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此生已愧須人扶
極霞與幽明分開後,兩人相視微笑著又開始尋找之旅,幽明感覺了一下,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好像是在那邊,咱們往那邊去吧。”兩人攜手去後,過了一會兒在兩人消失之處,才慢慢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是幽明他們苦苦尋找的寧天元君。他定定地望著兩人消失的背影,神色間複雜莫辨,嘴裏模糊地長歎一聲:“這又是何苦呢?唉……並不是我不想見你們,隻不過……”
這些日子以來寧天神君發現自己出了那天界的絕命殺陣後,自己的法力與神魂都在日漸衰減,幽明她們每日苦尋於他,他看在眼中也不是不感動的,可是每當想著現身在她們麵前,卻又發現自己竟不能現形了。
寧天想來想去,竟悲哀地發現原來他日日想要擺脫的那個殺陣,原來竟成了他這魂魄之體最好的庇佑。看來是怎麽也要回去了,式微式微胡不歸,是終將要回到那個地方啊!這件事情即使可以向別人說,又該怎麽向幽明她們說呢?幽明這樣執拗尋找,看來她的性子也還是沒有改變,這樣的事情她能夠理解嗎?她甘心嗎?如果讓她知道這些不開心又何必呢,還是自己解決吧。就讓她以為是自己不願再和她再見好了,相忘於江湖更好一些吧!
寧天神君長歎一聲,幸好之前自己做了那道門,想來如今那裏應該已經沒有別的魂魄了吧,而且大陣經此一役,應該已經是被荒廢了,想來住在那裏不會有人打擾了。他再回頭看看自己身處的這片地方,銀河源頭的一片芳草地,眼中仿佛浮現了當年自己與朋友們嬉笑邀遊,那時的自己是喜歡大笑狂飲,狂言放歌的。更喜歡在人群喧鬧時來到源頭獨自孤獨沉思,現在想來那一點小小的喜歡更像是無故尋愁覓恨了,如今卻是真正的孤獨了。
他灑然一笑,仙生漫漫,所有的朋友都是相伴一段陸續分開,能有緣陪自己走到最後的人又會是誰呢?也許是隻有自己吧!他長歎一聲,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有了安靜的感覺。他最後留戀地看一看這片青年時代曾經流連過的土地,再望望遠去的那一對情侶,謝謝你曾經的陪伴,敬重我、關心我、扶持我,與我同喜同悲,同歡同樂,陪伴我度過那些美麗歡樂的時光,不過知道曾經的朋友過得都好,也就可以釋然了。朋友,我的小妹妹,祝你一路走好。
寧天神君回到了那個如今已經荒廢的絕命殺陣,那道自己設下的屏障還在,他靜靜地想了一下,回答道:“我是寧天神君,我想回來在此度過餘生。”那門上紅光閃了一下,還是開了,他慢慢走了進去,這裏果然是一片寂靜,不過有了那道門透進的光線,這裏是一片明亮,更加美麗了。
他四下環顧著已經無比熟悉的地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過這歎息中全是釋然與安心,他隨手一揮,一個寶座又出現在了原本的地方,他再一揮手,麵前又出現了一張小小的案幾,放著一壺一杯,他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飲了一口,滿足地歎了一口氣:“還是回到自己的地方更好些吧。隻是可惜獨酌無相親了。”
這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給我倒一杯酒,我陪你喝。”那聲音醇厚清朗,十分悅耳,卻是鴻天帝君的聲音,寧天元君一驚,回頭一看,見崖壁頂上飄下了一個清晰的身影,果然是鴻天。寧天一驚,立時站起:“你怎麽還在,難道你連真話也說不出來了嗎?哈哈……果然是說假話說多了,連自己都忘了真話是怎麽說的了,活該,看你想出出不去,真是我今天最開心的事情。”
鴻天不理他,走到那酒壺旁,微一示意,寧天隻顧笑,不理他,鴻天於是也揮一下手,變出一個小小的白玉杯,也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隻是那杯看著雖小,他倒了半天還是沒有倒滿。寧天見他倒個沒完,這才肉疼起來,上前一把搶過酒壺,再搖一搖,一聽竟然去了半壺,他怒道:“你這個家夥,真是一如既往地討厭。還我還我……”
鴻天也不理他,輕飄飄地上了崖壁,不知何時那崖壁頂上竟然有了一片平地,那裏建成了一個寶座,式樣竟與寧天坐的那個一模一樣,他在寧天的注視下慢慢坐了下來,將手中的酒杯一傾,那異香撲鼻的酒液就此向下流出,如同一道美酒的飛瀑。寧天心疼地大叫:“你這個老東西,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不喝還要倒……”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隻見那崖壁的洞孔中忽然出現了無數的小杯,正被一隻隻手擎著,那酒液一滴不漏地分別流入小杯中,每人恰好一小杯。鴻天這才笑道:“大家都嚐嚐吧,話說這麽多年來,咱們隻看著他一個人在那邊喝這種酒,隻能幹眼饞,如今可有機會嚐一嚐了。幹杯!”崖壁上傳出了寧天熟悉的嘈雜聲:“就是就是,寧天真小氣,這麽多年隻他自己喝。也不請咱們喝一口。”“還是鴻天帝君好,咱們也可以嚐一嚐了。”還有更多的聲音在那裏應合:“好,幹杯!幹杯!”
寧天元君目瞪口呆,嘴裏喃喃地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們怎麽都沒有出去,這道門並不難啊,難道你們也不會說真話了嗎?”可是那些魂魄無人答複,隻有一片啜飲聲和滿足的歎息聲。過了一會兒,才有小小的議論聲:“真好喝。”“就是就是,我覺得神魂都凝結了不少呢,真希望以後也能喝到。”“不過真是奇怪了,以前他自己也舍不得喝呢,這回怎麽這麽大方呢?”還有一個聲音咂了咂嘴:“這酒喝來略有辛辣,倒像是新釀的呢。”
寧天忍無可忍,大吼出聲:“這些是我這次出去釀的,以前關在這裏,哪都去不了,隻能越喝越少,所以這次我出去可是釀了不少噢。你們誰來說一說,為什麽你們都沒有出去,還在這裏,誰說了我就再送誰一壺。”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把酒壺,輕輕一搖,果然裏麵傳來輕微的搖動聲,顯示酒壺是滿滿的。
這下子果然有熱心的了,隻是那聲音裏不乏小小的惡意:“我說,我說。”“你連這也想不到,是這麽回事。”“其實我們……”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如同大珠小珠迸落玉盤:“我們出去了,然後又回來了。”正是鴻天帝君。
寧天不管那些嘈雜的抱怨聲,將酒壺一拋,鴻天伸手接住,笑眯眯地說:“我們出去之後,這才發現這外麵的世界已經變得太厲害了,我們已經不適應這個世界了,還是這個地方最適合我們了,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就又回來了。”寧天疑惑道:“難道你們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嗎?這麽多年關在這裏,不是應該出去多轉轉啊!”
鴻天苦笑一聲:“以前關在這裏時,是天天想著出去呢,不過可以出去了,也就沒那麽想了,何況隨時可以出去,出去看看發現還是家裏好呢。”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佻達,“我們要是都走了,你豈不是隻剩一個人了。何況你再看看,我們還留了幾個在外麵呢,他們的酒你們可給留了嗎?”下麵又紛紛傳來應答聲:“留了,留了。”
寧天仔細看了一下,這才發現有幾十個果然不見蹤影,卻是那些平日裏最是激烈的。這下子有些好奇了:“他們去那裏了?”鴻天帝君搖搖酒杯笑了:“他們是去折騰那個天帝了,他們氣他將天庭大好的基業折騰到如今的狀況,就輪著班地折騰他呢,這口氣眼看著一天兩天消不下去,那天帝是還有段苦日子呢。”寧天這才笑了:“那個帝君啊,倒是活該。你說你們這些雖然也都各有各的毛病,可是大節處還是不含糊的,怎麽就生出這樣的一個貪生怕死的東西呢?”鴻天懶洋洋地說:“一開始那孩子也不是這樣的,不過是富貴中泡軟了骨頭了嘛。”
寧天與他一問一答,氣氛竟然意外地和平友善,兩人說了半天,寧天這才恍然:“唉……,沒想到我們還有這樣的日子,看來陪我終老的應該就是你們了。”鴻天也笑了:“是啊,咱們在一起十幾萬年了,每日吵吵嚷嚷,沒想到陪著我竟是你。”兩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竟有難言的默契流轉其中。隻是再看看,卻忍不住各自轉頭,哼了一聲,心中同時暗想:怎麽是他,真是越看他不進眼,越坐個臉對臉啊。
不提寧天與鴻天這一群人之後每日雞飛狗鬥的日子,隻說這一日在東海之邊,來了一個青衣的女子,她風塵仆仆,秀目含愁,卻正是小青。她站在東海邊的礁石之上,靜靜地看了半日浪奔浪湧,最後長歎一聲,向著海中猛地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