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驚魂

  蘇絮勒韁下馬,這一套動作好不利落。對著霍景嵩福身請安道:“皇上萬福。”


  烏恒汗王輾遲托合帶著幾人向蘇絮行禮,笑道:“皇上的這位嬪妃英姿颯爽,好俊的騎術。”


  蘇絮聞言麵上一紅,倒是霍景嵩撐不住朗聲笑起道:“你過譽了。今次隨行的幾位後妃裏,唯獨她是現學現賣的。”


  輾遲托合陪著朗聲一笑,讚道:“若是這位娘娘好好學一學,必定不差!”蘇絮十分乖順的跟在霍景嵩的身邊。一早就陪著霍景嵩的蔣良媛離著她們有一步之遙,此時心裏不屑,輕哼一聲。


  霍景嵩讓人引著輾遲托合去閼氏那邊,自己則拉著蘇絮的手緩緩的在他們那眾人的身後,關切道:“怎麽你一個人跑出來了?”


  蘇絮麵上有隱隱的倦色,忍不住疲憊道:“陪著烏恒的閼氏跑了一個多時辰的馬,便有些乏累。預備去歇歇。”


  霍景嵩含笑,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倒是會躲懶,扔了英芳儀與熹婉儀在那邊。”


  蘇絮笑吟吟道:“幾位閼氏善馬,騎術實在令人歎為觀止。嬪妾再留著,可要遭人笑話了。”


  蔣良媛此刻聽見蘇絮與霍景嵩這般言語,心裏發氣。卻仍是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今日來隨駕,除了能陪伴皇上。更多的,確是另有圖謀。怡昭媛與惠婕妤布置多日,全看今天,劉海若被禁足,這樣凶險的事兒便是得由她一力承擔。故而她隨著霍景嵩的這一路都很少言語,多數時間都在緊張的四處打量。所幸,霍景嵩與烏恒汗王聊得很有興致,便隻當她與旁的禦前宮人無益。


  “烏恒是馬背上的民族,男女皆善騎射。”霍景嵩溫和一笑,又道:“倒是生受你,要陪著她們。”霍景嵩微微眯目,看著那邊縱馬的明麗身影歎道:“烏恒與柔然都以女子為尊,汗王與世子十分尊重妻子與母親。若是你們能同烏恒的閼氏攀上交情,咱們往後與烏恒之間的來往,必然會穩固親厚。”


  蘇絮偏頭望著霍景嵩,笑意盈盈,“烏恒的幾位閼氏十分和善,西帳閼氏還與嬪妾問起皇後。”


  聽蘇絮提起皇後顧臻,霍景嵩的麵上自然的染上了一種深切的笑意。蘇絮從沒見著霍景嵩這樣的去想一個人,可這笑意也不過是一瞬間,便被皇帝藏匿的再無跡可尋。似乎蘇絮方才看錯了一般。“皇後一向善談,博學多聞,連烏恒的風俗都知曉一二。烏恒的西帳閼氏很喜歡她。”


  蘇絮含著笑,隻覺著心裏被什麽東西緊緊地攥住一般。卻也隨著霍景嵩笑道:“皇後娘娘待人一向溫和無架子,嬪妾也喜歡時常臨聽皇後的教誨。”


  霍景嵩笑道:“隻是她身子總不太好,禁不起折騰,否則此次行圍,如何能不帶她呢。”霍景嵩轉眸對蘇絮道:“皇後也多次在朕麵前提起你善解人意、機靈懂事,等回宮後,你倒是可以多去陪她說說話。”


  蘇絮喏喏應著,便見不遠處紅衣騎裝的女子馳馬而來。裙角飛揚,煞是美豔動人。她停在蘇絮麵前,笑得放肆張揚。見著霍景嵩,忙飛身下馬。行了禮道:“皇上吉祥。”


  這嬌媚如花的女子正是輾遲托合最得寵的閼氏阿蘭朵。她比蘇絮大不了許多,方才與蘇絮騎馬正在興頭上,一轉頭便不見了她,這才來尋。霍景嵩免了她的禮,她便毫無顧忌,自然大方的過來拉起蘇絮道:“蘇絮,你方才去哪了?”


  在中原,直剌剌稱人姓名是很無禮的。但烏恒從沒有這樣的規矩,蘇絮當下習慣了,倒是也頗為坦然,蓄著笑意,十分客氣道:“我方才去更衣。”


  阿蘭朵忍不住歎道:“可你的衣服沒換啊?”


  蘇絮笑道:“因為嬪妾出去的時候剛巧遇見皇上與汗王,就又跟著回來了。”


  阿蘭朵親熱對蘇絮道:“你這人,上下馬的樣子做的卻好。可跑起來就太不是那麽一回事兒了,看在你聰明的份兒上,我倒是可以把我的馬上舞交給你。”


  霍景嵩當下便鬆了蘇絮的手,微微掃了她一眼。蘇絮自然會意,便牽著馬,跟在阿蘭朵身邊笑道:“方才聽西帳閼氏說起,馬上舞可是你獨創的,唯有你一個人會,又絕不外傳!”


  阿蘭朵是西帳閼氏的外甥女,性子十分明快開朗。“自然不能傳給烏恒人,若是別人會了,汗王便不來我帳中看我了。”蘇絮忍不住笑起來,阿蘭朵卻一點也沒有羞赧的意思,倒是很有道理一般對蘇絮道:“可你是皇上的妃嬪,教了你,又不會搶走我的汗王。”


  蘇絮聞言忍不住臉頰飛霞,她卻說得極為坦言。忍不住打趣她道:“阿蘭朵閼氏好沒羞,這樣的話也能掛在嘴上!”


  阿蘭朵並不生氣,也知道蘇絮是玩笑話。當即便得意道:“這有什麽不能掛在嘴上的?我喜歡汗王,汗王也喜歡我。不能說嗎?難道你不喜歡你的皇上?”


  阿蘭朵這樣直白的話把蘇絮問的心怦怦跳起來,蘇絮舉目微嗔,也不答她。阿蘭朵不由朗聲笑起來,“你喜歡,卻不敢說!我知道!你們中原女子叫矜持,可若是總不說出來,情郎跑了可怎麽辦?”


  蘇絮不由哭笑不得,臉上發燒。“越說越過分了!”說罷,便騎著馬往草場上跑去。但心裏卻是羨慕她這番。烏恒的女兒,大約都是這般敢愛敢恨的模樣,喜歡便是要大聲說出來的豪爽脾氣。蘇絮想著,她也許這一生都做不到這樣,但總算霍景嵩現在在她的身邊。他們之間不必草原兒女、大漠黃沙這般驚心動魄、轟轟烈烈,便隻像江南煙雨裏的小橋流水人家一樣,細致愜意,清淡卻不失韻味。


  蘇絮也不過學了大半月的騎馬,隻能勒著韁繩稍稍快步而行。阿蘭朵嫌她這樣走太慢,忍不住在她馬後狠狠的抽了一鞭子。蘇絮未及反應,那馬便忽然奔馳起來,蘇絮手下不穩,直接把韁繩丟了。此刻不能調轉馬頭,那馬便橫衝直撞,衝著樹林子就去了。


  阿蘭朵見著這情狀當時便急了,忙也隨著蘇絮往那邊跑,邊跑邊著急喊:“哎,你倒是拉著韁繩啊!別往林子去,抱著馬脖子,腿夾緊了馬肚子。”


  這匹馬直把蘇絮顛的腸子都要出來了,她想去抓韁繩,但是身子不穩怎麽能抓住。此刻除了緊緊的趴在馬上已經完全沒了主意。她想著,這回便是要死在這了,不覺後悔學了騎馬。正當蘇絮思緒間百轉千回時,倒是另外一批馬迎頭而上。蘇絮瞧見一隻手伸過來,但是她卻不敢起身,放開抱著馬頸子的雙臂。那人騎得十分穩,一時鬆了自己的韁繩,一邊去拉蘇絮的馬。他又是吹口哨,又是勒韁繩。走了好一會兒馬才停住,蘇絮此刻被嚇得身子發軟,兩腿動彈不得。


  馬下的人聲音低沉,擔憂喚道:“蘇小主,蘇小主?”


  蘇絮轉臉去看他,卻不是別人,正是霍景嵩身邊的侍衛統領,君陌白。蘇絮嘴唇發白,一塊兒已經讓她咬的有些發青,麵如紙色。君陌白心知她受了驚嚇,見她此刻安然無恙,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小主,平安無事了。”


  他伸手要扶著蘇絮下來,蘇絮定了定神,也不去搭他的手,重新坐起來,勉強笑道:“咱們出去吧,恐怕皇上要擔心。”


  君陌白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他喏喏應著,忙收回了手。翻身上馬,一隻手握著自己的韁繩,一隻手握著蘇絮的韁繩,帶著她慢慢出了林子。


  蘇絮與君陌白出去的時候,霍景嵩帶著眾人正焦急的等在外麵,瞧見蘇絮安然無事才放了心。旁邊被西帳閼氏訓斥的阿蘭朵忙歡呼一聲。蘇絮被紅萼強攙著下了馬,腳一沾地,便覺著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一樣。霍景嵩此刻隱去了方才的擔憂神色,笑著上前攬過蘇絮的肩低聲安慰道:“好了沒事了。”


  蘇絮臉上發白,隻垂著頭,低聲哭喪道:“嬪妾丟臉麵了。”她心裏生怕霍景嵩不高興,霍景嵩麵上溫和一笑,輕聲道:“先想著你自己。”


  話罷,烏恒汗王帶著阿蘭朵上前道:“是小王的妃子莽撞,驚了馬,險些傷了敏貴人。”阿蘭朵也十分扭捏,歉疚道:“蘇絮,我給你賠禮,你可要原諒我。”


  西帳閼氏聞言,麵上一沉,不由嗔怪道:“阿蘭朵,你怎麽好對敏貴人稱名道姓?”


  阿蘭朵十分不解道:“蘇絮比我小,我叫她名字可有什麽不對?”


  輾遲托合笑著對霍景嵩道:“咱們草原上,姐姐喚比自己小的妹妹,都直呼姓名。”有烏恒汗王幫著轉圜,阿蘭朵的得寵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蘇絮微微含笑,方才的驚慌神色已經散了大半,“是我自己不小心扔掉了韁繩,不掛阿蘭朵閼氏。”阿蘭朵聽著便是一笑,十分歡快。


  因著方才的驚慌,草場上難免有些混亂不堪。眾人說話間,便聽身後,方才君陌白騎的馬突然一聲吼叫,接著便衝著人群直直的衝了上來。把人衝的四散,十分慌亂。霍景嵩回身去看那馬是何緣故發了瘋一般的跑。卻見有弓箭貼著人群便刺向了另一匹馬,喊聲四起:“護駕,有刺客!”


  眾人亂作一團的,蘇絮腿軟難免失了重心,方才紅萼被馬衝散,這會兒正在五步開外。霍景嵩也在一步以外,四處尋找那箭的來處。


  蘇絮不注意間,被人狠推了一把,直直的往霍景嵩那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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