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破謀
一連多日皆是太平無事，霍景嵩的推恩令因著柔然來朝而無限期延後。蘇絮整日裏除了與齊相宜閑話幾句，便是在文津閣打發閑暇時光。偶爾去煙波致爽殿陪王伴駕，便多半會留下。自然沒有多餘的功夫去理會劉海若。索性，劉美人也乖覺的很。蘇絮在木蘭行宮的日子倒是比啟曌城要愜意舒心的多。
這日裏，霍景嵩招了榮嬪侍駕。蘇絮便難得早早的上了床，準備安置下。才躺著閉了目，便聽見紅萼在外低低道：“姑娘在這等著，我進去通稟小主。”
蘇絮睜眼坐起，撩了床帳子道：“是誰在外麵？”
紅萼聞聲忙回說：“小主，是素鳶來了。”
蘇絮眉心一動，心知素鳶必定不是無緣故才深夜到來。當即起身，披了外裳，喚道：“讓她進來。”
素鳶隨著紅萼進門，雙眼通紅，神色驚悸不定。對蘇絮大千請安道：“小主安康”
蘇絮攔了他，奇道：“天這樣晚，你怎麽過來了？”她看了看素鳶身後，對著紅萼揮了揮手。紅萼微一福身退出去，輕輕掩上門。
素鳶道：“奴婢聽見劉美人與蔣良媛說話，心裏著急才過來的。”
蘇絮蹙眉問道：“可有旁的人瞅見你過來？”
素鳶搖頭回道：“沒有，劉美人身邊的兩個宮人，一個睡下來，一個在值夜。奴婢一路小心，並沒有瞧見旁的人。”
蘇絮坐在梨木鐫花椅上，指了指旁邊的小杌子讓素鳶坐下，問道：“什麽了不得的事兒，方才進門就這樣驚慌不定！”
素鳶忙道：“劉美人與蔣良媛要使計陷害小主，奴婢怕小主中著了她們的算計。”
蘇絮冷笑一聲，“我便道她何時能這樣乖覺！清閑了這幾日，必定又在算計什麽！我每每不願與她計較，卻讓她越發步步緊逼！”蘇絮話罷，雙眉一挑讓素鳶繼續說下去。
素鳶定了定神色便道：“奴婢聽劉美人與蔣良媛商量，說是此番皇上與柔然的和談全仗著安妃家裏。不知道小主可有耳聞。”
蘇絮微微點頭，“到是這個緣故，才讓皇上心裏不痛快。”
“劉美人她們說，安妃家中人提起，柔然六王至今無婚配。柔然有意與大齊結秦晉之好。”說罷素鳶一頓，瞧了一眼蘇絮，“她們欲買通柔然六王身邊的隨侍，將小主的畫像送給六王。”
蘇絮連連冷笑，恨恨道：“她們倒是抬舉我了，柔然雖說比不上大齊。卻一向出美人，柔然六王怎會輕易瞧得上我！”
素鳶垂睫，十分擔憂道：“奴婢聽劉美人說，此番兩國和談，還有一件至關重要的條件，便是《法界源流圖》①。”
蘇絮微微皺眉，不解道：“《法界源流圖》是什麽？”
素鳶擺首，“奴婢不知道。隻是聽劉美人與蔣良媛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想借神佛一事來讓六王動心。還要再《法界源流圖》裏動手腳，她們商議著，明日便分頭派人去辦。是以奴婢才這般著急！”
蘇絮心裏一知半解，不知道她們預備怎麽下手。此時隻想起了齊相宜，便對素鳶點了點頭道：“難為你了。”素鳶喉間一梗，十分委屈。顧府一向寬待下人，她何曾受過這樣的折磨！蘇絮見她眼淚在眼圈兒裏打著轉，忍不住好言勸道：“若是做不來，等明日事畢，我便把你要過來。待聖駕回宮，一定幫你進言，讓你依舊回顧府當差！”
素鳶聞言，立時收了眼淚，跪地道：“奴婢全仰仗小主了。”
蘇絮伸手拉了她一把，溫和道：“那日我走後，她可還對你動過手？”
素鳶搖頭道：“沒有了，小主說起顧家，她也忌憚著。便處處都不讓奴婢插手。”
蘇絮點頭，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是她再敢拿你置氣，你便按照我的那番話說。別總不言語，跟她那種人，你越是忍著受著，她便越是得寸進尺。”素鳶點點頭，蘇絮便道：“未免點眼，你自己回去，我便不讓人送你了。過了明日，我想出對策。若是能一擊扳倒她，一定把你要過來。”
素鳶再三點頭，又謝了蘇絮才離開。蘇絮忙喚了紅萼進門為自己穿衣梳妝，挑了一件柳青色芙蓉滿開羽紗裙衫，草草的挽了發便帶著紅萼匆匆忙忙的去了水心榭。
今夜當值的人正好是齊相宜身邊的香櫞，見蘇絮踏月匆匆而來，請了安，奇道：“蘇小主怎麽來了？”
蘇絮也不答她，急道：“齊姐姐可睡下了？”
香櫞見她神色慌張，搖了頭，忙把蘇絮讓進了屋子道：“我們小主一個人在水邊的亭子裏坐著呢。”
蘇絮進了屋子，忙道：“快去請她回來，說我找她有急事。”
香櫞忙應了去找齊相宜。一盞茶的功夫，齊相宜才被香櫞請回來，她進門脫了月白繡花小披風。笑道：“出了什麽大事？”
蘇絮微微抿唇，對紅萼道：“你先出去守著。”見她如此，齊相宜也知道必是什麽難事才讓蘇絮這般表情凝重。便也讓香櫞跟著出去守著。
見齊相宜坐定，蘇絮才開了口，把方才素鳶說的話與齊相宜都說了一遍。“她們打的什麽主意我倒是知道，隻是卻沒聽明白，她們預備怎麽做才能不著痕跡！《法界源流圖》又是什麽？”
聽了這番話，齊相宜緊緊抿著唇，麵色也是十分難看。“這樣深的算計，必定不是劉海若的主意。”齊相宜感歎一番，便為蘇絮解釋道：“《法界源流圖》是柔然的國寶，你不擅書畫，自然是不知道的。傳聞，孝宗一朝曾大敗柔然。險些滅國，那時柔然的兩位皇子被虜。更獻出了《法界源流圖》作為戰敗請和的朝貢。”
蘇絮挑眉，仍是不解道：“也不過是一幅圖而已，能讓劉美人她們打什麽樣的主意！”
齊相宜搖頭，“於咱們不過是一幅圖而已，於柔然便是同玉璽一般重要了。”齊相宜略略一頓，神色十分虔誠，“我也不過是在典籍裏窺得一二。《法界源流圖》中，千佛之態，十界儀像都在其中。你也知道，柔然對佛家一向虔誠無比，咱們自不能懂那幅圖對他們是如何的神聖了。不過單從畫作來看，也是世上數一數二的上乘之作。佛圖畫作的集大成者！”
蘇絮腦中一轉，瞬間明白了方才素鳶的意思，“她們是預備借著《法界源流圖》讓柔然六王動心。”
齊相宜沉吟著點頭，疑道：“會不會是想調換那圖？聽說，柔然皇族的婚配皆要聽佛旨。更有民間傳聞，曾有奴隸女子因樣貌與《法界源流圖》上乾達婆②的相貌相似。而被選進柔然王宮為閼氏。”
蘇絮腦中靈光一閃，“她們是要換《法界源流圖》！先是買通柔然六王的隨侍說起我，有些印象。再用《法界源流圖》來讓他認定。”
齊相宜頷首，蹙眉道：“必定是這樣了，當真是用心險惡。若是柔然六王求婚，妹妹必定要令皇上厭棄，恐怕……”
蘇絮冷冷吐言，“恐怕賜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咱們皇上怎會受這樣的恥辱！”
齊相宜心有餘悸的歎道：“還好素鳶這一步棋你下對了，否則被她們算計而懵懂不知了。”
“隻是，到底也是柔然的寶物，如何能被她們輕易混淆過去。”蘇絮麵上十分不解。
齊相宜略略思索道：“若是當時皇上與柔然六王隻顧著妹妹的事，誰還會在意那畫的真假？她們既然有辦法買通侍從，那必定也能將那畫偷龍轉鳳回來。”
蘇絮咬牙道：“如今既知道了，那必定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齊相宜抿唇一笑，低聲道：“她們既做了這樣的行動，咱們也可反手一擊，等著她們自投羅網！”她凝著蘇絮，“恐怕明日她們必定要去調換畫像，咱們派人好好的盯著，一旦她們有動作，咱們就動手。將她們人贓並獲，送去皇上麵前。”
蘇絮點頭，眉間不禁一鬆道：“必定讓劉美人再無狡辯的餘地。”
注解：①《法界源流圖》：又名《千佛圖》，1180年，畫工張勝溫奉大理國利貞皇帝段智興之命，繪成《大理國梵像卷》。此畫經曆宋、元、明、清五百餘年，多次改畫，至清乾隆年間進入皇帝內府。篤信佛教的乾隆皇帝對《大理國梵像卷》極為愛惜，命當時宮廷畫家丁觀鵬，在“四大活佛”之一的章嘉國師指導下重新整理和臨摹，對《大理國梵像卷》進行勘誤，將神像及人物的名位和序列重新排列。
捂臉，阿秋借用了這個圖變成了柔然國的國寶。
乾②乾達婆：天龍八部之一。樂神名。其實就是咱們常提起的“飛天”。飛天，梵文名女性“幹闥（ta）婆”（也稱“鍵（jian）撻（ta）婆”），意味“天歌神”；和男性“緊那羅”，意味“天樂神”，不分男女，夫妻一體。佛教“天龍八部”之一，其職是奉祀佛陀，因其能歌善舞，並能散發香氣，因此又稱香音神、伎樂神等。據佛教傳說，飛天居住在須彌山南金剛窟，采百花露向人間散花播音，造福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