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虞羅自各虛施巧
在笑了半天之後,男子抹著眼淚站了起來:“好吧,原來如此,天帝固然不是個好東西,可你也是活該,你們各自心懷鬼胎算計對方,卻沒想到便宜了我。哈哈哈哈……”說著一指崖壁之上最頂端的一個洞穴,咬著牙恨恨說道:“鴻天大帝,你算計了我這麽多年,可你也沒想到吧,你的子孫竟然墮落到如此的地步,為君者不義,為臣子不忠,竟是勾心鬥角,蛇鼠一窩。這樣的天界還要他做什麽?真是不如毀了幹淨。”
這時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長歎,那聲音極是好聽,清越渾厚,太上老君縱然是滿腹驚怒,也不由地側耳傾聽,這時洞中所有的聲音都寂靜了,隻聽那聲音娓娓道來:“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壽命,那也是不能強求的,寧天元君,我讓你為這個天界做這麽多年的事,其實心裏已經很不安了。不過你做的事都是很好的,幫助了無數的仙人,也讓這天地可以保持一份詳和,所以你有今天的福緣能得解脫,我也是很高興的。我始終覺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既有了這樣大的一身本身,不用在為天下萬民造福上,實在是太可惜了。”這話說得入情入理,聲音又動聽,所以一片寂靜中就聽話聲慢慢回響。太上老君也不由得慢慢點頭,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這時忽然一聲淒厲的笑聲響起,太上老君嚇得一抖,一下子從沉迷陶醉中清醒了過來,他一看,卻是那男子,也就是寧天元君正捧腹大笑,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聽到了什麽萬分可笑的事,他笑得那麽開心,又似乎那麽悲傷,眼淚都流了出來了。太上老君聽著看著,心中怎麽就莫名有種悲傷的感覺。半晌寧天元君才停了下來,他擦了擦流下的眼淚,笑吟吟地說:“鴻天大帝,按你的意思就是說因為我有這樣一身好本事,所以你就設下陷阱將我困在這裏十幾萬年,不但生生毀掉我的肉身,還讓我不見天日,隻為你這天界維持一份穩定。就是因為我不過是一塊天生天養的玉石成神,沒有一個顯赫有力的親朋故舊,所以你就肆意地欺辱我,還美其名曰造福萬民。我想問的是難道你所謂造福萬民是不包括我嗎?你讓我做什麽事隻要想法是好的,就可以不顧我的意願嗎?難道我這一身本身不能給我換來更多的自由,而是隻能讓我陷入監牢之中嗎?”
寧天元君的語聲越來越淒厲,太上老君聽來簡直字字是血,聲聲有淚,可是半天不見鴻天大帝回話,他心中不由得一寒,那個聲音如此好聽,讓人不自覺間就心悅誠服的大帝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是啊,對寧天元君來說,他的能力隻不過是為他招來了禍患,他是為了萬民犧牲了,可是他又何嚐不是被大帝的野心犧牲了,如果為了多數人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是可以被允許的,得益者也會讚歎叫好,可是按照這樣的想法向下推演,焉知有一天曾經的得益者不會變為少數人?而且這個多少的標準又是如何界定的,如果像大帝一樣擁有無限的權力,那麽會不會有一天代表的多數隻是權力本身?如果每個人的意願都能夠被尊重,每個人都有追尋自己夢想的權力,那麽這樣的世界會不會更好一些?太上老君不由地想起同心界,那個朝氣蓬勃的新世界,不像天界已經是一池死水,那群張揚自我,並不那麽循規蹈矩的仙人們,不像是天界那樣仙風道骨的神仙們,而帶著熱情與希望追尋著新的生活的,倒像是下界的妖精?為什麽他們會建立一個那樣的世界?建立那個世界的小青是不是也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呢?
太上老君長歎一聲,不由得悵惘。他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待那群桀驁不馴的妖仙,一時心中隱隱不安,難道是他錯了嗎?可是隨即他冷笑一聲,已經到了這樣一個有生無死的狀況,還去想這些也太奢侈了。太上老君又將目光轉回崖壁的頂端,鴻天大帝依然沒有說話,下麵的那些閃爍的紅光有不安,發出一陣陣嘈雜的私語。這時鴻天說話了:“你都想明白了?”寧天元君又向後倚在寶座上,一根手指繞啊繞著一根絲絛:“本來我以為是自己倒黴,才輸給了你,可是這麽多年我才發現,這裏麵的許多魂魄,有不少可比我還倒黴,我都仔細地問過他們,聽得多了見得多了,這才發現原來那不過是你的一個陷阱。”半天鴻天大帝有些艱難地說:“可是我的初心是好的,我不過是想讓你做更多更好的事,”見寧天元君不屑地撇撇嘴,他的語聲更加溫柔,“你也不要太傷心了,畢竟都過去了。這不是你的福緣到了,就可以出去了嗎?說起來這也是你積攢的功德啊!”
太上老君聽得歎為觀止,他本以為天帝就夠是卑鄙無恥了,可是比起這個大帝那簡直是光明磊落的一條好漢子了。他搖搖頭,長歎一聲,心中隱隱想到,能做到這樣一個位子上的人,如果沒有一些狠忍,恐怕也是做不下去的。可是這樣的狠也許不隻是對自己,更有對他人的;而這樣的忍,能對自己經曆的傷痛忍心,更多的恐怕也是對別人傷痛的一種漠視吧。畢竟沒有完美無缺的決定,而平日每做一個決定都是一個選擇,是傷害這一邊還是傷害那一邊,是傷害這邊帶來的壞處多,還是傷害那邊的壞處多,也許有些會變得更加聰明睿智,有些卻變得麵目非了,人的心也應該就是在這樣的選擇中,一天天地冷了下來,一天天地隻有殘酷的理智了,最後驀然回首,連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已經變成了一個冷血的、漠視他人的怪物了。
寧天元君笑了,充滿惡意的嘲諷:“說什麽福緣?不過是天界已經氣數將盡了,對啊,我還要感謝你的繼任者,要不是他膽小怯懦,怎麽會給我這樣一個機會。”說著他惡意地看了太上老君一眼:“還有這個滿腹心機的小人,他自動送上門來,讓我可以有一個不錯的選擇,說起來嗬嗬……這個軀殼還是蠻和我的胃口的。多麽的衣冠楚楚!多麽的道貌岸然!”他托著下巴繞著太上老君走了一圈又一圈,他赤裸的目光讓太上老君渾身不自在,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顫聲問道:“你究竟要對我做什麽?”寧天元君笑道:“不是我要對你做什麽?而是啟動這個絕命殺陣需要一個神君以上的神仙以整個身體魂魄、法力作為祭獻,這樣才能克敵製勝啊!你明白了嗎?” 太上老君心膽俱裂,他眼前一黑:“不,我不願意。我不幹,快放我走。”
寧天神君笑了:“這也沒什麽,我也經曆過這樣的事,這才成了這殺陣的陣靈,不過這一次你不用擔心了,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太上老君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問道:“是什麽好消息?”寧天元君笑道:“我打開殺陣後就要離開了,可是你看我都沒有一個衣服穿,你看你雖然人不怎麽樣,可是這皮囊著實不錯。所以我雖然保不住你的法力魂魄,但是我決定了,我一定要留下你的皮囊,讓他與世長存,從此他就是我的衣服了。”太上老君大駭,連忙求饒,寧天元君笑道:“要不是你先動了貪念,那天帝也不能把你騙來,送你一句話:無欲則剛。哈哈哈哈……”說著他淩空躍起,向著高處的一個台子飛去,太上老君這才發現,原來當時的亭子裏的台子竟然到了這裏,寧天元君升到半空中,仔細看了半天,將手中的法符輕輕放到台子上。
太上老君絕望地喊道:“不要,不要!”可是他隨即就聽到一陣吱嘎吱嘎的聲響,腳下的地麵在震顫,一些浮灰塵土逐漸脫落,露出了地麵上繁複無比的花紋,而他自己就站在陣中。太上老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要飛離這個絕命殺陣,可是腳下卻十分沉重,將他死死拽住,那股力量如此強大,甚至體內的魂魄都有些不穩,太上老君淒厲地叫喊起來:“快讓我出去。”一邊拚命地掙紮著,可是魂魄還是被一點一點地從身體中扯了出來,然後魂魄又被拽到台子下,那下麵竟然有一個黑色的圓洞,太上老君慘叫著嗖得被吸了進去,然後圓洞關上了,裏麵響起了讓人牙癢的研磨聲,太上老君的聲音也漸漸消失了。
寧天元君在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半晌才揮揮手算是告別,他緊接著又招一招手,那委頓在地上的太上老君的身體就飄浮了起來,寧天拿在手裏仔細打量了半天,微笑著點點頭,接著這透明的幻影忽然消失在那具身體中,然後太上老君忽然睜開了眼睛,隻是眼睛卻全然不是剛剛的眼神了,他欣喜地上下摸摸這具身體,又伸伸胳膊蹬蹬腳,這才轉身向著鴻天大帝呆的地方笑道:“那麽咱們的賬也該算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