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推恩1

  霍景嵩雙手包住蘇絮的雙手,放在唇邊吻一吻,打趣道:“朕也唯獨隻願意上你這裏躲清淨。”蘇絮麵上一紅,笑意輕柔嬌媚,帶著小女兒的濃濃青蔥姿態。霍景嵩坐起,攬著她的肩溫言道:“這會兒朕倒是餓了,你可用了膳?”


  蘇絮微微搖頭回道:“還沒有。”


  霍景嵩看著屋子裏的銅壺滴漏不禁問道:“已經過了用哺食的時辰,怎麽不好好用膳?”


  蘇絮低眉一笑,十分扭捏道:“嬪妾方才荔枝吃絮了,現下吃不進。”


  霍景嵩肅容,點了點蘇絮的鼻尖兒略嗔道:“怎麽能這樣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雖是味美,用多了身子難免要燥起來。”蘇絮神色羞赧,低低應了。霍景嵩才一笑,喚人傳膳。又對蘇絮道:“餓不餓的,多少陪著朕用一些。”


  蘇絮輕輕頷首,隻覺著心裏泛著蜜一般的甜。從前在家中,即便三餐不飽,何曾有人這樣關心仔細過她的身子。當下十分感懷,眼睛便有些濕濕的。霍景嵩見她這番神色,笑問道:“好好的,怎麽眼圈兒紅了?”


  蘇絮垂首,拿絹子抹了抹眼睛,囁喏道:“嬪妾心裏感懷皇上待嬪妾這樣好,便忍不住淚意。”


  霍景嵩哈哈一笑,“你倒是個容易滿足感動的。”


  蘇絮緊緊握著霍景嵩的手,極為仔細珍惜道:“皇上是天下的君主,心懷山河、日理萬機。能如此對待嬪妾這樣的一個小女子,嬪妾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呢?”蘇絮此番話卻是真心實意的話,她自小看透了男人的三妻四妾,從不信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話。她唯有逆來順受的麵對命裏給她的一切,她似乎並無選擇的餘地。那麽她隻有期盼,她終身的良人能待她如珠如寶,愛寵不變。


  對於蘇絮這般感懷,霍景嵩卻從未聽旁的人在他麵前說過。後宮的嬪妃對他的期待和索取太多,連著怡昭媛都時長用著小機靈來向他索取無限的榮寵。卻唯獨蘇絮,他並不需要費心,並不需要思量。沒有太多的期待,相處起來也不會覺著疲憊。


  蘇絮見霍景嵩默默不語,似乎陷入沉思一般,不禁開口道:“皇上從進門開始,便總有些懨懨的心不在焉,可是有不順遂的事?”


  霍景嵩眉目一鬆,低眼瞧著她。想起方才安妃母家崔氏遞的折子,不禁十分煩愁起來。他本不欲說出來,卻在看見蘇絮清亮的眸光時,定定道:“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煩心事,不過是安妃的母家遞了折子。”


  蘇絮溫柔笑起,“算起來,安妃也該回了。”


  聽蘇絮這樣一提,霍景嵩難免有些抑鬱不悅的神色,“恐怕安妃如今都快忘了自己是天家兒媳,隻想著崔家的一門富貴。”


  蘇絮眉目低垂,耐心的聽著霍景嵩的話。霍景嵩心裏一悶,忍不住去拿茶盞。蘇絮和順一笑,搶了那茶杯道:“皇上可不許用茶!”


  霍景嵩一笑,“舍不得給朕喝杯茶?”


  蘇絮嬌俏一笑,道:“皇上這會兒空著肚子,心裏又惱著。現下用了茶,恐怕胃裏要不舒服的。方才皇上才說過嬪妾不注意自己的身子,現下就要學著嬪妾嗎?”


  霍景嵩忍不住朗聲笑起,點著蘇絮道:“吃不得虧的小東西,總要還朕一嘴。”


  蘇絮溫軟的靠在霍景嵩懷裏,低柔道:“哪兒是要與皇上還嘴呢,不過是慪皇上笑一笑罷了。方才陰著臉,讓人看著怪怕的。”


  霍景嵩一笑,此時神思十分鬆快,道:“你卻不問朕,崔家遞了什麽折子?”


  蘇絮垂著睫毛,樣子十分乖巧、恭謙,“嬪妾才學會一個詞。”


  霍景嵩挑眉,凝她道:“什麽詞?”


  “牝雞司晨。”蘇絮話落,霍景嵩頗為玩味的看著她,蘇絮含笑,解釋道:“皇上說是崔家遞了折子,那便是朝堂上的事。既是朝堂上的事兒,嬪妾怎可輕易過問。且,皇上若是與嬪妾說了,嬪妾恐怕難以置喙,不能為皇上分憂,反倒又讓皇上煩惱起來。嬪妾豈不是罪過了!”


  霍景嵩十分滿意蘇絮這番話,略略點頭。可他平日裏又最是自負,從來不覺著,自己會讓女子左右,更小瞧這六宮的一眾後妃。蘇絮這樣幾句,倒是越發讓霍景嵩安心說與她聽。他捏了捏蘇絮的手,笑道:“你小小的一個人兒,竟這樣知事懂禮,善解人意,到不枉朕疼你。”這句話便是越發把蘇絮當小孩子看了。蘇絮聽著,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皇上既這樣小看她,她說錯了,便是童言無忌,自然也不會深究她許多。


  霍景嵩手裏轉著拇指上的扳指,輕巧一笑:“也不是什麽說不得的大事。且,即便你置喙一二,可做不做,也要看朕的意思。”


  蘇絮溫然一笑,“皇上是聖君明主,嬪妾即便是說了,也不過是言中皇上心中所思所想罷了。”


  霍景嵩拉著她的手,一笑道:“你可知道,崔家嫡次子,安妃的哥哥戰死南詔。安妃母家便再沒嫡子了。”蘇絮微微頷首,霍景嵩鷹眸幽深,似乎馬上要說的話便是他思慮最深,也是最為頭疼的地方,“崔家世襲爵位不可傳與庶出子嗣,安妃兄弟中又沒有嫡出的男丁。是以崔氏上書,欲過繼同族的嫡出子孫到安妃父親膝下。”


  霍景嵩語頓,蘇絮點頭道:“是崔氏不想白白的失去世襲罔替的爵位與封地,自然要想法設法的讓嫡子來繼承。”


  霍景嵩眸中滿是不愉神色,“便是這點,崔家有功於大齊。若是朕不允他們這番請求,恐怕要寒了一眾士族大臣的心。若是朕允了,恐怕士族門閥仗著功勞、封地與累代積下的聲望,難免會架空大齊。便如東周王室衰微,有名無實。為霍家子孫之計深遠,朕不得不早作打算。”蘇絮聽見霍景嵩此番,不禁心下恍然。也難怪後宮中士族出身的後妃,要處處被皇上忌憚冷落了。


  蘇絮見皇帝話落,心內起了思量。士族門閥恐怕早就成為霍景嵩的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隻是士族門閥勢力年深日久,也並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根除掉的。見霍景嵩此刻正凝著自己,蘇絮腦中一閃,想起從前兄長曾與母親說過對付家中老奴的辦法,不禁莞爾,緩緩道:“嬪妾並不懂得這些,隻是皇上說的這番,倒是讓嬪妾想起從前在家中的事。”


  霍景嵩揚眉,頗有興致問道:“朕在朝堂中的事也能讓你想起家中?”


  蘇絮點頭,娓娓道來,“嬪妾前幾日裏,曾看老子的《道德經》上說,‘治大國,若烹小鮮’。由這句話而起,更覺著治大國,若治小家。”


  霍景嵩含笑,細細品道:“你這番比喻倒是新穎別致。”


  蘇絮婉然笑起,“嬪妾家中有許多老奴,多半都是從祖上開始便在嬪妾家中做工了。嬪妾祖上是商家出身,祖上有訓,須時時謹記厚德待人。故而家中對這樣的老奴都十分的寬待厚賜。”


  霍景嵩微微點頭,插言道:“倒是寬厚人家,也難怪你性子溫潤寬和。”


  蘇絮低低一笑,道:“皇上謬讚。隻是這樣的老奴許多都是伺候了兩、三代人下來的,難免有些倚老賣老。”霍景嵩頗為認同的點頭,蘇絮慢慢道:“嬪妾家中的老管家有四個兒子,這四個兒子都在府裏為嬪妾的父親辦事。但是老管家唯獨偏愛自己的大兒子,也想著百年之後把自己在主子這裏得到的都傳給他。可那三個兒子是十分不滿的。”蘇絮講的煞有介事,語氣一頓,道:“從父親這邊得不著,便要在主子麵前使足了勁兒的賣力氣。有的是因為不滿老管家偏心,難免會狠心再我爹爹麵前偷告老管家的不好。有的又難免要嫉妒兄弟,彼此間爭來搶去。這隻是老管家一家,還有旁的奴才與仆婦。這樣一來二去,府裏難免生出些雞鳴狗盜的事兒來。”


  霍景嵩深以為意的點頭,竟聽進了蘇絮的話,好奇道:“府上是怎麽懲治這樣的事兒的?”


  蘇絮赧然一笑,“讓皇上笑話了,嬪妾的爹爹公務繁忙,平日裏總在官衙。多半都交給了嫡母,嫡母是個火爆性子。若是有犯了事兒的,一並打了出去作結。”


  霍景嵩微微皺眉,擺頭道:“嫡夫人這樣,實在有違你家的祖訓。況且,將家中的老奴打了出去,恐怕要讓旁的人心寒,往後便更難讓府裏的人仔細辦事了。”


  蘇絮點頭,讚道:“皇上英明。”


  霍景嵩微笑,“後來如何了?若是到這便完了,你必不會與朕說這樣多的話。”


  蘇絮雙眼微眯,溫婉笑道:“後來,我哥哥聽了清平宗的一位道長的話,去向爹爹說及將老管家的厚賜平分四份兒,分給他的子孫。犯了錯的,便收回那一份兒,平分給老管家的其餘幾個兒子。做的好的,自另有賞賜。更讓他的兒子也這樣平分給下麵的子孫,有多少人便分成多少份兒。”


  霍景嵩聽完蘇絮這一番話眼神晶亮,問道:“有些意思,蘇大人可用了這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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