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告別
第148章:告別
手捂著唇,眼淚碩碩而流。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坤卦是在他身體內的!這就是他不給她的原因嗎?他……到底該有多疼?
季淩蘇越來越多的眼淚讓龍玹難過,可事情到這一步了,他還能做什麽?勾唇自嘲的笑笑,舉起疼痛的左臂緩緩去抓過她的一隻手,將坤卦塞進她的手心。
血染紅了他明黃的龍袍,染濕了她的指尖。
“這本就是你該得的,拿著吧……”
季淩蘇沒接,龍玹無奈輕笑出聲,“天魁日還沒過去,怎麽,就騙了你這一次,打算記朕一輩子仇嗎?”
故作輕鬆的聲色帶著淡淡戲謔,讓季淩蘇眼淚瞬間噴湧。
而龍玹隻能更無奈的笑笑,她哭了,因為心疼他的疼,而他們之間,最終也隻剩下她這點每次他受傷後才會有的心疼罷了,握著她的手緩緩合上,伸手捧過她的頭到麵前。
卻在摩挲到唇線的時候,怎麽也吻不下去,那近在尺咫的紅唇,一個以後不屬於他,不該他去奢想的地方,他看到的隻剩下難過。
最終,緩緩將吻落在她的眼簾,吻去那潺潺的眼淚,沙啞了嗓子,“季淩蘇,答應朕一件事情好嗎?”
季淩蘇心底已如潮汐翻湧,麵對他祈求的聲音,迷亂的點了點頭。
“回去後,不管過的好或者不好,不管他能不能許你一生一人,這輩子……再也不要回來!”
季淩蘇心底一震,猶如被什麽瞬間凍結,不再回來!此生此世,惟願不識不見?
四目相對,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她看到了他所有的堅強與堅決,隱忍墨瞳深處的悲傷與訣別。
最後,他對著她淡淡一笑。
傾世的俊顏上,笑容淺淺,極美,就像是天穹邊采下的一片仙草瓊枝,美的世間萬物都黯淡了顏色,記得上一次,他這麽對她笑的時候,是在山穀背她,在煙花盛綻的夜晚,在說一輩子照顧她的那個晴天,透著她永遠也猜不到邊界的溫柔。
他不願留下傷感,所以定格給彼此最後一個笑容。
一笑過後,龍玹起身,轉頭,離開。
沒有遲疑,山風揚起他明黃色沾血的龍袍。
季淩蘇看到了一個寬闊,堅韌的背影,看到了一個微微踉蹌,不算利索的行走姿勢,她才想起來先前白虎抓來的那一瞬間,他用身子生生替她擋在了前麵,腿受了傷……
眸光下移,她看到了他手上的燙傷,看到了他手背被她木門壓傷的血痂,看到了他已經被血浸染的龍袍衣袖,看到了他曾經將她護在懷中,用後背擋住全部傷害,貼著耳邊說不會丟下她的承諾,最後,是她的話刺進他心裏的刀,一點點剜去他眸中的星光,在他倔強驕傲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她傷他入骨,他體無完膚,所以他言了再見,不再回頭。
龍玹一步步走到了山洞外,光與影剪輯成他孤寂的路,或許一生都要這麽走下去,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走完的路。
從此無人同行,從此孤獨終老。
隻是季淩蘇沒看到的是,背身的那一刹那,他閉眼,倔強過後,終究眼淚滾落。
腿上的受傷讓他蹣跚而走,除了胳膊上大片滲出的血跡,腿也在走過的地方留下長長一條血帶,走到山洞口的時候,他已幹了淚痕,從懷中掏出一枚物件,自嘲的淡笑一眼,用滿是血跡的指尖掛在山石峭壁凸起之處,沒有再看,錯身離開。
他們給不了彼此想要的愛情,或許喜不喜歡,不過也就是那麽回事吧,煙花再美,也就隻有他一人感動……
季淩蘇看著他掛在山壁上那枚白玉中透著赤紅色澤的碧血虯龍,長長的穗絡隨風輕輕搖擺。
心瞬間崩潰,淚如海肆意。
相思成塚,紅玉癡念怨浮生。
她送他,他還她。
他此生不願再糾纏,他們,終究是斷了……
龍玹走出了山洞,山穀十裏草海中,密密麻麻的全是舉槍直抵山洞方向的禁衛軍,遠處,是鬆源帶著暗錦衛副侍衛長葛凡他們與守候聖殿的眾多高手,同樣屏氣凝神,握著武器。
看到他出來後,整個左臂龍袍鮮血粼粼,集體驚呼一口涼氣,鬆源他們頓時更明白了什麽,驚愕的雙瞳寫滿了不置信。
禁衛軍首先發了話,“啟稟皇上!罪妃季賢妃私闖皇家禁地,按律當斬,我等奉太後之命前來捉拿!”
“滾。”
淡淡的話讓禁衛軍首領愣了下,似乎感覺皇上沒聽清楚,繼續單膝跪地,抱拳請示道:“皇上,臣等……”
“朕說滾!聽不懂嗎!”刹那,龍玹暴怒出聲。
淩烈的怒氣震懾山穀,激蕩出層層回音。
頓時,全場一片肅靜,就猶如巨大的嗡鍾被敲,警醒眾人,天地一片安寧。
良久,整個場麵連一隻燕雀都不敢飛過,發出叫聲。
可時間推移過後,微頓,龍玹武功的授業恩師鬆源瞟了眼山洞方向,第一次行君臣之禮緩緩跪下。
“皇上!賢妃不可留!必除之!”
龍玹麵色微凝,看向鬆源。
鬆源道:“我龍氏三百年,曆經十三屆帝王保護的聖物,不能交於外族之女手上,後果皇上明白,請殺之!”
話音落,暗錦衛的侍衛全部跪了下來,不等停下,接著是守皇陵的侍衛,前來捉拿私闖禁地季淩蘇的皇家禁衛軍,洋洋灑灑近兩千人,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但就那麽堅決又虔誠,整齊又不容抗拒。
“皇上!賢妃私闖禁地,奪我禦天聖物,必除之!”
“請皇上秉承先祖遺訓,顧及天下安危,殺之!”
洪聲灌耳,從開始的一聲兩聲,到後來的全權請命,堅決的態度與必殺的戾氣直逼草地正中的他。
然而風揚過,除了卷動起他帶血的衣袂隨著獵獵飛舞,對他冰冷的容顏沒起到一絲動容,反倒讓他輕哧一聲,涼薄譏笑起來。
冰冷讓全場所有人後頸都在微微發涼,就好像誰拿著寒刀貼著脊柱骨在別有意味的滑動著。
明明他隻有一人,麵對所有人的近乎逼宮的氣勢,還有守候先祖聖地,手持聖劍,上可斬昏君,下可斬佞臣的皇陵守衛在場,一般皇帝都早已順應大勢了,可他就那麽不偏不倚的站著,似乎天崩地裂,他還是他,那個孤冷站在天下之巔的男人,寂寞,又不為任何左右。
淡淡一笑,墨瞳幽深,龍玹凝視著那些蠢蠢欲動,由“太後”指使來的禁衛軍,一步步向前,如雄獅逼近,“怎麽?朕若不殺她,你們要殺了朕不成?”
全場心底一涼,什麽!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皇上寧可拿自己的命來保季賢妃?
可對視著那雙眼,他們深刻覺得,是真的!皇上就是這個意思!
要想動季賢妃,先從他皇位上踏過去!
禁衛軍首領對視著那雙銳利攝來的眼,更是感覺被生生掐住了喉管,盡管不解,也不甘,但更多的是驚恐萬分,急忙從單膝抱拳改雙膝跪地,叩首,“屬下不敢!”
龍玹輕笑,掃視,眸光所及之處,所有人一怔,都如臨大敵,急忙叩首,“屬下不敢!”
兩千人,從開始的齊聲請命到最後的全體臣服,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
直至最後,連同聖殿守衛人都看了兩眼,默默垂了眸光。
天生的威嚴壓人心骨,有些人你不服不行,就是那麽一個簡單的眼神,足夠讓所有人順從。掃視完一圈,龍玹輕笑一聲,淡淡道:“回宮!”
平淡的聲音有些無力,全場麵麵相覷,對視到他全身的血跡,急忙集體讓開了路,牽來馬匹,簇擁著龍玹上馬。
臨行前,鬆源走到身邊,瞟了眼他,也沒再逼迫,而是問道:“皇上真不擔心嗎?”
相識多年歲月,龍玹也沒瞞著,淡淡看了一眼,道:“出了事,朕負責。”
鬆源一愣,啞口,淡歎一口氣,再也沒說什麽,隻掀開龍袍看了下傷口,不忍別開眼,道:“晚上去給你療傷。”
龍玹笑笑,無所謂的垂著手臂,任由侍衛牽著馬離開。
告別山穀的刹那,他回頭看了一眼。
山青,水秀,風淺淺繾綣出如詩如畫的意境。
淡淡一笑,挺好的日子,適合重逢相聚。
偏回頭,眸光從漸漸幽遠,如一汪冰水,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絲情緒流露。
山洞中,季淩蘇懷抱雙膝坐著,聽著山洞外那些揚言的殺意,與那個男人怒吼出的滾,用他自己擋在所有人麵前,替她遮風避雨的嗬護。
眼淚碩碩而流,每一聲都哭啞在喉嚨。
心在糾纏掙紮著,手心含著他體溫的坤卦近乎被她攥碎。
難過,一生中從未有哪一刻比這時候更難過,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最起碼當初穿越過來,麵對陌生的一切,麵對與韓軒從此可能再也無法相見的結果,也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可就從那一天龍玹倒在她麵前的那一刻,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從此一發泛濫不可收拾。
可隻怪感情淪落太快,她看到的彼此之間難堪太多,而他能許諾的未來太淺。
哭著,啞著,直至最後,眼眶紅如兔子,她也沒能止住那潺潺的眼淚。
最終,顫抖著指尖,她將八卦羅盤拿出來,一點點將坤卦塞了回去。
含著龍玹血肉的坤卦讓她瞳色中全是痛苦,別開眼,不想去看,一遍遍提醒著自己。
季淩蘇,放進去,扣動機關,他已經不會再糾纏你了,你們之間最後的交易也已經完成,離開這個世界,一切都隻是鏡花水月的一場旖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