靖夫人如何能讓他把這話說下去,立時便嗬斥道:“之前兩個月是上元九年的事,如今已經是上元十年,頭一個月就出虧空,你們倒是還有臉委屈!”
去了一個崔妃,靖夫人便越發安穩不住,性子亦發淺薄張揚起來。宣夫人也不理她,又詢問跪在下麵的另外兩個人道:“你們也是如此嗎?”
尚服與尚功皆是點頭應道:“是。”
宣夫人淡淡哂笑道:“可見靖夫人還要多熟悉些時日呢!”
靖夫人麵上亦發難看起來,“且不說虧空不虧空,她們內府局與六尚的人,私自增補敏嬪上元九年的分例。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也當罰。”
宣夫人瞧了一眼低眉不語的蘇絮與齊相宜,不住笑道:“他們從前克扣敏嬪的分例又該不該罰呢?”
靖夫人轉首不看她,“按照宮規,克扣分例自然是該罰的。”
齊相宜忍不住嗤笑一聲,與宣夫人道:“嬪妾實在糊塗,克扣也要罰,如今還回來也要罰。到底是什麽道理?也瞧不出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
“嬪妾也是十分費解,”蘇絮低眉,忍著笑意,麵上很替那些奴才委屈,“往後,讓六尚與內侍省的人都按照什麽規矩做事呢?左右都要受罰的!”
宣夫人見靖夫人麵色發白,被她們幾人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很合時宜道:“是本宮親自下旨,對她的月例稍作增補。”
靖夫人冷笑著問道:“往後若是還有這樣的事兒呢?被降了位份後又升回來,豈不是所有的後妃都要讓六尚與內侍省的人給她們增補月例了嗎?”
宣夫人搖首,一副教導的樣子,“宮規不外乎人情,往日裏自然處處都要按規矩辦事,可遇見那般特殊情狀,自然另有處置的辦法。”
靖夫人不由冷哼一聲,反唇相譏道:“本宮借用敏嬪的一句話,宣夫人如此處置往後讓六尚內侍省的人按照什麽做事,何時該用規矩,何時又該另有處置的辦法?”
宣夫人笑道:“這些便是本宮與靖姐姐的職責,若連這樣的事都想不明白,又如何讓一眾後妃與宮人信服。”宣夫人無意再與靖夫人多做糾纏,直直道:“自然,為敏嬪增補月例的事也是皇上默許的。”柳氏此刻抬出了皇帝,讓靖夫人再說不出旁的話。她原本是聽內府局的人說,是齊相宜替蘇絮強要了增補的月例。才想借著這茬子事兒來為自己立威,卻沒想到原本也是霍景嵩默許過的,實在偷雞不成蝕把米,讓宣夫人白白撿了便宜。她心裏發氣,卻因為皇帝而不得發難。她不悅著起身,拂袖匆匆而去。
宣夫人麵上頗為自得,起身出了六尚。蘇絮與齊相宜相視一笑,便也隨著宣夫人一道走了。
第二日皇上便下旨,再賜宣夫人順字增為封號,往後便是宣順夫人。靖夫人在六尚自討沒趣,皇上又特意下旨多贈宣順夫人一字。這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如今二夫人雖平起平坐,可加贈封號,宣順夫人便比靖夫人要高出一頭。是以靖夫人這幾日便也安靜下來,難得後宮中這般無波無瀾,倒是讓蘇絮與齊相宜等人都有些不自在。
這一日齊相宜正在蘇絮的宮中與她描紅,二人對立在書案兩側,各自握著毛筆,十分清淨。齊相宜緩緩道:“有一件事,早就想與你說。隻是我這記性越來越不中用,全渾忘了。”
蘇絮垂眼也不瞧她,一筆一劃的寫著,“什麽事?”
“之前不是說要探探葉箏的家世?”
蘇絮頷首道:“姐姐應下後便沒信兒了。”
齊相宜手上有些發酸,便把筆撂在硯上。走到蘇絮身邊坐下,“葉箏與怡妃大有淵源。”
蘇絮筆下一頓,抬手奇道:“淵源?難道還是表親不成!”齊相宜搖頭,吃吃笑著不說話。蘇絮一急,把宣紙蔭透了,那墨跡便直接印在了下麵的紅字兒上。“姐姐快別與我賣關子,她們還能有什麽淵源?”
齊相宜掩唇笑了半晌,才與蘇絮道:“她爹爹剛好是惠婕妤兄長手下的官員,不知因著什麽緣故被怡妃的父兄彈劾。如今獲罪沒入賤籍,她爹爹也被發遣到嶺南。”
蘇絮忍不住道:“不知太後曉不曉得她的身世?”
齊相宜搖首,亦是好奇道:“必定是曉得的吧?若非知道底細,何以能放心的送入宮來?恐怕如今隻有怡妃懵懂不知!”
“她未必不知道。”二人每每提起怡妃,總是忍不住的一陣不屑譏誚神色。“她那般精明的人,咱們都有心去查探葉氏的身世,怡妃也必定會去查吧?”
齊相宜嗤笑著道:“讓她查出來才好呢,到時有她煩心的。葉氏生的這樣美,又能歌善舞。就算怡妃頂著大齊第一才女的名號,也比不得葉氏又年輕,又嬌俏可人!”
蘇絮擱下筆,也跟著笑嗬嗬道:“若是怡妃聽見姐姐這樣的話,恐怕氣也要氣死了!”
齊相宜抿嘴笑道:“她心裏早就憋著氣了,不在我一句話。”齊相宜話至此,不禁嘖嘖歎道:“這些時日我冷眼瞧她,這般在意皇上的聖寵。恐怕在心裏早就恨毒了我,卻仍舊能在麵上不露半點聲色,對我還是那般和顏悅色。”
“她一向最擅綿裏藏針,”蘇絮低眉連連冷笑,“我現在唯獨還能慶幸著,協理六宮之權還沒落在她頭上!”
齊相宜隨蘇絮頷首一笑,悄聲道:“之前熹嬪說六宮諸妃恐怕被藥石所害的事兒你可還記得?”
蘇絮凝著她道:“怎麽好端端的又提起這個了?”
齊相宜抿唇,似在思量什麽,“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蘇絮仰臉瞧著齊相宜這番神秘樣子,開了口,“姐姐可是說她承寵這麽些年,竟無皇嗣?”
“可不是,連惠貴嬪都生下了皇長子。她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蘇絮想不出個中究竟,齊相宜低聲道:“我私下打聽過,她從未懷過皇嗣。”
蘇絮亦發好奇,直直對齊相宜道:“姐姐在想什麽?”
齊相宜微微笑道:“就知道我不必太往深說,你便會曉得我的心思。”她語頓,徐徐道:“你隻想想,如今惠貴嬪有了皇長子,若是惠貴嬪好好的沒了,皇長子會送到誰宮裏照養?”
蘇絮眼前一亮,瞧著齊相宜眸中精光一輪,遲疑著道:“姐姐想借著皇長子讓惠貴嬪與怡妃翻臉?”齊相宜輕輕點頭,蘇絮便立時否道:“不可,怡妃與惠貴嬪之間,恐怕並不比咱們兩個的感情淺。而且看此二人如今之勢,恐怕也有共同照養皇長子的意思。”
齊相宜蓄著笑,不疾不徐道:“往後日子還長,我也不急在一時!”
蘇絮這才安下心,點頭道:“如今當務之急,姐姐要留意著怡妃暗中使手段,還要快快固寵才是,旁的事咱們都可以從長計議。”
齊相宜有恃無恐道:“來了葉箏,怡妃便亦發沒有功夫理睬我了。”她轉眉與蘇絮道:“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從禦醫院問出怡妃是因何無孕的。”
蘇絮應道:“等昭雲歸來請平安脈的時候,我會讓他查出來,”
二人正說著話,白檀便進門道:“小主,英承嫻。”她匆匆福身,神色有些焦急,“夏氏小產了!”蘇絮與齊相宜皆是一驚,忙問道:“怎麽好好的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