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無心

  蘇絮忙起身，提著裙擺飛快的往來聲那邊去。繞過影壁，便看見安妃髻歪釵斜，衣服上沾著落葉浮塵，她身邊的佩鸞正拿著絹子一下一下的給安妃拍著。蘇菱知道闖了禍，此時與紅萼雙雙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蘇絮忙迎上去對著安妃行禮，道了萬福。安妃一瞧見蘇絮，便知道這小姑娘必定是皇上親自開口留下的蘇府五姑娘。她細細的打量起蘇菱的眉目，諷刺笑起，“蘇嬪當真是會打算！”


  蘇絮如何不懂她話裏的意思，可心裏再氣也要忍著，便低低道：“嬪妾不懂安妃娘娘的意思。”


  安妃冷哼一聲，開口道：“不懂？皇上一向讚妹妹你善解人意，竟還有你心裏不清楚的事兒？”


  蘇絮垂首，言語恭謹道：“皇上謬讚嬪妾了，嬪妾是最糊塗的一個人，不清楚娘娘話中的打算是什麽意思。”


  佩鸞忍不住悄聲與崔婉素道：“娘娘，如今蘇嬪風頭正盛，不如算了吧，奴婢陪娘娘回去梳洗。”


  安妃聞言，狠狠地給了佩鸞一嘴巴，罵道：“本宮看你是糊塗了，竟不知道胳膊肘該往那邊拐！”


  佩鸞捂著臉跪地，委屈道：“奴婢自然是向著娘娘的。”


  蘇菱一看安妃動了手，自然也害怕，十分乖覺的認錯道：“安妃娘娘別動怒，我是不故意的。菱兒並不知道娘娘在後麵。”


  蘇絮心裏隻道不好，忙厲聲斥道：“住嘴，好好地衝撞了安妃。姐姐要罰你回去閉門思過，再不許出來了。”


  安妃心知蘇絮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兒能輕易放手，她心想著動不了怡昭媛，難道連小小蘇嬪也動不了嗎？當即便立目，對佩鸞道：“蘇姑娘不懂規矩，送進賢禮司，讓嬤嬤好好教教規矩。”安妃的規矩便等於變相的懲罰，若是平常教習宮規，不過是讓賢禮司的嬤嬤調教幾日。可若是因為主子動怒被送進賢禮司，那便是磨人的懲罰。


  蘇絮忙攔道：“菱兒並不是宮裏的人，皇上也是讓她暫時留下。並不該送去賢禮司，若是安妃娘娘嫌她不懂規矩，嬪妾會待她回去好好的調教，來日再登門給娘娘請罪。”


  安妃在毓秀宮那邊三番兩次的碰釘子，怎肯輕易作罷，完全不給蘇絮商量的餘地。厲聲道：“還愣著幹什麽？本宮不過是要懲治一個野丫頭，難道也不行？”


  蘇菱被嚇的低低哭了起來，旁邊的人也忖著蘇絮得寵，也不敢行動。安妃便要親自去扯蘇菱的手，蘇菱嚇得連忙往蘇絮的身後躲。安妃作勢一巴掌直直的揮在了蘇絮的臉上，手上的金臂釧兒刮上蘇絮的臉頰，立時紅腫起來。


  旁邊的人皆是一愣，蘇絮知道崔婉素一向得理不饒人。若是由著她這樣鬧下去，蘇菱今日必定要被送進賢禮司。便咬牙，抬首盯著安妃，不卑不亢道：“菱兒衝撞了娘娘自然該罰，可嬪妾卻沒衝撞娘娘。這一巴掌，算是嬪妾替菱兒挨得，娘娘可解氣了嗎？”


  安妃怒氣不散，不依不饒道：“一個巴掌便完了嗎？”


  蘇絮掃她一眼把蘇菱護在懷裏，低眉溫然道：“安妃娘娘若是不解氣，盡管再掌嬪妾的嘴。可來日若是皇上問起嬪妾，嬪妾自然也會如實相告。”


  安妃怔怔道：“本宮方才是無心。”


  蘇絮揚眉一笑，恭謹的看著崔婉素道：“那麽方才菱兒也是無心的。”


  崔婉素聞言難免怒氣上竄，可看著蘇絮的臉，也擔憂霍景嵩追究。冷哼一聲，對蘇絮道：“蘇嬪便日夜祈禱著，皇上總能待你如此。否則，本宮必定把這口氣找回來！”說罷拂袖而去，蘇菱心裏害怕，在蘇絮懷裏小聲的抽噎著。可到底情緒激動，方才又蹦又跳了好一會兒。現下竟發起病來，蘇絮連忙扶著她往回走，又讓人去請昭雲歸過來。


  才出了萬春亭，便轉進了九曲橋。蘇絮遠遠的看見昭雲歸從橋旁經過，心下一喜當即便喚道：“昭大人！”


  昭雲歸原本是要往蘇絮的流華閣去，這會兒瞧見蘇絮正扶著蘇菱過來，忙也奔著九曲橋中心的亭子去。蘇絮扶著蘇菱坐下，急急道：“菱兒發了病。”


  昭雲歸讓小於子把藥箱裏準備好的香包、藥丸拿來。給蘇菱服了藥，又讓她捧著香包在鼻尖兒好一陣嗅，才平複下來。


  見蘇菱氣息平順，蘇絮已跟著緩緩吐一口氣，安心坐下，撫著蘇菱的額頭柔柔問道：“菱兒，現下可覺著好多了？”


  蘇菱一雙小手要去撫蘇絮的臉頰，去又怕碰疼了。又輕又小心的觸過去，哭道：“三姐，疼麽？”


  蘇絮搖頭，含笑勸道：“菱兒不哭了，不然一會兒又要難受。”


  昭雲歸方才隻顧著蘇菱，才瞧見蘇絮的臉。不禁抿唇，神情嚴肅的問道：“小主的臉是怎麽了，好好的是誰動的手？”


  蘇絮見昭雲歸直愣愣的就這樣看過來，忍不住拿了絹子擋在臉上，淡淡道：“沒什麽，回去塗些消腫的藥也就好了。”


  昭雲歸自知失言，忙低首道：“微臣回禦醫院便讓小於子給小主送些消腫的藥。”


  二人說話間，卻見橋的那一端霍景嵩踱步而來。蘇絮心下一凜，十分局促的退後，拉著蘇菱與霍景嵩行禮道：“皇上萬安。”


  霍景嵩笑著抬了抬手，免了眾人的禮道：“遠遠的便看見你在這。”蘇絮用帕子捂著臉，緊緊低著頭。蘇菱眼圈兒微紅，此刻也一言不發的靠在蘇絮身邊。霍景嵩雙眉一挑，忍不住與昭雲歸道：“這是怎麽了？”


  昭雲歸很是恭敬，垂首道：“微臣不知，方才微臣要往流華閣送藥。便看見蘇嬪小主與五姑娘在亭子裏，五姑娘忽然發了病。”


  霍景嵩歪頭看著蘇絮的臉，伸手便扯下了蘇絮的絹子，沉聲道：“抬頭給朕看看。”蘇絮低眉，將那側紅腫的臉揚起，神色怏怏不樂。霍景嵩瞧見紅腫了的半張臉，問道：“是怎麽回事。”


  蘇絮忙從霍景嵩手裏取回絹子遮了臉，福身道：“並沒有什麽，請皇上不要深問了。”


  霍景嵩見蘇絮不說，便欠身坐下。和顏悅色的攬過蘇菱，問道：“你三姐顧忌，你卻不必。與朕說說，是怎麽個緣故？”蘇菱要轉頭去瞧蘇絮，霍景嵩見狀，連忙扳過她的頭，眉目間不怒自威，“有什麽可顧忌的，不必看你三姐。”


  蘇菱撇著嘴，怯怯道：“方才菱兒與紅萼姐姐在萬春亭外踢毽子，不小心撞倒了安妃娘娘。菱兒惹安妃娘娘動了怒，便要讓菱兒去賢禮司學規矩。姐姐替菱兒求情，才……”蘇菱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自然猶豫了。霍景嵩聞言，便清楚蘇絮臉頰上的傷必定是安妃下的手。當即便要讓吳德全代自己申斥安妃一番，蘇絮急忙跪地，阻道：“安妃原是無心，並不是有意要責罰嬪妾。皇上若是此番派人申斥安妃，恐怕要讓安妃姐姐以為嬪妾是有心挑撥了。”


  霍景嵩伸手扶起她，心疼道：“你這樣的性子，總是委屈自己。”


  蘇絮柔婉一笑，搖頭道：“有皇上心疼，嬪妾才不委屈。”


  昭雲歸看著蘇絮隻會在霍景嵩麵前露出的溫柔動人，心裏一沉，瑟瑟的發冷。直立在原地，目送著霍景嵩擁著蘇絮走的沒了蹤跡，心裏異常苦澀。


  皇帝雖沒派人去申斥安妃，卻到底也對她懶怠下來，安妃一連幾日去南書房請安都被皇上攔下。倒是宣妃被晉為夫人，又得著皇上欽賜協理六宮大權。消息傳來的時候，齊相宜正與蘇絮在屋子裏下棋，綠楊在一邊陪著蘇菱翻花繩。


  齊相宜執著黑子坐在蘇絮對麵，放下一子笑道：“好好的，怎麽想著要學下棋。”


  蘇絮含笑道：“白檀與我說，下棋能磨練心性，我也好奇怎麽個磨練法兒，才叫你來教我。”


  齊相宜撿著蘇絮的白子，忍不住笑道：“你的半壁江山都讓我吃的差不多了。”


  蘇絮不以為意的笑起道：“我原本就不會下棋，便讓你都吃了也不丟人！”


  正說著，小康子便從外麵進門道：“兩位小主吉祥。”


  蘇絮一笑，也不抬眼道：“什麽事？”


  小康子回道：“皇上晉了宣妃為夫人，又賜了協理六宮。”


  蘇絮微微一笑，落子，揚眉對齊相宜道：“姐姐快看看，我這一步，可是能扭轉頹勢？”


  齊相宜撫掌笑起，歎道：“可不是，你倒是聰明，開了竅。這一步正好！”她落了一子，抬眉含笑道：“你這臉也算沒白挨那一下子，若是當真讓安妃得著協理六宮的大權，恐怕咱們可要有的磨心了。”


  蘇絮揮手讓小康子退下，笑道：“沒有我這一下子，恐怕安妃也不會得著協理六宮的大權。皇上不待見崔家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了，姐姐心裏可比我清楚。”


  齊相宜掩嘴輕笑，“恐怕那一位如今半點也覺不出來呢，皇上懶怠見她，她成日裏還要去禦書房讓皇上糟心！也不知道躲著點兒是非，還到處招惹人！”


  蘇絮一邊思量著該如何走這一步，一邊道：“她何時能有這樣的眼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