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病起
屋內的眾人聞言便是一陣心驚，齊齊的跪地給霍景嵩請安。李容華也是惴惴的垂了頭屏聲靜氣的不敢看霍景嵩。
皇帝匆忙進門，見蘇絮與齊相宜神色狼狽，蹙眉道：“怎麽回事。”
蘇絮多日不見霍景嵩，此刻猛然見了，這幾日裏的委屈便統統化成了淚水噴湧而出。可她仍是強壓抑著自己，跪地叩頭道：“是嬪妾連累了齊姐姐，請皇上快傳禦醫來。方才炭盆倒了，燃著了齊姐姐的衣裙。”
霍景嵩緊抿著唇上前兩步抱起齊相宜，飛快的踱步出去，“傳禦醫去未央宮。”李容華見狀，也是心緒大亂，跌跌撞撞的便隨著霍景嵩出門。
蘇絮雙手被灼傷，此刻手背柱在地上看著明黃蟠龍的身影消失在長揚宮的宮門口。她怔愣著爬起來，失了魂一般勉強攀在門邊。心裏仿佛漏了一個大洞血淋淋的，連疼都疼不起來，麻木的仿佛什麽知覺都沒有，也再不會有了。蘇絮頂風站在門邊，喃喃道：“嬪妾也受了傷。”她聲音一滯，眼前迷蒙忽然就要往下跌，白檀忙扶著她哭道：“小主，小主！”
蘇絮靠在白檀的身上，忽然下墜的勢頭讓她神思得以清明起來，她愣愣道：“菱兒在哪？”
白檀抿唇道：“五姑娘纏春如纏的厲害，春如便帶著她上外麵散一散去了。”
蘇絮這才放下心與白檀道：“若是回來，直接帶著菱兒去偏殿，不要來這裏。現在去請昭禦醫來。”話罷，她親自走到紅萼身邊將她扶起，白檀見狀亦是立時跟上去心疼道：“紅萼姑娘讓奴婢來照顧，”她語頓轉頭與小福子道：“快去取些雪水進來。”
紅萼奄奄一息的被安置在榻上，蘇絮伸手要去觸一觸紅萼有些紅腫的額頭，可指尖碰觸到紅萼的臉頰，兩人皆是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蘇絮雙眼便是簌簌的撲下淚來，“我這樣沒用的人，隻會連累你們。”小福子端著雪水進門，便同綠楊一塊清理起滿地的狼藉。
白檀咬唇道：“在昭禦醫來之前，小主快浸一浸雙手。”
蘇絮默然將雙手浸在水裏，眼前卻是方才霍景嵩憂心忡忡的抱著齊相宜離去的身影，如何都揮散不掉。她心裏絞著難受，悶得胸口來回喘著氣，可卻似乎全不夠用。什麽東西梗在喉間，讓她一陣悲苦酸澀，卻哭不出叫不出。白檀見著蘇絮縮著肩，整個人都渙散不定，喚道：“小主，若是心裏難受就哭一哭吧，別這樣憋著。”
蘇絮張大了眼睛仰起臉，艱難的把眼淚箍在眼圈裏。她定神，咬牙道：“不，我再不要哭了。往後，我也再不會哭了。”蘇絮緩了一口氣，才神色如常的吩咐道：“不知道齊姐姐受的傷嚴不嚴重，讓小福子去未央宮盯著些，得著信兒便趕緊來回給我。”白檀忙應了，蘇絮冷笑起來，徐徐道：“她們不過都想著我死罷了，那我就讓她們如願以償”
白檀驚愕的失聲喚道：“小主……”
蘇絮轉眸靜靜盯著她，蓄著極為狡黠的笑意。“你放心，我並不是想尋死。”她一頓，才慢慢道：“若是我不死，李容華這樣的事便會一次接著一次，隻有我沒了性命才能讓她們安心。”
白檀亦發糊塗道：“奴婢愚鈍。”
蘇絮嘴角一挑，歇了半刻才道：“李容華今日這樣疾言厲色的來責罰我，必定是受到了旁人挑唆。否則，以她平日裏那樣清高的個性，怎會輕易來長揚宮折辱我。且，她並非蠢鈍無知，豈能明知道皇後袒護還要來撒潑呢？”
白檀點頭道：“恐怕方才皇上出現也並非偶然。必定是有人想讓皇上瞧見李容華責罰小主，對小主私自動刑。”
蘇絮輕嗯一聲，思索道：“皇上平日裏最厭惡生事的妃嬪，即便我被貶黜，可李容華私自動刑，又是杖刑這樣大的責罰，皇上必定會在心裏生厭。再則，皇上對李容華小產一事原本就自責不已，若是李容華深抓著不依不饒，恐怕皇上亦發會厭惡她。”
白檀忽然會意，低眉道：“小主方才言及十分體諒李容華喪子之痛，若換做自身，必定讓害自己的人生不如死。也是為了讓李容華不能立時處置了自己？”
蘇絮頷首道：“她平日裏的氣度怎會如此疾言厲色，她進門之時眼中頻現殺意。又說自己要執行天理，我若不那般說，觸動到她的心事，恐怕又是凶多吉少。即便英嬪在，她也必定不會手軟。”白檀心有餘悸的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轉眉與蘇絮道：“小主可想到翻身的法子了？”
蘇絮抿唇點一點頭，還未及說話，小康子便匆匆忙忙的領著昭雲歸進了門。昭雲歸此刻行色匆匆，連頭上的官帽都有些歪斜。他見蘇絮安然，麵上便有些訕訕的。穩下心神，上前與蘇絮請安道：“小主安康。”
蘇絮微微點頭道：“請昭禦醫先不必管我，為紅萼看看吧。”
昭雲歸喏喏應了，轉身去查看榻上昏睡著的紅萼，一番診治完，才回與蘇絮道：“請小主安心，紅萼姑娘是皮外傷，並未傷及筋骨。隻是得好好的調養幾日，微臣會準備些消腫散瘀，活血舒經的藥給她。”
蘇絮眉頭不展，憂心道：“若是沒什麽大礙，怎麽還不醒？”
“恐怕紅萼姑娘這些日子憂心驚悸太甚，又連日裏傷了心神，才昏睡不醒的。”昭雲歸垂首恭謹回著。
蘇絮略略點頭，忙與白檀道：“給她送回屋子裏吧，讓她好好睡一覺。”
白檀道了句“是”，便與小康子一道扶著紅萼回屋。昭雲歸行至蘇絮身邊道：“小主請把雙手給臣診看。”
蘇絮伸出被灼燙的通紅雙手，昭雲歸瞧著，立時低頭掩去了眼中的驚痛神色。忙從箱子裏取了燙傷的膏藥出來為蘇絮敷上，蘇絮此刻雙手是火辣辣的疼，就仿佛快要燒著了一般。但她卻強咬牙忍著，自嘲道：“我當真是多災多難身，日日讓昭禦醫這樣為我奔走勞累。”昭雲歸為她的雙手纏著白布，聞聽此言手下一緩，垂目道：“小主言重了，這種種情由，非小主所能阻止控製。若當真能這樣，那麽小主必定不會讓臣有機會日日奔波。微臣並不覺得如何勞累，小主務必寬心才是。”
蘇絮聞聽昭雲歸這樣的話，竟沒來由的一笑，脫口道：“話裏的意思，仿佛昭禦醫十分甘之如飴一樣。”
昭雲歸被她言重心事，眉間一顫生怕蘇絮瞧出什麽異樣。麵無表情的垂首，恭恭敬敬回道：“微臣並不願意為小主奔走。”
蘇絮聞言蹙眉，抬眼瞧著他愣愣道：“為何？”
昭雲歸聲音低沉，“如此，便說明小主是身體安然，毫無病痛的。”
蘇絮怔愣一笑，不由問道：“若是病人再無病痛，天底下還要大夫何用？難道禦醫不該希望，後宮諸位妃嬪有些小災小難，這樣才能謀其事，在其位。若非皇後身子不適，禦醫如何能步步高升？”
昭雲歸麵上一沉，對蘇絮的話十分不以為然道：“小主如今境遇至此，還能想著微臣，實在思慮過甚。微臣再如何，也不願意踏著小主安泰順遂步步高升。”蘇絮聞言不由眉心一動，定定沉默了半晌。昭雲歸轉頭，垂目緩聲道：“此前還擔心小主為此事而悲慟心悸，如今想來是無恙了。”
蘇絮慌忙回了神，亦不知道自己如何說來說去竟說出這樣的話。忙脫口道：“我不過是就著話頭兒隨便說出來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昭雲歸簡短回道：“自然。”
蘇絮一低眉，指了指旁邊的杌子道：“有些事要與昭禦醫說，先坐吧。”昭雲歸眉目間有些猶豫，蘇絮偏頭小心道：“怎麽？昭禦醫因為我方才的話動了氣嗎？”
昭雲歸提著衣襟欠身坐下道：“小主多心了，並沒有。微臣謝小主賜坐。”他語頓，開口問道：“小主有什麽事要與微臣說？”
蘇絮抿唇，緩緩吐出一口氣，抬眼凝著昭雲歸，“請昭禦醫對外說，我連日受到驚嚇，又挨了打、被火灼傷而大病不起，以至病入膏肓。”
昭雲歸立時明白了蘇絮的打算，微微點頭道：“小主這樣的打算很妥當，既然生了病，必不會再被其它小主娘娘騷擾。微臣回禦醫院後，會按照小主的意思稟報給皇上與皇後娘娘。”
蘇絮垂睫，看著雙手纏著的雪白棉布徐徐道：“請昭禦醫日日為我開一劑藥，必定要在禦醫院烹煮，我也會讓白檀親自去取藥。”
昭雲歸頗為疑惑的看著蘇絮問道：“小主這是何意？”
蘇絮雙眼微眯，慢慢說：“請昭禦醫務必親力親為，隻要在煮藥與送藥之間稍微露出一絲破綻便好，足夠讓人偷偷下藥。昭禦醫隻需要幫我暗中盯著，那麽我便不會再讓昭禦醫這樣日日為我奔波了。”
昭雲歸眉間一動，抬眼去看蘇絮此刻幽暗的表情，他明明想脫口拒絕，卻隻道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