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故人何不返,春華複應晚
倏忽十幾日,天帝那裏卻風平浪靜。一眾天龍坐在廳上閑聊,驟雨歎道:“極霞真君現在也是有家有口的,都不和我們玩了。天天巡視周天後,就去陪他的幽明妹子了。”
雷電也咬咬牙:“就是的,還有大翅和漱玉,他們都忙忙的,讓龍看著就不高興。”又回頭見青木撐著頭不說話,推推他:“你怎麽了?”
青木一揮手道:“我們還是根基尚淺,仙手短缺,我明知道天帝那裏必有事發生,可是我的人卻打探不出。真的是鬱悶啊!”
小青懶懶地把玩著一串珠子,那串珠子形狀不相同,有的是蓮花狀,有的作正圓或橢圓,卻都寶光內蘊,華彩非凡。紅的色若雞血,油潤無比;白的質比美玉,溫潤動人;玄色的,色黑如淵,目眩神迷;還有狀若琉璃的,透明澄澈,光亮無瑕;而正中那顆竟象金剛石一般,光芒璀燦,不可逼視。可這串珠子還是比不上那雙纖纖玉手,它柔若無骨,白皙修長,如今正用一塊鮫綃,細加擦拭著那串珠子。
烈火牙疼似的吸了口氣:“這是那老和尚的骨頭嗎,你天天這麽拿著也有點……”一時語塞,一旁的厚土是條老實龍,連忙使眼色叫他閉嘴。銳金冷笑一聲:“說什麽呢,那是高僧才有的舍利子,佩戴有無上功德。”
小青頭也不抬:“什麽功德,這就是法海的骨頭,我戴著就是他天天陪著我。”
一時眾天龍不免心中惻然,青木忙道:“不是說他已轉世,世上的三十年也不過是天上的三十日罷了,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的。”
青龍輕歎一聲:“我推算不出他現在究竟在何處,隻怕舊世界的天道將他隱藏起來,三千世界他不一定在哪一個,也不知那裏的時間又是如何流轉。唉……”
疾風忽然一笑說道:“說起天道,咱們不是有幽明姑娘嗎?她和天道關係匪淺,咱們不如去問一問,如果她能與天道交流,那麽法海的下落和天帝的打算,咱們不就都能知道了嗎?”
這下連青龍神君也心動了,眾仙一起看著疾風,眼睛發亮。青木也不由擊掌,轉而又是皺眉輕歎:“不過當日我們也都看到那幽明姑娘,蒙昧未開,何況極霞把她當心肝寶貝,真是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我們要是求幽明姑娘預測天機,不知要付出何等代價,隻怕極霞真君先就不幹了。”
眾仙商量後,決定讓青龍神君先去探探口風。果然等青龍神君到了幽明的洞府,極霞果然在這裏,極霞真君見到又有人來搔擾他們時,臉頓時拉了下來:“你來做什麽?”
小青也不生氣,就對著幽明說道:“他煩嗎?不行我幫你打走他。”幽明對她天然地親近,微微笑著瞥了那麵沉如水的男子一眼:“沒有,他幫了我好多,隻是他說的好多事情我都沒有印象了。”
小青望著那張年輕溫柔的臉,一時百感交集,沒有了昔日記憶的幽明,遇到困守於舊事不能自拔的極霞,這真是一場讓人啼笑皆非的情事。所謂愛這一件事,誰投入得多一些,就更加辛苦一些,可是被投入的人,麵對著無盡的期盼,也是有壓力的吧。可是一個人,即使是仙,又有多少意願和心力來回應別人的愛與期盼呢?也許對當日的幽明來說,不過是一點未在最好時相逢的小小遺憾,可卻是極霞幾百年間的切切尋覓,而如今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她卻忘記了,極霞想來也是鬱悶的。轉念間許多的念頭掠過,青龍神君甩甩頭,太複雜了,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問了幽明一些日常的事情,幽明回答一切都還好。青龍神君試探著問起她是否知道那個舊世界的事情。幽明微笑道:“說來也有些奇怪,有時我一動念,很遠的地方發生的事我卻知道了,我要仔細想想,前因後果也就明白了。這是我以前的能力嗎?”
青龍神君一時大喜,為了壓抑住那種狂喜的心情,她咬住唇,慢慢問道:“那如果你把一些事告訴別人,你覺得可以嗎?”
幽明想了想說:“一些事是無所謂的,可是有些事好像是不能說的,就是說不出來。”見青龍神君微露疑惑,她又解釋說:“就是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了,可是好像有什麽告訴我這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如果有人問我,即使我想說,卻也是怎麽都說不出來的。”
青龍神君的心微微一沉,接著問道:“那你如果把你覺得無所謂的事告訴別人,會怎麽樣呢?”幽明感覺了一下:“沒什麽呀。”
青龍神君大喜,知道這是當日的幽明故意留了一線,她忙問了天帝的近日的動作,果然幽明知道一些,說是天帝與西方多有聯絡,並調拔了不少天兵天將厲兵秣馬。知道了這些消息,青龍神君心中也有了底,如此一來就相當於在天庭中多了許多密探。
一旁的極霞真君也聽明白了,白了青龍一眼:“你倒是好運。”又轉頭殷勤地問幽明:“累不累啊,不行歇一會兒吧。”
幽明搖搖頭微笑道:“不累的。”青龍神君張了張嘴,一時竟覺得口幹舌燥,說不出話來,幽明善解人意,微笑道:“是還有想問的嗎,沒關係,你說吧。”
青龍神君呐呐不成言,一旁的極霞真君恨恨地說:“瞧你那點兒出息,不就是想問問老和尚的下落嗎?”轉頭對幽明說道:“那老和尚叫法海,原是金山寺的主持。”幽明見青龍神君雖然麵上恍若無事,可藏在袖內的手竟似在微微顫抖,心內不覺一軟,閉目沉吟了一會兒,方說:“他原是下凡曆劫的,已修得十世高僧。原應回歸西方,可奇怪了,現如今卻不知到了哪裏?好像……”語聲未落,就聽得九天之上遙遙傳來隆隆雷聲,幽明麵色一白,微露痛楚,再也說不出話來。
極霞真君關心則亂,忙上前問道:“你怎麽樣?”見她再不作聲,一時情切切怒衝衝:“你讓她妄測天機,是要她的命嗎?”
青龍神君也十分後悔,還是幽明緩過一口氣搖搖手,見她隻是疲憊太過,二仙這才放了心,忙了半天才將幽明安置好,極霞真君猶有些餘怒未消,硬梆梆地說:“你先走吧,我在這照顧她,有什麽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出了幽明洞府,已是深夜疏星朗月,晚風吹送著奇花仙草的清新香氣,可是青龍神君卻心中惘然,法海你在哪裏,天道連幽明也不讓知道,這一世你又是什麽模樣,是個頭角崢嶸的少年,還是英姿雄發的青年,或是溫潤如玉的中年,或是那個洗去一切浮華的老人呢?可是我多想陪在你身旁,看你一天天成長。你不是說會來找我。為什麽還不來,隻是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怕一倏忽間,已錯過你這一世的風華。也怕在等待中春紅落盡,老硬了心,故人呐你快回來吧,讓我們把酒言歡,共賞這一切賞心樂事。
青木聽了小青轉述的幽明的話,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天帝一定在搗鬼,不過他向西方求救,這個比較棘手,當日齊天大聖何等威風,還不是被如來壓在五行山下,隻不知這次玉帝能否請得如來出手呢?”
歸來的小青心不在焉,隻是在青木問時才回答:“這怎麽能知道呢?隻是恐怕咱們的份量還不足以讓如來出手吧。”
烈焰笑道:“神君這是妄自菲薄,你出去打聽下就知道,你可是幾千年間唯一化神的那迦天龍,還第一個成功地將逆鱗化作龍珠,變為第一個不歸屬天帝的新世界,這麽多的第一個還不值得如來出手。”
銳金恨恨地打了一下他的大頭:“怎麽著,你還希望如來打咱們哪。”
正當一眾天龍吵吵鬧鬧之時,極霞真君來了,眾天龍見他今日打扮著分外華美,一襲深碧色天錦氅衣上繡碧色加閃銀線的竹紋,隻有行動間大袖與衣襟隱見銀光,腰橫一條鑲天青碧玉的玉帶,頭上束著同色碧玉冠,一向冷若冰霜的俊臉也化霜解凍,露出一絲淺淡卻發自內心的笑意,直是風姿特秀。
眾天龍素來畏懼於他,也不敢取笑,隻是相互之間悄悄使眼色作鬼臉,卻被極霞真君一眼瞥見,冷哼一聲。卻招得小青回過神來,抬頭一看也不由眼前一亮:“你從幽明那兒來?”
極霞真君頗有些意氣風發,落坐之後輕扶下頦,綻出一抹雖極力壓抑卻得意洋洋的笑容:“正是。”他姿容殊麗,微微一笑更是容色照人,隻是那笑容怎麽看著讓人都覺得牙癢癢地。
青龍神君微咳一聲,轉過頭不看他,把揍他一頓的念頭壓下去:“她好些了嗎?”極霞真君笑道:“她沒事了,已經可以修煉。”話說完了還是語氣卻還是意猶未盡,他停下後大家就眼巴巴地等著,停了一下極霞忍不住說道:“她還讓我早點回去休息呢。”那份得意洋洋的感覺啊,讓人覺得他如果有尾巴,肯定這會已經搖成了個風車了。
眾天龍心中好笑,可攝於極霞真君的威風不敢笑出聲來,小青瞥了一眼,實在不忍再看他的蠢像,又轉頭問向青木:“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了?”青木知道她的心意,忙說:“剛說到西方的如來要出手對付我們,你說西方如來也是一教之長,怎麽卻來幫著天帝對付我們,這不成了天帝的打手了嗎?”
極霞真君嘴一撇:“你覺得如來是一教之長,其實在天庭那些老牌神君看來,我們固然是疥瘡之疾,他又怎麽樣呢,也不過是一個新晉的後生小子罷了。他們是不會出手的,所以天帝隻有請如來出手了。”
小青手撐著頭歎道:“可是我總覺得天帝是不會打上門的,他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可是我不知道他會怎麽做?”
眾天龍也都一派茫然,可是很快他們就知道了,天帝要怎麽對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