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高衍聽畢我的話，笑忽然便止住了，我看著他，卻恍忽有絲不好的預感。


  似在眨眼間，眼前的景象便朦朧了，一切事物似乎都支離破碎了般，留下的隻有狼藉而又斑駁的碎片，高衍似是隨風散了般，如煙似塵，飄往那醉人的月色，與之長存。


  我睜眼，果然不過夢一場。


  輕拭眼角，濕潤昭示著我方才確實是哭過了。


  這夜，有著些微的風，有著半缺的月，還有著璀璨的星辰，隻是，沒有那個人。


  我想，我是真的很想高衍。


  次日，一心謀朝篡位的高陵不知怎的得了空來看我。


  他穿得很是風流，如同緣來客棧裏頭那幫整日念著酸詩的才子般，我見著，突地起了玩笑之心，打趣道：“二哥近來倒是奇了，不抹胭脂，連那身淡粉長袍竟也不碰了。”


  高陵冷肅的麵容在我話畢後，變得淒惘了起來，“人為悅己者容，雖說他從未喜歡過我……”他微微頓了下，看了眼我院裏盛得極美的梧桐樹，低聲道：“他走了，我便再無可為之打扮的人了。”苦澀的笑在他嘴角蔓延。


  我看著他，恍然似明白了些什麽。


  “你同他……”我話到一半，卻不知要說什麽了。


  高陵似是未聽到我的話般，目光在那棵梧桐樹上遊離著，兀自言道：“這棵梧桐，是他同我一塊種下的。我六歲時，帶著據說是我娘親同先皇的定情信物來了皇宮，先皇頭日便封了我為二皇子，我初來乍到，時常被其他的皇子公主們欺負……”


  高陵伸手，蔥白五指撫上梧桐樹的枝幹，“我頭次見到他時，他的性情已是這般模樣了，淡然，不慕名利，帶著不似同齡人的成熟。他總護著我，那時他還比我矮了一個頭，但那模樣卻是如同個英雄般。”


  高陵苦澀的笑淡了下去，“我十歲那年，高放被封為太子，他被封為王，我以為他會為此而氣，卻沒想，他卻是坦然接受了，且還帶著我到先皇賜給他的府邸來，種下了這棵梧桐。”


  “這梧桐如今倒是長得快啊！”高陵感歎了聲。


  我欲應句什麽來接他的話，他卻先說了下去，“剛種下，他便立了誓，要將這處種著梧桐的院子給他想與之白頭偕老的那一人。”


  “那時我還笑他，卻沒想，到最後，我竟是喜歡上了他，我不願讓任何人成為他的王妃……”高陵收回手，回過頭來，對上我的眼，“包括你。”


  我一滯，高陵那蘊著殺氣的眼，確實讓我慌了一慌。


  但，不過一會，他卻又別開了眼，繼續道：“可後來我見著你同他之間的相處，我竟頭次想放手了。我覺得，他若是沒了你，怕是日後都不會再歡喜。”


  高陵笑了，苦澀少了很多，倒是帶上了些許欣慰，“沈聆，下一世，我要做個女子，趕在你前頭認識他，下一世我定然是不會放手的，這一世，你做了他幾年的王妃，也足矣了。”


  風吹過，帶起一片梧桐葉落在他的發上，似平添了幾分少女姿色。


  我看著高陵，語氣不輕不重道：“若有來世，我仍想嫁與高衍。”


  他一滯，卻是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