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奈何此情悲畫扇……
第327章：奈何此情悲畫扇……
左玥笙的宮殿內，即便是白天，明亮的蠟燭也將殿內照出了無影燈的模式，旁邊的磁壇裏，是左玥笙配比的簡易防腐溶液，隱隱有些刺鼻。
殿外，是花繡急到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敲打著門窗，發了瘋般想進來，“綠錦！堯梓錦！我告訴你，你別想不開！你別這麽做！”
啪啪敲門的聲音震耳欲聾，奈何所有門窗都被從內上了鐵板，根本敲不開，也錘不開。
左玥笙配比著針筒的麻醉劑，冷淡的掃了眼門外的呼喊。
綠錦緊抓著被單，手又緩緩抹了下肚子後，流出兩行清淚，堅決道：“左大夫，快開始吧，等主子來了，就做不成了。”
她其實已經盡力避開所有人了，但是她壓根沒想到花繡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左玥笙，而她更沒想到的，是花繡那狗鼻子聞到了裏內她的氣息，平日裏也沒這麽聰明的花繡突然就靈光大開，於是就這般鬧大。
左玥笙將針筒裏的麻醉劑擠出來幾點，確定裏麵沒空氣了後，點點頭，熟練的紮向了綠錦的腰線，“這是局部麻醉，因為要破腹取嬰，等會你疼痛少點。”
破腹？想到自己等會將親眼看到那尚未完全成型的孩子，綠錦心抽搐了一下，最終，流出眼淚後，還是咬牙點點頭。
左玥笙穿著白大褂，帶著橡膠手套，望著綠錦那圓鼓鼓，可能是雙生子的肚子，手微頓了下，最終想著腦海裏的那個男人，還是義無反顧的將麻藥推進了綠錦的皮下。
消毒，測量，用彩筆畫出最合適的下刀位置，外麵花繡近乎叫嘶啞的聲音都已經沒有用，左玥笙很安靜的拿過手術箱內秘製的微型消毒手術刀，以指測量了下距離，就切向了綠錦的小腹。
綠錦的肚子已經沒有了知覺，隻有那盾盾的滑動讓她明白今生跟這個孩子無緣……
眼淚滑動，她認命閉眼。
然而，就在左玥笙劃開表層皮，準備更深切近皮下脂肪的時候，伴隨著一陣異常強大的狂風，鐵板擋著的殿門“磅”地一下被撞開，勁風狂獵，刮得疲勞過度的左玥笙沒穩住身形，手術刀一下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身子也被吹開，後退兩步才站穩。
劇烈的聲響也驚動了綠錦，含淚轉頭看去的時候，伴隨著狂風肆虐而進的，是一道雪白如畫的身影。
逆光的他顯的身影別樣偉岸，宛如一道明光乍射的神影。
白宸宇走進，掃了眼裏內的情景，與左玥笙對視了一眼後，將眸光落在了綠錦身上。
凸起的肚子還沒有破開，血跡沒有流出。
綠錦眸光微微顫抖，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然而白宸宇並沒流露出過多情緒，隻在那麽看了一眼後，走上前，對著左玥笙道：“對不起，左姑娘，這手術不做了。”
繼而，不等任何人反應，扯過衣服蓋住綠錦的肚子，徑直手臂穿過綠錦的腿膝與腋下，將她橫抱起來，走了出去。
身影遠離的時候，還能看到白宸宇因為動過手術微微浮虛的身子，左玥笙看著那斑駁的身影，眸光顫了顫。
走出殿宇，兩側，是高大的青鬆與鋪點整個冷月宮的各樣清雅花卉。
綠錦抬眸，看著眼前異樣高大的男人，再看著自己第一次被他抱在懷裏，睫毛顫了顫，更多的水光溢出。
想著他這次動作的意義，她完全明白，徹底眼淚滾落……
到達偏殿的時候，關上殿門，隻剩下綠錦與白宸宇兩人。
綠錦坐在軟榻邊，白宸宇靠著窗子，背身望著戶外。
綠錦含著淚，整理著自己淩亂的心情，終於，在心情平複後，緩緩開了口，“白大哥，其實你不必……”
白宸宇笑笑，道：“既然存在了，都這麽大了，讓他生下來吧。”
綠錦含淚搖頭，道：“不用了，白大哥，我知道你關心我的安危，我很感激你不計前嫌，可這個孩子不能留，隻是一刀子而已，取了就再沒有任何麻煩。我……”
然而這一次，白宸宇沒有等綠錦說完話，就淡淡開了口，“梓錦，我娶你吧。”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讓綠錦徹底愣住，空氣也仿佛因為他這句話而凝結。
良久，綠錦都顫抖著眸光，不敢置信的望著前方的背影。
而白宸宇隻輕靠著窗子，想著徘徊在自己心底多日的想法，那些曾經測試綠錦能力，讓她算賬的行為，閉唇不說話。
直到綠錦漸漸緩和思維後，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顫抖音色開了口，“不，不能！”
“為什麽不能？”不訝異綠錦會拒絕，白宸宇淡淡問出了聲。
綠錦搖著頭，含淚道：“白大哥，我已經對不起你了，再這麽做，我會更對不起你，你喜歡主子，我明白你的心思，若這樣你將會永遠沒有機會跟主子在一起了。”
“我本就沒打算再跟她在一起了。”
聽到這，綠錦感覺宛如一道驚雷炸響天空。
“為，為什麽？”
白宸宇笑笑，眸光悠遠的望著那遠處的瓊樓玉宇，道：“因為龍玹愛她入骨，她現在很幸福，不需要我來打擾，也因為我想讓她安心……”
因為不想再看到季淩蘇那對自己露出抱歉與內疚的眼神……
因為不想再看到季淩蘇為了他手足無措的形態……
因為更不想再讓她在忙碌的生命裏為他操心一分一毫……
她瘦了，他會心疼，她累了，他會難過。因為愛，所以不想叨擾，更不想給她的人生平添任何麻煩。
如果他此生就是守護的使命，那就讓他斬斷情絲，用盡一生一世來做這件事吧。
淺淺的話明明不重，卻觸動了心底最軟的那根神經，軟的讓人心疼。
想著白宸宇與主子那糾纏不斷的八年，想著如今白宸宇已然不入二十五的年齡。
尤其再看著眼前這純白蕭瑟的背影。
綠錦眼眶更紅，這要多情深的感情才能做到這樣一步的忍讓與付出？這得是多在乎一個人才會在乎到她所有的心理？
更加內疚自己當初心底萌生的一抹衝動導致了如今的悲哀。
哽咽著聲色，她緩緩道：“白大哥……”
聽出了綠錦的內疚與難過，白宸宇笑笑，轉過來了身子。
溫潤的姿態宛如人間最好看的湖光春景。
尤其他的這個眼神裏包含的所有善良與原諒。
對比反差，想著自己曾經的自私，綠錦更心痛不可言。
白宸宇勾勾唇，望著綠錦秋瞳中斑駁的淚光，靜靠在窗格上，道：“錦兒，你不必自責過深，若沒有你當初的孤注一擲，或許她麵對陷害就不能像如今這般安然存在宮中，你讓她避開了宮禍，也用自己一生的未來為她鋪就了能跟龍玹長相廝守的本錢，你是為了她，既是為了她，就永遠不要擔心我會怪你。”
綠錦眼淚潺潺。
白宸宇道：“所以，梓錦，我娶你吧，這是讓她最快安心的方法。我年齡到了，若一直拖著，她隻會更彷徨難安。”
綠錦明白，可正因為明白，所以更堅決的搖了搖頭，含淚道：“不，白大哥，我不要你娶，不管你是心善看我可憐也好，還是因為孩子也好，若你的目的是為了讓她心安，你可以娶個更好的大國公主，世家嫡女，最起碼她們能給你家族有所助益，而不是我。若你覺得這實在不夠，左不過，若你不嫌棄，我把孩子生下來……你抱回白氏撫養。”
然而聽到這，白宸宇卻淺淺嗤笑出了聲音，搖搖頭，他道：“錦兒，我決定娶你，不是因為這些理由。”
綠錦抬眸，微微顫抖，“那……”
望著那桌幾上一盆極其好看的蝴蝶石斛，他一字一句道：“因為你是全天底下可能唯一一個不會介意我愛她這件事的女人。”
深邃的眸光觸動人心魂，綠錦心顫，瞬間明白了白宸宇的全部想法。
而白宸宇隻望著那飽滿的花瓣，緩緩道：“以白氏的地位，的確可以娶任何一國金枝玉葉，她們確實能給我帶來利益。但不為人夫，一切兒戲都可當做過眼雲煙，若為人夫，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不能辜負，錦兒，我此生不會再將感情給予任何一個女人，可我也做不到為了我自己去浪費別的女人漫長的一生與等待。所以，你不見得是對白氏助益最大的那一個，卻是唯一可以幫到我的人。”
淺淺的聲線讓綠錦動容，眼淚更多。
白宸宇靜靜看著，直到良久後，微微偏頭，看向綠錦，“還是說，你也會介意？”
綠錦愣了下，飛快搖頭，“不！絕對不會！”
她心底最深處，喜歡的就是白宸宇對主子的那份一往情深，何況那個女人也是她這輩子打算誓死追隨的人。
聽到是這個答案，白宸宇心緩緩落了下來，淡笑點點頭，道了句，“那就好，謝謝。”
綠錦心頭一抹苦澀，這何談言謝。
氣氛安靜下來，直到白宸宇交代了婚娶事項離開偏殿的時候，綠錦才緩緩抬起滿是水光的秋瞳。
凝視著那比煙水畫裏雲霞還要純淨飄渺，卻讓人感受到的隻有心疼的背影。
綠錦心中緩緩道，白大哥，你放心，我會保護你這份這輩子隻想好好愛她的心思，此生，我守護著她，也守護著你。
而離去的白宸宇在背過身的那一刹那，望著那滿苑的秋景，忽而想到八年前的季淩蘇拎刀砍他，怒斥的那句，‘白宸宇，我告訴你！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你！’
八年糾葛，時間像畫了個圓弧回到最初的起點，隻是如今的她已嫁，而他欲娶。
那些紛紛擾擾剪不斷的曾經，終究是要畫上一個句號。
他的新娘終究不是她……
苦澀笑笑，他緩緩離開。
人這一生的命運就是像這樣，有些事情不見得是正確的，有些決定不見得是明智的，可卻是最合適的。
綠錦是她心頭的結，他亦是，所以他走出了這一步，不為其他，隻為讓她安心。
淩蘇，此生相遇，便是執子之心，玉露無雙，奈何此情悲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