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真相
紅藥忽然橫闖進來,倒是讓蘇絮等人有一瞬的錯愕,她心緒一轉,很是疑惑不解,脫口道:“你怎麽會來?”
紅藥迎著她的眼眸,不避不閃,“蘇小主不是怨氣未散嗎?嬪妾來安撫冤魂。”
蘇絮嗤笑著重複道:“安撫冤魂?”她微掃了一眼紅藥,嘖嘖道:“恐怕,你如今巴不得坐在殿裏的是個冤魂才好。可惜,叫你失望了。我沒死,還好好的活著。”紅藥冷哼著不說話,蘇絮便又道:“取我代之?”她揚一揚眉,質問道:“你不過是小小宮女,如何能買通旁人行刺?”
紅藥梗著脖子,很是不屑道:“不必買通刺客,木蘭行宮行刺的事左右都是無頭公案,我便全都推在你的身上了。”
蘇絮麵上閃出一絲異色,她偏頭與齊相宜相視一眼,心裏便是飛速的思量著。如今沒有費半分力氣便引得紅藥吐了真言,恐怕這其中又難免有什麽陰謀。她頗為不甘,開口問道:“那李容華小產呢?”
她幹脆利落道:“也是我做的,就是為著要推到你的頭上。”她麵上蕩過一絲狠厲神色,又是不甘,又是決絕的模樣。蘇絮瞧著,心裏便立刻清明起來,紅藥這樣說,必定是怡妃棄車保帥的安排。如今紅藥已成了無用棄子,她怎敢輕易把怡妃說出來?若不說,還有活命的可能,若是當真說了,誰還能救她呢?
蘇絮緊緊盯著紅藥的神色,定定道:“在木蘭行宮我帶你不薄,雖然你不曾被逼迫對食要自盡,可我卻相信了,並有心救你。我們素無怨仇,若非旁人指使,你何必對我下這樣狠的手。”說到此處,蘇絮聲音一軟,溫然道:“你若說出指使的人,我會向皇上進言饒你一命。”
紅藥譏誚的笑起,“饒我一命?如今我懷著皇嗣,誰敢傷我性命?”
“朕敢。”霍景嵩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站在了殿門口,聽見紅藥的這句話,他一字一頓的冷冷吐言。紅藥聞言,瞬間臉色煞白。眾人忙起身行禮,霍景嵩一把扶起蘇絮,狠狠的看著紅藥道:“這個奴才當真壞心,這樣以怨報德。”
蘇絮隻覺著心裏一陣啼笑皆非,她想,若是霍景嵩在幾月之前這樣與自己說,那麽她必定是要委屈的投入他的懷裏,撒嬌著讓他軟言安慰幾句。可如今,她卻隻覺著霍景嵩這般反複無常,讓她隱隱的不安害怕,沒個著落。蘇絮不著痕跡的避開了霍景嵩扶著她的手,低眉回道:“之前海月與小魏子說的吳公公都聽見記下了。”
皇帝低低嗯了一聲,坐在圈椅裏,麵上盡是厭惡之色。“紅藥,朕給你辯白的機會,再問你一遍。靖妃曾說蘇采女私相授受、毒害皇嗣、欺君罔上,如今這些你都承認是你陷害嫁禍的嗎?”
紅藥淒涼一笑,麵如死水,斂衣叩拜道:“是,嬪妾認了。”
霍景嵩眸中盡是厭憎與淩厲,他眯著雙目,半晌才道:“到底有沒有人指使?”
紅藥語中一頓,瞳仁兒碌碌的轉著,頗為疑慮道:“沒,沒有了。”
霍景嵩將她這番神色皆看在眼裏,漠然笑起,“你以為,如今你有朕的皇嗣,便可以免受刑罰嗎?”紅藥默然不語,霍景嵩便冷哼著別過臉與吳德全道:“把這些人都送去宮正司,司正嬤嬤必定有辦法讓她們吐出來。”
紅藥似乎聽錯了一般,驚詫著問道:“難道皇上不顧及嬪妾腹中的皇嗣嗎?”
霍景嵩嘴角諷刺的揚起,轉著拇指的扳指挑眉斜睨著她,“你這樣的卑賤之軀如何能成為皇子的生母,朕的皇子也不該有這樣狠毒的母妃。”
紅藥聞言立時慌了神,她膝行著上前抱著霍景嵩的雙腿道:“皇上,皇上恕罪啊。嬪妾說,嬪妾都說出來。”
霍景嵩也不看她,縮了腳冷冷道:“若是你有半句的隱瞞,朕半分也不會顧忌皇嗣。”
紅藥啜泣著道:“指使……指使嬪妾害……害蘇采女的人,是……是崔妃。”紅藥身子不住的發著抖,把這話說完了,忽然跪坐在地,哭著道:“是崔妃答應嬪妾,一旦陷害成蘇小主,便讓嬪妾取而代之,嬪妾才動了這樣的糊塗注意。”
霍景嵩頗為疑慮,問道:“細細的說,每一件事都與朕說清楚。”
紅藥垂著頭道了一句是,才慢慢的開口道:“此前在木蘭行宮,崔妃便讓她的家奴威脅逼迫過嬪妾的父兄,若是嬪妾不做,一家人都會橫屍街頭。崔妃先是讓嬪妾毀了《法界源流圖》嫁禍給蘇小主,嬪妾當時害怕,便借著劉才人一事偷偷的做了,事後蘇小主一心以為那是劉才人有意加害。”
蘇絮忽然脫口道:“說謊,若當真是你毀的,為何素鳶要漏液告訴我劉才人有心毀圖,讓我多加小心?”
紅藥諷刺的笑起,輕飄飄道:“這些都是嬪妾使人做的手腳,隻為著讓蘇小主相信是劉才人做的。”
霍景嵩又問道:“暗箭一事呢?”
“也是崔妃有心安排,並不是衝著皇上而去,是要射死蘇小主的……”蘇絮憂心她說破自己是被人推著才為霍景嵩擋箭的事實,立時打斷怒聲嗬道:“你們一心想我死,可也險些害了皇上!”
齊相宜也忙岔道:“你既說這件事是崔妃設計,可有人證沒有?”
紅藥麵無表情的搖頭道:“嬪妾並沒有人證,那些人與素鳶一樣,都已經被崔妃滅口。”
蘇絮猶自不甘心道:“你口口聲聲說素鳶一事是被你暗中做了手腳,她為何要聽信你的話?”
紅藥輕巧著冷笑起來,麵上很是鄙薄:“因為嬪妾告訴她,一旦劉才人被賜死,那麽她便能到小主身邊來。”她這番言辭滴水不漏,蘇絮心裏一沉,隻覺著恐怕要問出怡妃來,實在難上加難。
“往下說。”皇帝十分不耐,又催促道。
“此後便是崔妃差人送來了藜蘆,讓嬪妾下在李容華的吃食裏,並教了嬪妾把萵筍換成萵苣的法子來擾亂視線。”她不卑不亢,仿佛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蘇絮亦發蹙了眉,不斷與齊相宜交換著眼色。紅藥這般言辭,一力撇清旁人,將所有的事兒都推倒了崔婉素的身上。恐怕這些都是怡妃授意的才是,隻是她心裏疑惑,除非林倩蓉是隨時準備著紅藥一事被揭穿,否則她怎麽會安排的這樣滴水不漏。
蘇絮忍不住反駁道:“當日將你劃在李容華的船上也是臨時起意,崔妃怎能安排的這樣恰巧?”
紅藥淡淡回道:“嬪妾每日都會給崔妃送信,告訴崔妃聖駕出行的一切事宜。崔妃得知李容華有孕之時就授意過嬪妾,要早些解決李容華的肚子。”
霍景嵩猛地拍了桌子怒聲道:“她好大的膽子。”霍景嵩怒氣衝衝道:“去,給朕把崔氏帶來。”齊相宜忍不住出聲攔道:“這個時辰,恐怕六宮諸人都已經睡下,今日時候也不早了,皇上明日還要上朝。不若再問問便將這幾人拘起來,明日再對質也不遲。”
霍景嵩怒目逼視著紅藥道:“還有嗎?”
“還有惠貴嬪藕粉桂花糕中的藜蘆,也是崔妃授意,做藕粉桂花糕的宮人便是因為崔妃逼迫,才攬下一切罪過懸梁自盡的。此事並非沒有人證,皇上可去尚食局尋一個姓呂的小宮女。”紅藥話罷,霍景嵩便掃了吳德全一眼道:“去,立時把尚食局姓呂的宮人拘起來。”吳德全喏喏的應著便對王均遞了個眼神。
蘇絮聽著紅藥這一件一件事兒說的尤為清晰,不禁要為她擊節讚歎。霍景嵩一番盤問後便是肝火上揚。他下旨褫奪了紅藥的位份,又將這一眾人拘起,才怒氣衝衝的離開了長揚宮。
送走皇帝,蘇絮隻留了白檀與香櫞在內殿跟著。她與齊相宜對坐著半晌也不言語,白檀在香爐裏續上了一把檀香,齊相宜才悠悠開口,“從前不覺得,紅藥竟也有如此口才。”
蘇絮冷聲笑起,氣的雙手發抖道:“如今我才曉得林氏的本事,不是我便是崔妃。她這番連消帶打,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又打擊了崔妃。”
齊相宜眉頭緊蹙道:“她如何能未卜先知呢。按理說,她必定是不想讓你翻身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有應對之策,實在讓人費解。”
蘇絮也是狐疑著,“不是她洞悉咱們的陰謀,便是她早就有所準備。”她語氣一頓,又否定道:“若是洞悉,又如何能讓紅藥上鉤呢,那必定是早就有了應對的法子。她如此心機深沉,我從前栽在她的手裏一點也不冤枉!”
齊相宜嗤笑著開了口,“你便想想,紅藥有孕,是誰找皇後與皇上討的名分,她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又要立時給誰送去呢?”
蘇絮微微頷首,“紅藥與崔妃接近便是早有圖謀,咱們這一群人都在林倩蓉的算計裏,也實在可悲的很。之前還妄想著能把她抓出來,可見是不自量力了。”
齊相宜臻首一低,安慰著蘇絮道:“實在怨不得咱們,無論誰動這樣的手,都必定隻想著成不想著敗,她卻麵麵俱到。咱們技不如人,也隻能認了。”她悠悠一笑,眸中精光畢現:“可如今這些卻都算不得什麽了?咱們曉得她是什麽樣的人了,再不像從前,她在暗處咱們在明處,被算計了也不自知。現下是咱們在暗處,不必再受她蒙騙,叫她牽著鼻子走了。”
蘇絮深以為意,隨著齊相宜頷首。見天色不早,兩人皆以身心俱疲,便也不再多說,熄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