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傷懷

  西湖正是蟬鳴盛夏，荷曳暖香。午後人跡稀少，小青和白素真站在岸邊柳下，望著那綢緞般細膩的水波，小青忽然好想下去，“姐姐，我下水去看看老朋友。” 白素真微笑頷首。


  四顧無人小青輕潛入水，西湖仍如記憶之中清涼，透過水波她見翠柳垂絲下俏立一襲白衣，於是安心地潛入水下。魚兒朋友們在她身邊慵懶地遊動，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小青變回原形，輕盈地滑過一叢又一叢搖曳的水草，忽然她想起姐姐，急急遊回水麵之下，湖麵震顫泛起漣漪，見白素真正伏在湖心亭欄杆上淺淺地笑著看她，她忍不住調皮將尾巴輕輕劃過水麵濺起波浪。


  忽然間一英俊的藍衣男子走到亭中觀看，白素真回頭觀看，那男子唇旁一道溫柔的弧線忽地凝固，那雙黑絲絨般的眼睛定定地望著白素真，他的唇輕輕蠕動說了些什麽，小青心中有淺淺的得意，這是我的美麗姐姐，誰都會喜歡的，不過我的姐姐豈是凡夫俗子可以肖想的，姐姐會把他打發走的。


  可是那男子並沒有走的意思，他的臉竟象被什麽照亮了一樣，分外容光煥發。小青急忙遊到亭的另一側，白素真臉上竟也綻放她從未見過的溫柔歡欣的笑容，他們對視的眼神有鏗鏘金石之聲擦出電光石火，這一刻小青的心忽地大慟，她好像聞到了宿命的味道，原來，原來姐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不是她，竟不是她……


  一瞬間小青自信歡樂的支柱轟然倒塌，隻聽到驚心動魄的聲音不斷響起，她的身體輕飄飄地不知何之所去，每一寸肌膚都象有小釘子在敲打。


  小青仰頭看到往日碧藍晴朗的天空陰霾密布，霹靂猙獰地要撕裂這壓抑鬱悶，暴雨傾瀉下來在湖麵上砸起無數的波瀾，小青的臉被打得生疼，雨水進入她酸澀的眼中，還是看到白素真的手在背後捏著止雨訣，她的另一隻手打了個輕微而堅決的製止手勢。小青從沒見過白素真這樣對她。


  那青衣男子渾然不覺，他的眼睛溫暖善良，他的笑容如陽光一樣毫無遮攔地明亮傾泄，刺得小青眼睛生疼。這一刻她恨他臉上的笑容，恨他占去了姐姐關注的眼光，可是她對此無能為力。


  很快雲收雨霽，天空是刺眼的冰藍，空氣變得清新芬芳，方才那一切似乎隻是午夜的噩夢，白素真在呼喚：“小青，小青。”小青在遠處上了岸，慢慢地迎上姐姐，雖極力掩飾還是免不了垂頭喪氣。


  白素真臉上浮著輕盈如蓮的笑，“小青，你真頑皮，跑到哪裏去了。這是許仙許公子，我們在避雨時認識的，我已請許公子三日後到老宅來作客。”小青的腦子裏象塞了一塊大石頭，隻會重複：“老宅？”


  白素真嗔道：“你忘了我們這次不是來老宅小住的嗎？”小青嘴裏發苦，忽然很想大笑，這是多麽諷刺啊！

  見白素真殷殷地向許仙講述她們也是初來這個地方，對街道名稱還記不清楚，便叫許仙留了地址，待回家後再派人把地址送上，請許仙再去家中小坐。小青很有些惡意地覺得，許仙笑得像個傻子，恐怕這時候要把他賣了，他也會笑著說好的。


  應該說白素真真想做什麽可是很快的，在三天內她很快地在城郊找了一座廢棄的房子，經過一番簡單的法術修繕，姐姐又找了個幫閑把新的地址送到許仙那裏，於是這裏就成了我們的故宅。


  三天後許仙果真依約來訪，他穿著一身簡樸的藍衣，顯得十分遺世獨立。白素真在後園的湖心亭中接待他，兩人言笑甚歡，遠遠看去碧水紅蓮圍繞下的他們竟如此班配。他們很快成了親，就住在故宅中。


  小青覺得姐姐幸福得十分平庸，她聽著白素真一遍又一遍地講他們在西湖的雨中相遇，也總是這樣結束：“小青，我真感謝你的那場雨，那場長長的宿命般的雨，我看著雨一滴滴從亭簷落下，而他就在我身旁，我們在一起仿佛幾百年了，那一刻我知道我之後的生命不能沒有他。”她一遍又一遍地讚美許仙的善良溫柔和自己的幸福。


  小青終於忍不住問道：“姐姐，難道我們不去找那個人了嗎？”“既有緣又何必尋找呢，終會見麵的。”她翩然進房，望著她輕盈歡悅的步履，小青也隻能無言地跌坐在那裏。


  日子如水在指間滑過，小青變得越來越沉默。她最愛在下雨時望著房簷的滴水，一滴一滴，沒有盡頭，而江南的雨又是分外的多，每一滴雨似乎都來在她心中敲打起一個疑問的水泡，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姐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是我？

  想起在空花堂中歡樂的歲月似乎已很久遠，久遠地有些模糊，而眼前的一切卻分外清晰地刻在心上，小青撕著手中的花瓣，菩提煩惱又怎會等似空花？為什麽她不是姐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