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籌備

  林倩蓉筆風略轉,匆匆幾下便成了一朵雀舌梔子。染冬見硯台的墨少了,進前來邊研墨邊道:“惠婕妤入宮這麽些年,性子還是那樣淺。”


  林倩蓉含笑,“我就喜歡她這樣的性子,也不必費心去猜,也不會在背後向你捅刀子,極好應對。與她相處也舒心簡單。”


  染冬頷首,忍不住低低問道:“娘娘何必要對蘇小主下死手,那日她未必聽見娘娘與惠婕妤說的話。且,蘇小主出身低微,也可為娘娘所用。”


  林倩蓉眉間不禁現出一絲戾色,“並不隻為這件事。”她撂了筆,從桌案後轉出。染冬見她沒了畫下去的興致,忙遞上浸過水的帕子來給她淨手。林倩蓉接過,低眉緩緩道:“我是疑心她聽了我與惠婕妤的話。那日也隻想著讓她終身無寵,廢入冷宮,不能與旁人說一句,更不能在皇上麵前說出來便也罷了。我去南書房,正是為著讓皇上以為杏花塢的事兒是蘇絮有意而為之,從而廢了她。”


  染冬微微點頭,道:“娘娘寬仁。”


  “可是那日皇上提起她,卻是眸中漾著玩味的笑意。本宮不喜歡皇上說起蘇絮時帶著那樣神色的。”林倩蓉眸色越發幽暗起來,“那日後,皇上雖也對她略有冷落。卻沒另作處置,亦沒把王均賜死。”


  染冬蹙眉,似乎覺出些什麽道:“咱們皇上最忌諱的就是禦前的人與後妃身邊的人過從密切。往日裏,皇上起了疑心,必定是賜死的結果。如今卻隻是打了幾個板子,也實在反常!”


  林倩蓉眉目一轉,“而蘇絮進了禦書房也不過是幾個時辰,便能讓皇上疑慮盡除。可見此人心思深沉機敏。”她語氣微微一頓,麵容也亦發肅穆起來,“她在本宮麵前時時謹慎,藏愚守拙。實在讓本宮看不透。”話罷,她眼神陷入了一種厭惡、驚懼與狠厲中,“本宮更厭惡她那雙眼睛,就仿似是瞧見蘭嬪的眼睛一樣。”染冬很少聽林倩蓉提及蘭嬪,亦從未見過她這般複雜的神色。不由身子一冷。蘇絮被林倩蓉深惡痛絕到這樣的地步,恐怕最關鍵的便是這一點吧?


  流華閣內,蘇絮的細軟已收拾的差不多,她盤坐在榻上手撫著司衣司才送過來的精致騎裝。胭脂色滾金繡薔薇的花紋在手下摩挲著,唇上亦是散不去的笑意。


  “小主,英芳儀遣人送了兩株薔薇來。”蘇絮抬眉,便見白檀說話間領著英芳儀身邊的宮婢進了門。


  蘇絮眉目帶笑,問道:“你們小主在做什麽?”


  宮婢笑著回道:“我們小主也跟敏美人一樣,整理著出宮帶的細軟呢。”


  蘇絮含笑,吩咐紅萼道:“把前兩日皇上賞我的扇子各拿兩柄來。”說罷起身,對那宮婢道:“回去告訴你們小主一聲,我收拾收拾便過去瞧她。”


  那小婢脆生生的應了,便出了門。蘇絮叮囑了白檀好生收拾著,便同紅萼拿著回禮預備去看齊相宜。剛出了流華閣往毓秀宮的儀門去,便見惠婕妤搭著婢女的手過來。自上次惠婕妤截寵後,蘇絮頭一次這般單獨撞見她,不覺麵上尷尬起來。惠婕妤微微一怔,也沒想到會遇見蘇絮。


  “嬪妾請惠婕妤安康。”蘇絮十分恭謹的打千兒行禮。


  惠婕妤帶著自矜的笑意,道“起吧。”


  蘇絮起身,也不抬眼瞧她,隻是低垂著眼眸。惠婕妤思及此前怡昭媛的多番叮囑,雖極不情願。卻也換了一副和順溫婉的笑顏,“我仿似好久沒瞧見你了。”


  蘇絮恭謹和順回道:“是嬪妾懶怠了,沒有時常向惠婕妤請安。”


  惠婕妤瞧她這拘謹防備的模樣,幹笑了兩聲。轉眸道:“有件事不得不與妹妹解釋一句。”


  蘇絮不知她所言的是什麽,當下也隻是垂首道:“婕妤請講。”


  惠婕妤一笑,拉著她的手十分親近,“那日皇上翻了妹妹的牌子,卻因為我身子不舒爽的緣故去了蘅蕪院。”蘇絮眼眉一跳,並不敢將自己猶疑的神色表現出來。惠婕妤低聲道:“實則並非是因為我身子不適的緣故,是我想借著這個求皇上收回讓我兄長去南詔的心意。”


  蘇絮不想惠婕妤能這般對她直言不諱,一時到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得訥訥回道:“婕妤姐姐身子無礙便好。”


  惠婕妤清朗一笑,“當日我不知道皇上翻了妹妹的牌子,也是事後怡昭媛告訴給我的。心裏覺著實在對不住你,攔了你的好日子。”


  蘇絮微微搖頭,心裏越發疑惑惠婕妤為何這般,“惠婕妤多慮了。”


  惠婕妤拍了拍蘇絮的手道:“妹妹心裏磊落,可我卻是藏不住話的。且,怡妹妹也說我此番恐怕有些不周全,總勸著我把話與妹妹說明白呢。妹妹可萬勿往心裏去才好。”


  蘇絮帶著客氣的微笑,點頭道:“惠姐姐也是為了兄長思慮,嬪妾自然不會多心!”


  惠婕妤粲然笑起,“那便好。咱們同在一宮裏住著,若是有什麽嫌隙該說開了才好!”蘇絮隨著她的話輕輕頷首,連聲道了幾句是。惠婕妤又囑咐著蘇絮要多多走動,便也放了她出門。


  “主子何必與她說那麽許多?”寒歌盯著蘇絮消失在宮門口的背影,不禁奇道。


  惠婕妤眉目微蹙,“也是怡昭媛的主意。讓她覺著我們是真心的籠絡她。”


  寒歌低眉,又回頭望了望,對惠婕妤道:“奴婢看著蘇小主這副神色,似乎並沒多在意主子的話。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惠婕妤也不言語,隻想著方才怡昭媛的叮囑,心裏不覺有些惴惴起來。


  蘇絮到了齊相宜的顏荷閣,裏麵也正是亂作一團。隻聽齊相宜嗔怪道:“哪有那麽金貴,枕頭也要帶在行禮裏!尚寢局的人不是另有準備?”


  香櫞笑道:“恐怕小主睡不慣,小主一向是認床的……”香櫞話還未完,齊相宜噗呲一聲笑著打趣道:“依著你的意思,皇上若是能把這顏荷閣搬著一起帶去才好呢!”蘇絮進了門,當下也不言語。隻笑吟吟的聽著齊相宜與香櫞一來一去。


  齊相宜轉頭才看見蘇絮,含嗔帶喜道:“怎的來了也沒個聲響?”


  蘇絮柔婉一笑,“姐姐收拾的上心,再大的聲響也聽不見呢。院子裏的人都往哪裏去了,連個通報的都沒有?”


  齊相宜招呼她坐下,自己也安穩下來,“我這一屋子的人都毛手毛腳的,一會兒缺了這個,一會兒短了那個。這一天竟往尚宮局與內侍省跑了七八趟。”


  蘇絮抿嘴兒笑起,“那是他們上心著,生怕姐姐有個不舒坦的。姐姐怎麽還怪起他們來呢!”


  齊相宜輕瞥她一眼,嗔道:“我又如何不知道,隻是到底沒有你屋兒裏的白檀與小康子沉穩。”


  蘇絮笑眯眯歎道:“姐姐惦記著我屋裏的小康子又豈是一兩日的事兒了?”


  齊相宜笑著道:“不過是誇你宮裏人一句,瞧你這般小氣模樣。”說罷,齊相宜斂容,微正神色道:“你不來這一趟,我也正要去你那裏。”


  蘇絮正從紅萼手裏取了盒子要遞給齊相宜,見她忽然收了玩笑神色。手下一頓,“姐姐可是有事要與我說?”


  齊相宜神色不樂道:“我才從禦書房回來,皇上有意讓劉美人同行。”


  蘇絮麵上一僵,方才的喜色轉瞬即逝,“怎麽會,前幾日我在皇上麵前言及劉美人嫌惡我庶出的身份。瞧著皇上那樣子,似乎也十分不愉。”


  齊相宜聞聽此言,亦是費解的搖首,“卻不知是誰幫劉美人使了力,竟能讓她隨駕。”


  蘇絮低低歎了一聲,道:“那日我雖暗指劉美人嫌棄我的出身,卻也提了一句,可讓其伴駕。不知是不是我話說的不夠徹底的緣故?”蘇絮說著便把當日與霍景嵩提及劉美人的幾句話全都說給了齊相宜聽。


  齊相宜略略思索,轉首否道:“該不是這個緣故,照妹妹話裏的意思,皇上似有冷落劉美人之感。且,近日聖駕也沒去過劉美人宮裏。”


  蘇絮冷笑道:“恐怕是靖妃幫著使的力。卻不知此番行圍伴駕的後妃名單可定了嗎?”


  齊相宜微微頷首,“已經定下了,隻有新入宮的幾位妃嬪隨行。”


  蘇絮打趣一笑,歎道:“還是姐姐的耳報神最靈通。”


  “你這嘴真是半點兒不饒人!”齊相宜聽著蘇絮戲謔的話語,撇了撇嘴,解釋道:“從鳳寰宮回來,在路上碰見皇上出來散心。有話詢問我才跟了去。”


  蘇絮吃吃一笑,望著齊相宜緋紅的臉頰,調皮道:“姐姐何必特意來與我解釋呢!我也是隨便提那一句罷了。”


  齊相宜忍不住伸手擰了蘇絮手臂一把,急道:“快別玩笑了。”蘇絮聞言,整了整身子,笑嗬嗬道:“罷了,請姐姐快說吧。”


  “此次隨行的後妃,除你我之外。便是榮嬪、熹婉儀、劉美人與蔣良媛了。”


  蘇絮聽著,不覺歎道:“寧姐姐不在其中?”


  齊相宜微微擺頭道:“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寧姐姐如今還沒被翻過牌子。自然也不會被皇上惦記!”


  蘇絮納罕道:“熹姐姐也頗受皇上憐惜,沒有幫著寧姐姐言語一句?”


  齊相宜微微聳肩,心裏雖也與蘇絮一般。但是卻不想多做言語,一笑而過道:“寧姐姐似乎也不是十分上心呢!”


  兩人正言語間,便見齊相宜的宮人從外麵進門,打千兒對二人道:“小主,太後身邊的許姑姑求見。”


  蘇絮與齊相宜相視一眼,皆是十分奇怪。太後在宮中,一向深居簡出,不問後宮,如今竟會派人來齊相宜的顏荷閣。齊相宜忙命人去請,兩人坐直了身子便等許姑姑進門。


  “老奴請兩位小主安康。”許姑姑麵色十分祥和清淡,進了門跪地與她二人打千兒道。


  齊相宜忙叫下麵人去扶,許姑姑對她們二人一笑道:“太後請兩位小主去頤寧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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