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歸(一)
鄔墨再一次醒過來是第二日的清晨,彼時蕭璟方進宮上朝。殿內的宮人們俱是嚇了一跳,一直守在東宮內的太醫趕忙近前來把脈。
“太子妃身子已然無礙,隻需靜養些時日便好。”太醫對竹青道。
竹青懸著的心終於堪堪落地,不禁蹲下身子,拉著她的手,笑中含淚:“小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奴婢這就去回稟太子殿下……”話音未落,鄔墨的手猶疑抽出來,戒備的看著來人。
竹青自幼跟在她身邊,已有數年,從未有過今日的情形,一怔:“小姐……”她忘了,如今小姐已然失去了過去的記憶……
不等竹青再次開口,她清冷開口道:“阿蠻在哪?”
昨天的情形太過混亂,她隻記得這間奢華寢殿裏全部都是人,隻有阿蠻陪在自己身邊,他說,這裏是肅京?
肅京,那個隻在烏托人口中存在的千裏之外的王都。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這些人喚自己太子妃又是怎麽回事?
更重要的是,阿爹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諸多疑問盤旋在她的心頭,她必須要見到阿蠻才行,她隻能相信他。
另一方竹青已然整理好了情緒,溫和道:“殿下別急,奴婢這就派人把那小公子帶來。”
說話間,花一弦已然掀開了被褥準備下榻。她在烏托幾年光景,日日都有活計做,沒有平白躺在榻上浪費光陰的情形。並且她更想親眼看看外麵的光景,私心裏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已經身處肅京了。
她一下榻,把竹青嚇壞了,起身便要阻攔:“您大病初愈,怎可隨意走動,還是歇著吧……”
花一弦恍若惘聞,站起身子來竟然覺得頭重腳輕,竹青見狀上前扶住她,又使喚宮人取來披風。
明顯覺得自己的腿腳不太便利,她問道:“我睡了多久?”
竹青溫聲回道:“回太子妃的話,三月有餘。”
她蹙眉,已然走到外殿,一隻腳踏出殿門,一陣寒風吹來,原來是下雪了。
“現下是幾月了?”
“回太子妃的話,如今正是新朝建元五年三月了。”
聽了她的話,花一弦心中一跳,阿耶出事之時還是十一月,如今竟然已經三月了。那阿爹他們怎麽樣了?
突然,她感覺到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袖,垂首見是阿蠻。他一身藍色勁裝,不住拉著自己的手搖晃。
“阿蠻,這些日子你怎麽樣?”她溫聲道。
意識到她話裏的意思,是擔心自己昏睡期間這位小公子受了委屈。竹青嘴角嚅動片刻,終究沒有開口。
阿蠻乖巧的點頭,站在她身邊,戒備的看著其他宮人。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阿蠻開口道:“阿姐,外頭天冷,我們進去吧。”
“我不
冷。就在外麵走走吧。”意識到他的擔心,花一弦溫聲寬慰道。她還想單獨同弟弟說些話,若是進了殿,便不大好開口了。
阿蠻走在她身旁,竹青和其他宮人默契的放慢了腳步。其實他們並沒有走幾步,見宮人們離得遠了。鄔墨蹲下身子作為阿蠻身上掃雪之狀,輕聲開口問道:“那日可受傷了?這些人可有傷了你?”
阿蠻搖頭:“最開始他們詢問過我,包括那個男人,後來他們都以為我是個啞巴,就沒有再問過我。”
“那便好。你可知阿爹他們最後脫身了嗎?”
阿蠻皺眉仔細想想:“我也不知道。”
那日情況緊急,阿蠻縱是清醒也不會知道那麽清楚,但如果是這樣,也就說明阿爹他們應該沒有抓住。周叔說過,一柱身份特殊,一旦為人知曉,定然引來殺身之禍,可是她沒想到自己的身份……這究竟都是怎麽一回事?
一切都不明朗,花一弦不管三七二十一,對阿蠻認真說道:“阿蠻,你聽我說,你做的很好,以後若是再有人問你,就說不知道。”
阿蠻鄭重點頭。
她又摸了摸他的頭:“阿蠻別害怕,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裏回家了。”
這些日子,天知道阿蠻是怎麽過來的,唯一的親人昏睡不醒,獨自一人置身於這陌生的地方,他不說,不代表花一弦不知道。
阿蠻握住她的手,仰頭看她:“阿姐也別害怕。”
話音剛落,他的目光一頓,看向姐姐身後。
她轉身,是昨天的那個男人,肅朝太子,還有一個玄色華服,眉眼微紅的男子,正定定看著自己。身後還有一個青色的青年看過來。
她直覺並不好。
“墨兒!你終於醒了……”鄔騫一收到消息便立刻來了東宮,見這宮廊下亭亭玉立的不是妹妹又是誰?
阿蠻抬頭打量幾人,心下隱隱猜到什麽。眼前這個男人眉目與阿姐一模一樣,難怪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東宮寢殿
花一弦端坐在座上,蕭琮為她診脈一二,如此一番功夫之後,蕭琮淨了手,對身旁男子一行禮:“皇嫂已然無礙,皇兄且安心。”
她心底對這稱呼感覺十分古怪,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聽另一邊玄色衣服的男子握著自己的手,滿目皆是痛心:“可她這腦子又該怎麽辦?”
這話又是十分古怪。
這次沒等旁人說話,她蹙眉道:“我腦子很好。”言下之意是沒毛病。
隻見這男子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連你嫡親的大哥都不認得了,還沒毛病,墨兒,過幾日父親過來瞧你,可如何是好?”
她一怔:“父親?”那阿爹又是誰?
“是啊……”見她一臉迷茫的樣子,鄔騫
又是一陣痛心。
她怎麽覺著自己的大哥有點點過於浮於表麵的誇張了。不過見他如此,倒是讓自己安下心來。
待送走這戲精大哥和蕭琮,殿內安靜下來。還沒來得及轉身,自己被人從背後擁住,花一弦這多年來從未跟跟別的男子這般接觸過,身子一僵。
蕭璟把頭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佳人身上芳香讓他懸在空中多年的,千瘡百孔的心終於落地。
殿內宮人皆跪在地上,低著頭靜悄悄的。
“墨兒,這裏就是你的家,你回家了。”良久之後,蕭璟沉沉開口。
花一弦心知他聽到了今日和阿蠻的講話。他在告訴自己,你回家了,不要再離開了。
她不知這肅京太子是何心性,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
男人攬過她的腰際,將她擁得更緊了些,沉沉歎息。花一弦不知他為何而歎。
“你是鄔墨,出自肅朝符江鄔氏,年二十四,十七歲那年嫁與我蕭璟蕭子桓,二年後生下我們的孩兒,不久便被人擄走……”他的寥寥幾句解開了她心頭不少疑惑,於是花一弦並未有其他動作。
“我們是家族聯姻?”她小心翼翼開口問道。蕭氏乃是肅朝皇族,符江鄔氏應該也是一方大族,所以二人乃是家族聯姻,想來並無多少情分。
蕭璟何等聰明,知道她的言下之意,繼續道:“我前去找你,中了叛軍埋伏,你為我擋了一箭之後墜入河流中,一轉眼便是五年。”
他的話不著痕跡反駁了她心底的猜測,他們是門當戶對不錯,卻不是表麵夫妻,而是恩愛有加,至死不渝。
“太子殿下,”她終究還是鬆開了他的手,轉過身,退後幾步,清冷開口道:“有沒有可能,是你們找錯了人?你那麽喜歡你的夫人,想來必會失了分寸,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其中不對的地方。先夫人……若還活著,怎會跑到烏托去?”
麵前這人眸子裏俱是翻湧隱忍的情意,一時不察徑直道:“我也很想問問同你一起在烏托生活的那幾個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花一弦心底的緊張突然鬆下,聽他這話阿爹和一柱沒有被抓起來。
“你在套我的話?”蕭璟意識到她的用意。“你說我們有可能找錯了人,僅僅為了那幾個與你毫無關係的外人?”
“他們是我的家人,不是外人。”
蕭璟忍不住嗤笑一聲,偏過頭去,隱忍道:“罷了,你身子還未大好,且早些安歇吧。”
花一弦安下心,沒有留意到麵前這位肅京太子已然紅了眼眶轉身。
靜默良久,她身子陡然脫離地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橫抱起來,蕭璟抱著她走進了內殿,把她輕輕放在床榻上遲遲不肯鬆手。
她心底緊張,見他遲
遲不走開,抬頭看他,不妨撞進他深邃的眸中,仿佛有萬般的吸引力拉扯著她。
待回神時,男人已經開始解她的腰間的衣帶,花一弦心頭跳得更厲害,再不管旁的,想也不想啪的一聲打上了他的手:“你做什麽?!”
蕭璟一怔,覺得自己突然落了地,再不是往日高高在上,孤獨至極的肅朝太子。
“太子妃方才不是擔心孤認錯了人嗎?”他稱自己為孤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麵前這人是太子,不是旁的人。不等鄔墨開口,隻聽蕭璟說道:“當日你中箭落水,傷勢想必嚴重,我不信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話音剛落,鄔墨一手捂住自己右肩,驚慌看他。她完全沒有想起這一點,這麽一來,她豈不真的是肅朝的太子妃?
蕭璟一早便知曉,此時見她表情變幻。
“你看過我?你!你……”轉瞬她便意識到在昏迷期間被人看過身子,羞惱萬分。
“你是我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孩子你都為我生了兩個,為何不能看?”蕭璟挑眉含笑反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