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泠泠修竹待君歸
逍遙神君是何等樣人,怎能受他這樣嘲諷,何況說到了心中最痛的地方,便一揚手,場中眾仙就聽得劈裏啪拉一串響,托塔神君被打得轉了好幾圈。他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好半天才暈頭轉向地四處看著。
同心界眾仙早就看他不順眼,隻覺他雖然看著氣宇軒昂,威勢非凡,卻不想人品卑劣,巧言令色,現在看他兩邊臉頰都高高腫起,嘴角邊溢出鮮血,一滴一滴淌到了胡子上,糊得汙穢不堪,不由得都十分快意,哈哈大笑起來。
逍遙神君伸手一指,喝道:“你這卑劣小人,還不快滾。”托塔神君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臉,將血糊得更是滿臉都是。從血汙背後,他憤恨地看著逍遙神君,眼神十分惡毒,可是今天已經吃了好多虧,身邊又沒有幫手,他知道今天是萬萬不能出氣了。便恨恨地揮一揮手,帶著手下的天兵天將自去了。一邊心中暗恨那孽畜,竟然隻顧自己會友,全不管父親死活。一邊心中也感到淒涼懷疑,長久以來自己走到哪裏皆是笑臉,哪位仙人對著自己不是卑躬屈膝,做什麽事不是馬到功成,哪一仗不是克敵製勝,原來這一切竟都是托賴那孽畜,自己竟是那麽無用嗎?
托塔神君猛地揮揮頭,將那些胡思亂想拋開,踩著雲頭加緊離開。心中隻是深恨那孽畜不陪侍在自己身邊,又盤算著要回去如何挾製那孽畜,讓他斷了那些狐朋狗友,再不敢離開自己身邊。又思忖著如何向天帝上報,怎樣將水雲的可恨可惡之處說得淋漓盡致,又怎樣才能既不傷天帝顏麵,又能將逍遙神君的猖狂之處說了出來。他想到得意處,麵上露出一絲雍容微笑,可是襯著滿臉的血汙,卻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小青見他狼狽離開,也不由莞爾,可是想著天帝的用心歹毒卑劣,對至親之人的朋友也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全然不管至親之人是否會受傷,一時隻覺心裏涼颼颼的。再看著逍遙神君,不由得臉上便帶了出來,又是歉然又是同情,卻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青木與極霞見她如此情形,心裏著急,便急忙上前對著逍遙神君說話,問起梅山七友的後事,逍遙神君低聲歎道:“我當日聽說便趕到了碧海,幸而你們已經埋葬了他們,未讓他們曝屍荒野,我便將他們又移回了十九天,他們與我共居那裏也有數千年了,還是讓他們魂歸故土吧。” 說著縱使磊落男兒,也不由得漫灑了幾滴英雄淚。青木與極霞便上前勸慰,逍遙神君輕笑道:“幸而他們還有一點殘魂附在屍身之上,再慢慢將養千年興許還可再會吧。”
這個消息也算是意外之喜,小青精神一振,便上前說道:“養魂之術我倒是用過,也確實有點成績,不如我寫了給神君罷。”逍遙知道一些她的事情,便也十分喜悅,小青便將一塊仙玉印在額前,為他刻了養魂的法子,待將仙玉遞給他。逍遙神君收下,灑然一笑:“大恩不言謝,那我也不多說了。多日歡聚,實是大慰平生,隻是我出來日久,也該回去了。就此別過吧。”
眾仙知道他是因為今天托塔神君說的話,自己拿了一份心才要離開的。十分不忍,便紛紛挽留,逍遙神君笑道:“莫作這樣的小兒女之態了,隻要心意相通,抬腳也就來了,縱使我不來,你們也要記得去看我,我必然掃榻相迎。”眾仙的一點悲意便都煙消雲散,胸中豪氣頓生。便各自拱拱手道別,逍遙神君倒也瀟灑,便自踏雲離開,口中作歌,音調鈧鏘,眾仙便聽著那曲子目送著他離開,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小青聽了幾句,忽然被其中幾句打動:“此意誰堪相慰藉,隻天籟,風悲竅吼。問平生悴損,零落如何,沉吟金鏤。”她心內反複吟詠,一時竟然癡了。猛然間心內激動,抬頭見逍遙神君還未走遠,便雙手一攏向著逍遙神君喊道:“你沒事要來同心界啊,我們大家都等著你。”逍遙神君也未回頭,隻將手揮一揮,便加快雲頭自去了。
小青心中悵然若失,回去後也不說話,眾仙也都興致不高,大家悶悶坐了一會兒便各自散了。林逸海便坐在她身邊陪伴,手裏拿著一卷書在看。小青獨坐了一會兒,心內的鬱悶無處發泄,便去扯著林逸海的袖子搖啊搖的,氣道:“你怎麽不理我?”林逸海笑道:“我怎麽沒理你,我都沒回我的住處,你有什麽不高興的,說給我聽聽。”
小青便坐在他身邊,可是話到嘴邊,隻變為一聲長歎。她悶悶想了一會兒,見林逸海並不說話,便又鬱悶了:“你不是陪我嗎,怎麽不問我?”林逸海有些好笑,也學著她之前的樣子,扯著她的袖子搖啊搖,說道:“你有什麽心事,快告訴我啊。”嬌嗔中又有一點霸道,竟然連之前小青的語氣都學得惟妙惟肖,小青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青笑過之後,心裏的鬱悶也消散了不少,便對著林逸海說了起來:“你說逍遙神君也真是倒黴,竟然有那樣一個舅舅,之前對他母親那樣刻薄,對他也不聞不問,幸好他自己出息修成神君,那舅舅不說對他多加照顧,反倒百般算計,真是讓人心寒。”林逸海也歎了一口氣:“天帝真是其心可誅。不過逍遙神君總算有自己的地方和基業,不必仰人鼻息。”小青也點頭:“經了這一事,想必他也會更加明白,也不會有漏洞被人鑽了。”
林逸海沉吟一下,小青見他欲說還休,忙問:“可是有什麽事?”林逸海微皺著眉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托塔神君和一個人好像?”小青想了一下,問道:“誰啊?”林逸海笑道:“你想著咱們在黑洞時遇到的人。”小青想了一下,猛然想起一人:“你是說盧方?”林逸海點點頭,小青仔細想想兩人的所作所為,越想越覺得都是心計深沉,巧言令色之輩,她忽地又想起當初水雲所說,天帝是有一批這樣的人的,而且聽盧方所說,似乎他們還有各式的課程,而盧方在其中一門容課上隻拿了良,而他之所以詭計被看破,也是因為他的表情泄露了一點端倪。
小青不覺內心寒涼,想起盧方不過是談笑間就已經讓一界天翻地覆,而如今托塔神君的功力似乎更勝一籌,還不知要生出什麽波瀾呢?她看著林逸海的眼睛,見他目光也很沉重,知道他是應該都想到了。果然林逸海說了:“像托塔神君和盧方這些人其實是很厲害的,而且托塔神君遠比盧方可怕,你忘了,他有一個三兒子哪吒,那可是三壇海會神君啊,當日連鬥戰勝佛都和他不過堪堪打個平手,如今托塔神君吃了這樣大的虧,豈有不讓兒子為他出手的道理?”
小青不太知道他們父子的情況,便問道:“我今天聽著好像是有些內情的,那他的兒子會來嗎?”林逸海一笑:“是啊,他們父子情況和一般父子是不同的,托塔當日因為外敵逼迫,要哪吒不能抵抗,自盡以解家中之困,所以哪吒就剔骨還父了,後來是他師父用蓮藕重塑了金身,他去找托塔神君的晦氣,卻有些多事的神仙偏給了托塔神君一座塔,正好可以克製住哪吒。托塔便又逼著哪吒追隨著他,這幾千年間倒是也暫時無事,可是對外托塔神君畢竟是哪吒的父親,所以誰也不知道哪吒會怎麽做?”小青也明白了:“那個托塔神君真是討厭,可是打老鼠還要怕傷了玉瓶兒,所以就隻能看著他猖狂了嗎?”
林逸海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小青有些羞窘,伸手微微一抽,嘴裏說著:“好好說話。”林逸海沒放手,隻輕笑著說:“我有事和你說,你且聽我說。我想離開。”小青這才大驚:“怎麽了,你為什麽要離開?你要去哪裏?”轉念又想,“可是有人說了些什麽?也怪我,這些日子隻瞎忙,竟沒有好好陪著你。”林逸海見她如此自責,不禁一笑,用手握住她的雙手,鄭重地看著她的眼睛:“小青,你別急,且聽我說,如今大敵當前,我是個男人,不能一直隻在你的膝邊環繞,我也想為同心界做些什麽,我想去探探天帝的這支奇軍的情況,還想聯絡一下當日在紫竹林的屬下,看看他們要何去何從?”
“可是……”小青問道,卻一時不知說些什麽,隻覺心中千言萬語,林逸海笑了:“別可是了,相信我,如今的短暫分離隻是為了今後的長久相守,我如今法力已經恢複了七成了,等閑的神仙也奈何不了我。你還有什麽不放心嗎?”小青喃喃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林逸海想了一下:“短則三月,長則半年,你放心,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小青看著他,知道他去意已決,便隻得咬著唇說:“那好,我等你回來。”林逸海笑了,輕輕擁住她:“好的,你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