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各不相欠
雲錦點了點頭,這樣看來,倒是有些可能了!這人怕是帶著什麽目的,否則為何突然插手茅山之事呢!捉妖人一脈大多不會管別的門派之事,所行都是斬妖除魔的己任。想著又急忙問道,“那人叫什麽?若真是在捉妖人中聲名頗高,我想我或許也聽說過一二!到也能幫上道長一些忙!”
東圩聲音沉悶道:“他叫封三,我追查到皇宮,他曾在宮裏做國師,但是也隻能打聽到他來自拜月樓。如今聽聞雲姑娘要去,所以這才找人請來姑娘,勞煩求姑娘能否幫忙查看一下,這個封三到底是什麽人,當年又為何要汙蔑我師弟!”
雲錦的手狠狠的掐進了肉中,有些不敢相信,瞪大的雙眼也不知是因為深夜未眠而紅,還是因為幹澀的。耐著性子,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遍,隻怕是自己聽錯。
“道長說,那人,他,叫什麽?”
東圩也沒多想,隻又答一遍,“他叫封三!”
雲錦後退了一步,有些不穩的伸手扶住了鐵柵欄,一時之間覺得頭暈目眩。怎麽可能會是他呢!師父向來不會與人結怨,更不會插手別人的事,依著他那孤冷的性子又怎麽可能去詆毀別人呢!就算這陰陽道人真的研習禁術,那也該由茅山的人自行處置。往日也沒有聽說過,師父與茅山有何來往。師父又為什麽說自己來自拜月樓呢?他和拜月樓有什麽聯係呢?
雲錦感覺心口一陣陣窒息,仿佛一日之間,她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師父一般,可那麽多年的相處,怎麽可能呢!但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與他有關,雲錦扶著太陽穴,輕輕揉捏幾下。疑惑攪得她的心蕩起陣陣酸澀感,那個在她心中如同巍峨高山一樣的人,如今一夜之間被顛覆的體無完膚。她不信,他怎麽可能會和妖物一起呢!他又怎麽會做這些事情!雲錦眉頭微微皺起,她必然是要去查個究竟出來的!
可麵對東圩的懇求,雲錦一時無措,心中百般無奈,終究還是沉了口氣,“道長,實不相瞞,封三就是我師父!”
東圩聽見這話,似是不太相信,可看雲錦態度沒有一絲玩笑之意,了然的呆了一呆,“這是真的嗎?雲姑娘你為人俠義,又心存大善,這令師應該,應該不會!”應該不會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一句他沒有說出口,就被深深咽下,改口疑道,“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雲錦搖了搖頭,“今日皇上也與我說起過,我此番除了替皇上奪得女媧月石,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去查看我師父曾經的行蹤,到底師父為什麽會來京城,為什麽成了國師!嗬,如今倒是又多了一件事情!道長,你相信你師弟不會做那些違背天道之事,我亦相信我師父!我一定會查清楚,給道長一個交代的!”
東圩忙又行了個禮,“多謝雲姑娘!”看了看著周圍一片昏暗的光線,惆悵道,“我想我這後半生怕是要在這牢中度過了,我師弟的事情就拜托姑娘了!東圩感激不盡!”
雲錦點頭答應下來,此刻見時候不早,便準備離開,而一直未曾動彈的顧鉞突然睜開眼喊了聲:“雲姑娘!”
雲錦愣了愣,“九王爺是有何事?”
顧鉞淡淡一笑,“我已經不是什麽王爺了,不過一個戴罪之身罷了!之前,我曾也有過想要除了姑娘的念頭,可是如今我已是階下之囚!”他停頓片刻,又道,“我知道姑娘是個俠義之士,所以再下也亦有個不情之請!”
顧鉞此番的實情,雲錦自然早就知曉,可還能這般說出來,顧鉞就算有過什麽對不起自己的地方,現在還能保持這份坦然,單單是這氣魄就令人欽佩。雲錦當下恭謹道,“王爺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其實雲錦心中也猜出來個大概,大抵與那魅妖有關,不過不便直言戳破罷了!
顧鉞沒有猶豫,開口就道,“若是他日有機會,雲姑娘能在看見芙兒,請代我轉告她,我對她始終都是真心,隻可惜人妖殊途,我又是生在這樣的帝王家中,要是換做普通人,或許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了!她殺了那麽多人,也該收手了!”
雲錦低聲問道,“這些話,九王爺為什麽不親自和她說呢?其實,魅妖雖然作惡多端,可對您的感情絕不是假!相信王爺親自去說,會比雲錦轉達更好!”
顧鉞扯著牽強笑意,目光柔和的望著窗外一籠淡月,風拂過麵上碎發,俊顏多了些斑駁,一種相思是苦,一人相思是苦,那麽這十年相思的每一個日夜,都已經苦上加苦!他不是不想,可他到底還是傷了她的心了。
低頭眼眶已經微紅,“我當初做了那樣的決定,可我心裏又割舍不掉。我將所有的一切都搬來這繁空城,名義上是為了謀朝篡位做打算,可其實,我就是為了能離她近一些。我知道她被壓在荒地十年,可這十年,我也不好受!我以為這樣就是彌補了當年的那個錯,嗬嗬,到底還是錯,這個世間永遠都沒有後悔藥,所以無論我怎麽做,我想她都不會原諒我了!”
他抬起頭,臉上微淡的笑容顯得很是蒼白,“雲姑娘,希望你可以答應我!她本性其實不壞,若是可以,希望您高抬貴手,給她一個生路,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王爺,我隻能說,若是遇上了,會替您轉達!可我其實,真心希望不會再遇見魅妖!”
“嗬嗬嗬,雲姑娘說的是!遇見她的確未必有什麽好事情!但遲早你們一定會再見麵的!”他說不出為什麽,十分篤定,她們一定會再見麵。再見麵之時,可能就是生死搏鬥之時了吧。
顧鉞不願再說什麽,複又閉上了雙眼。
一個時辰也差不多已到,雲錦見狀也不在說話,默默對他行了一禮,急忙出了大牢。
外麵的月色和在牢中所見並無區別,可在裏麵看,月色斑駁暗淡,出了這牢籠,月色便換成了另一番風韻,清澈的如同一波碧溏。
雲錦離開之後,東圩疲憊入了睡,顧鉞悄悄睜開眼,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把匕首。匕首在月色下泛著點點寒光。
這匕首上嵌著紅色的瑪瑙石,是當初他打退南蠻人時,先皇所贈之物。記得當初芙兒也稱讚過這匕首精致鋒利,一次不小心還被劃傷過。
顧鉞心疼了好些日子,本想將匕首擱置,卻被她硬是塞進了馬靴之中。“王爺,這匕首就如同你父皇,他會看著你,保護你。芙兒可不想先皇的一片心意,讓您這般糟蹋了!”如若無骨的身子晃進了懷中,貼著他耳鬢廝磨了一番,輕聲又道:“王爺要時刻帶著,皇上怕是對您不太放心,我怕你出事。出入皇宮,留個心眼總好一些!”
顧鉞臉上浮出一抹笑,芙兒,這匕首如今才算是真的派上了用場!
有一株花,她像曼陀螺的毒,既能讓你害怕,又會讓你上癮!這種花叫做情花,情花開在每個人的心裏,你看不見摸不著,可一旦失去,你就會明白。
有些痛沒有傷口沒有疤痕,可就是痛的讓人難以忍受,這種痛如同迷心蠱,讓人神誌不清。又像飛蛾撲火,寧可自傷。能造成這種傷痛的也是那叫情花的東西!
魅妖就是顧鉞的那朵兒情花!
佳人相思,顧盼芙蓮,哪得明月寄情緣。顧鉞望著月兒淒慘一笑,芙兒你可還記得?我將所有的相思之苦都告訴了這明月,也不知道你,能否聽得見了。
第二日天剛剛亮,雲錦收拾好東西準備上路,和皇上作別之時就有人急忙來傳報。
“啟稟皇上,九王爺昨日在牢中,自,自殺了!”
顧天澈心中一抖,眼底有些哀傷之色劃過,他本想放過他一命,可他到底還是不肯放過自己。顧天澈似乎很是清楚,他這個皇弟,最輸不起的就是感情。而他卻是輸給了他自己。
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一個無法回頭的後悔。
顧天澈冷靜的揮了揮手,語氣有些悲戚,“最是可悲帝王家,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可皇上若是不搶走魅妖,王爺怕也不會走上這條路!”雲錦乍聽這消息也是一驚,聽到顧天澈這樣說,便也直言不諱接了一句。看著顧天澈那雙冷淡的眸子,頗有些嘲諷的意味。
顧天澈仰天長笑幾聲,“姑娘,你還是不明白朕這個皇弟,他的性格比起朕可還是要倔強許多。經過了這麽多事,他才認清自己心中最放不下的,他才敢承認自己的後悔,他才明白,在生死一刻,芙兒依舊擔心他的安危,你以為這樣他就不難過了嗎?他是悔不當初!也許隻有一死,才能讓他忘記這些傷痛,才能真正從這些傷痛之中得以解脫!”
雲錦倒是不知這層深意,難道愛不得,傷了心中最美好的那個人,就隻能用死解決嗎?雲錦想不明白!
蘇鈺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愛一個人,就算曾經做了些錯事,難道連真心悔改的機會都沒有嗎?”
顧天澈那笑意多了幾分無奈,“你們以為芙兒真的是想朕折磨他嗎?芙兒不過是想保他周全罷了!這樣的一份情誼,朕都看得出來,皇弟又怎麽會不知道呢!他自覺更是沒有麵目在對麵對芙兒,沒有勇氣活在這個世上!”
說罷,長長一聲歎息,望著天際一輪耀眼明日,對著身旁的內侍道,“雖然九王爺顧鉞謀朝篡位,念在多年為天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按照帝王家的禮儀厚葬了吧!即日起,遷入皇陵!”皇弟,多年恩怨,摯愛皆寥落,我們從此也算是各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