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截寵

  蘇絮滿懷羞澀,且喜且憂的等待著來接她的恩轎。她心內百轉千回,帶著無限的期待,卻又充斥著對未來的擔憂與恐懼。隻是等到月已中天也不見動靜,蘇絮越發忐忑,卻仍是等著那頂載著大齊後宮一眾妃嬪的希冀與盼望的轎子。


  小康子與紅萼被她早早的打發去歇息了,此時便隻剩了白檀陪著她。蘇絮一隻手握著繡的極為精巧用心的鴛鴦香包,眼睛則定定的看著霍景嵩給她的那本《樂府詩集》,雖然半句也看不進去,可到底能排遣她此時緊張又不安的心情。她偶一抬頭看向窗外,又低頭翻著書。這樣往複多次,也不見人來。


  白檀替她端了一盞溫熱的蜜糖水,寬慰道:“皇上恐怕處理政事耽擱了。小主等了這大半日,喝口水潤潤。”


  蘇絮眉心微皺,聽了白檀的話,麵上一笑。撂下香包正欲飲水,方聽見來人匆匆的腳步聲。她忙放下那杯盞往外去,出了門便見是吳德全親自來了。她麵上蓄著笑意,正想開口。


  吳德全上前打了千兒,看著蘇絮切切的神色,十分尷尬,“請小主安,皇上今日恐怕不能接小主過去了,小主早些歇下吧。”


  蘇絮聽了這話,眉目一僵,開口問道:“皇上可是政務繁忙。”


  吳德全也老大不忍的回道:“惠婕妤用完晚膳後腹痛不止,怡昭媛放心不下。皇上如今正在蘅蕪院陪著。”說罷他略略為難道:“奴才還要回去伺候。”


  蘇絮低眉,掩盡了麵上的不愉神色,“謝謝吳公公特來相告,吳公公事忙,便回去吧。”說罷吩咐白檀道:“替我送送吳公公。”


  吳德全麵上一笑,安慰她道:“小主寬心,畢竟皇嗣為大。”


  蘇絮眉目帶笑,道:“公公說的是。”吳德全微一頷首,便轉身欲走。白檀見狀,忙喚道:“公公且等等。”


  吳德全麵上堆笑停了腳步,蘇絮心下疑惑,便見白檀進暖閣取了香囊對吳德全道:“這是我們小主一早做好的,本是今日在禦書房答應了皇上今晚親手奉上的,如今恐怕是不能了。”吳德全聽著這話,望一望蘇絮,蘇絮才回過神,連忙頷首,道:“皇上現下在惠婕妤那邊恐怕無暇分身,這香囊便勞煩公公明日再給。”


  吳德全恭謹回道:“奴才明白。”話罷便出了流華閣。


  蘇絮站在門邊,見白檀送著吳德全出了門,才把已經笑得發僵的嘴角收回。白檀回來,垂首對蘇絮道:“奴婢這就叫小康子起來上夜。“


  蘇絮攔住她道:“流華閣就他一個內監,來回來去都隻折騰他,恐怕他也受不了。今夜皇上在毓秀宮,還怕流華閣不太平嗎?”


  白檀唔了一聲,扶著蘇絮進屋兒安置。梳洗畢,蘇絮躺在床上,卻滿心失落,沒法入睡。白檀聽著蘇絮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低低對蘇絮道:“小主不會怪奴婢自作主張,把小主繡的香囊給吳公公吧?”


  蘇絮一笑道:“你做的很好,即便皇上不來,也要讓他心裏惦記著,我懂得你是為我的打算。”


  白檀微微歎氣,惋惜道:“隻是過了這些時日,恐怕三爺那邊要等急了。小主這裏半點進展也沒有。”


  “又能如何呢?我雖是有心要幫三哥,卻半點也使不上力。”蘇絮隨著她歎息,神色沮喪道:“入宮這麽些日子,先是因為袖桃下了藥,以至月信提前,不得不撤了牌子。月信一過,又不知為何出了杏花塢那樣的事。”蘇絮望一眼白檀,打趣道:“許是當真因為我命數不濟,活該不能承寵。”


  見蘇絮如此無奈頹喪,白檀低低喚道:“小主……”


  蘇絮抬眸凝著她,問道:“便說今日,你覺著惠婕妤當真是身子不爽嗎?”


  白檀垂首,思慮道:“後宮中,虛虛實實,人前微笑,背後暗算的事。小主入宮後見袖桃是頭一樁,恐怕往後更要多了。隻是,惠婕妤與小主從無交惡,若當真是故意攔小主的寵。勢必也有些情由,咱們安心往後看,便能看出究竟了。”


  她此番話委實在理,蘇絮一低眉,手反複的撫著被上的刺繡,若有所思道:“恐怕惠容華是有意而為的。”


  白檀放了床幔子一笑道:“小主睡吧。安心歇好每一覺,養足了精神頭兒,咱們往後還要走許多的路。至於惠容華是不是有有意而為,奴婢明日跟小主去看看便是。”


  她這樣說,蘇絮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放心,忍不住拉著她手道:“你如今來了,我便能夜夜安歇了。”白檀溫和一笑,熄了燈。蘇絮散盡了心中的愁意,隻覺著白檀來流華閣後,事事都能想在前。杏花塢一事,又能安排的這樣妥當,心裏愈發有了著落。


  蘇絮今日也算十分的勞心勞力,她低低“唔”了一聲,便悠悠的入了夢鄉。


  第二日晨起,蘇絮由紅萼陪著去鳳寰宮請安。卻不見安妃、怡昭媛與惠婕妤前來。滿殿後妃笑語嫣然的陪著皇後說話,一時閑話家常,好不熱絡和順。


  靖妃因著崔婉素封了妃,很是歡喜自得。敘敘的與皇後開了口說:“咱們皇上英明,也知道安妃受了委屈。”皇後心裏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也不應答。她輕笑一聲,便對諸位妃嬪道:“如今安妃得了晉封,也是讓咱們眾位姐妹心裏有了著落。皇上扶正祛邪,最是賞罰分明。往後也必定不會讓咱們有一絲一毫的冤枉和委屈……”


  宣妃柳氏十分不喜她這般得意神色,笑容和順的打斷她道:“靖妃姐姐今日倒是難得的心情大好!”


  靖妃微一挑眉凝著宣妃道:“皇上賞罰分明晉封了安妹妹,由人及己,本宮自然歡喜。”


  宣妃低笑一聲接道:“若不是咱們這些人知道緣由,竟要以為是靖妃姐姐自己得了晉封!”她笑看著靖妃,語氣很是恭謹真摯道,“靖妃姐姐待安妹妹比自己還要用心,當真堪為咱們大齊後宮的表率!”


  蘇絮聽著宣妃這話,忍不住心裏一笑。靖妃斜睨她一眼,笑盈盈道:“宣妃妹妹難得誇讚本宮,隻是這誇讚,落在本宮耳中卻有些刺耳呢。難道安妹妹得了進封,宣妃妹妹不樂嗎?”


  宣妃見她言語十分驕矜,當下淡淡回道:“有什麽不樂的呢,安妹妹入宮四年。如今高封四妃之一,憑著這份兒恩寵,來日再誕下一男半女,封夫人都是無不可的。我打心眼兒裏替安妹妹高興,更羨慕著安妹妹有這樣的前途呢!”宣妃一番話說得直喇喇,倒是堵得靖妃沒了話。


  皇後見她們二人一來一去這樣半天,也並不理睬。隻含笑對眾人道:“咱們皇上子息單薄,別說是安妃,便是眾位妹妹能誕下皇嗣,也是讓人打心眼兒裏歡愉高興的事呢。”她略略一頓,道:“惠婕妤如今有了身子,安妃與怡昭媛都是同年進宮的秀女。如今也正是好時光,恐怕各自的好消息都快了呢!”


  蘇絮聽著皇後話落在這一句上,忍不住細細的抬眼去探尋她的神色。卻半點異樣都抓不到,仍然是端莊慈善的模樣。而昭陽殿一早的請安,便也在各位的閑話中結束了。


  從鳳寰宮出來,蘇絮隻覺著沒趣。同行的齊美人見她十分無聊的樣子,不禁笑著打趣道:“這樣好的天色,你卻沒有個好氣色。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裏,可要說成安妃晉位,你心裏不好受了!”


  蘇絮懶懶一笑,低低說道:“姐姐可別拿我尋開心了,我身上,是非口舌還少嗎?”


  齊相宜挽著她的手,柔婉一笑,“無聊的女人一多起來,口舌自然就不會少了。每日裏,你覺著哪處、哪個時辰,無聊的女人最多呢?”


  蘇絮輕輕一笑,趕忙看了看四周,按住她的話頭兒道:“姐姐快別這樣說,咱們可才剛出來!”


  齊相宜吐了吐舌頭,難得露出俏皮神色道:“見你氣色不好慪你笑一笑罷了。當真是多事之春,索性,你身上的事兒也安然度過了。”


  蘇絮對她溫然一笑道:“姐姐可沒跟旁的人說吧?”


  齊相宜瞅她一眼,撇了撇嘴道:“你看我是那種亂嚼舌的人嗎?連熹婉儀問我,我都沒有說。”


  蘇絮赧然一笑,拉著她的手道:“知道姐姐心疼我,隻是此時實在不宜讓那許多人知道。我也不過是白問一句,姐姐全當我是小人之心,可別往心裏去。”


  齊相宜拍了拍她的手,點頭道:“我省得這利害關係。”蘇絮一笑,十分感激。兩人這言笑晏晏間便聽見身後道:“蘇妹妹今日心情大好啊!”


  蘇絮聞言便知道是劉海若,心裏極不願意停步與她說話。但她既出言喚她,自己的位份又低了她兩級,不敢不應。隻得與齊相宜停了步子,轉身對劉海若一禮道:“劉美人安康。”齊相宜亦斂容,與劉海若見了平禮。


  劉海若神色十分自矜,笑道:“難得蘇寶林這樣乖覺。”


  蘇絮輕哼一聲,淡淡笑起,“難得劉美人這樣客氣有禮。”


  劉海若聽著蘇絮這般無禮的話,麵上一哂道:“蘇寶林何時都是牙尖嘴利的,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那樣厲害。不過,做都敢做出來了,還怕人知道不成?即便杏花塢那許多是非能讓蘇妹妹的伶牙俐齒遮擋過去,恐怕也說不動恩轎去你的流華閣停一停吧?”


  見她出言諷刺,蘇絮也不著惱。盯著劉海若的眸子,開口道:“我再怎麽伶牙俐齒,也比不上別有用心的人手段高明。若不是劉姐姐本事,妹妹又怎麽會清閑這樣許久?”


  劉海若麵上一僵,道:“手段高明?能有比蘇寶林手段高明?動動口,便可顛倒是非,混淆聖聽。”


  齊相宜低笑一聲,對劉海若道:“混淆聖聽?劉美人所言是指皇上昏庸,能隨便就被人蒙騙的嗎?”


  劉海若見齊相宜開口幫了腔,也知道此番自己處於下風。更沒預料能讓齊相宜牽扯到皇上身上,她麵上一冷,尖聲反駁道:“血口噴人!”


  “混淆聖聽是什麽意思?”


  三人正分辨著,忽然聽見霍景嵩的聲音,立時跪地行禮,噤聲不敢言語。霍景嵩從建章宮而來,正坐在禦攆上往鳳寰宮去。她們背對著皇上所來的方向,皆沒有留意,爭吵聲便都落進了霍景嵩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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