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回 仇人相見,就是不救
就在眾人等的心焦不已之時,竹林中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個男子推門而入。
幾人抬眼望去,隻見來人身披一襲蒼翠長襖,袖口領口卻又繡了水紅色的纏枝山茶花紋,這格格不入的紅綠在他身上相映,竟生出別樣的風骨來,他長髯飄動,頭束高髻,發髻上斜簪了一枚翠竹狀的玉簪,玉質通透,實乃上乘。
這男子保養的極好,據傳他已有六十如許,但今日一見,他臉龐上卻沒有一絲皺紋,望之卻隻有四十上下,一襲衣袂翩躚,形容清雋,仙風道骨之意撲麵襲來。
落葵原本手中把玩著個竹杯,正憑窗相望,望遠處蒼竹婆娑,聽竹聲如濤,聽得身後的腳步聲,她急急回頭,正與那男子來了個四目相對。
那男子一見落葵,頓時臉色大變,一步便跳出去八丈遠,抬手指著落葵,指尖微顫,驚恐萬分的大喝,但任誰都聽得出他的聲音打顫,有些色厲內荏的味道:“妖女,你個小妖女,你,你又來幹甚麽,我,老夫,老夫可沒惹著你,你還想拆我的宅子麽。”
話音未落,江蘺竟撲哧一聲,噴出一口茶來,不禁又歎又笑,歎的是這黃芩的記性真是好,笑的卻是這黃芩的膽子真是小,隻是被落葵打了一頓,拆了宅子,再見竟能嚇成這樣,若換做當年自己受的那些罪,他豈不是要生生嚇死了。
落葵倒是不慌不忙的放下杯盞,捋了捋衣袖,神情如常的一笑:“拆宅子,我如今可不愛做這個了。”
日影微漪,灑到落葵臉上,益發襯得她麵無血色。黃芩偏著頭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氣息不穩,臉色青白,眉心赫然盤踞著一團死氣,竟已是經脈斷絕之勢,欣喜若狂的哈哈大笑,笑聲直衝九霄雲外,囂張得意至極:“小妖女,原來你是來求老夫救命的。”他伸手一拂,將她方才放下的杯盞拂到地上,竹杯轉瞬碎裂開來,他冷嗤了一聲:“你膽子夠大,竟還敢來。”
落葵微微一笑:“救不救是你的事,可來不來卻是我的事。”
黃芩哽了一哽,數年前的慘狀猶在眼前,他隻不過不肯搭救此人帶來的那個人,她便將自己按在地上暴打不停,可偏生自己是個軟硬不吃的,說不救就不救,打死也不救,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咽了氣,跟發了狂一般四處拆房點火,硬生生的將自己逼的遠走他鄉,躲到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上上去不,下下不來。
他瞧著落葵,如今的她是刀板上的肉了,手無縛雞之力,任由自己宰割折磨,他不禁惡從心生,張口譏諷道:“說的是,小妖女,老夫定不會救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罷。”
聽得此言,江蘺大怒,一個箭步衝上前來,薅住黃芩的衣領,威脅道:“你救不救,信不信我打死你。”
黃芩卻是一笑:“打死就打死,說不救,就不救,打死也不救。”
江蘺揚了揚拳頭,將將落下來時,不易旁邊卻閃過一絲微芒,直奔他的拳頭而來,他大驚失色,忙收回拳頭,擦著黃芩的鼻尖兒掠過,隨即側目望去
(本章未完,請翻頁)
,怒視丹贔,沉聲道:“你作甚麽。”
丹贔抬了抬額上刀刻般的皺紋,奚落一笑:“人家不肯救,你就要動手打人,太不講理了些罷。”
江蘺失笑,狠狠啐了一口:“你一個劫道的祖宗,居然說講理二字,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丹贔挑眉一笑,他深知此來的要事是治病,便不再與江籬糾纏,隻拉著鹿兒走到衝著黃芩麵前,拱了拱手,言語間極為客氣:“聖手醫仙黃芩之名如雷貫耳,在下求見,是求聖手替小女診病的。”
黃芩整了整衣領,上下打量了鹿兒一眼,嗤道:“別以為你救了老夫,讓老夫免遭一頓痛打,老夫就會承你的情,老夫素來有三不救,一,”他微微一頓,眸光落於落葵身上,冷笑道:“仇人不救。”
落葵皺了皺鼻尖兒,嗤的一笑,並不在乎黃芩的怒目而視。
“二,”見落葵是個混不吝,黃芩豎起兩根手指,擦著江蘺的臉龐而過,譏諷道:“小兩口兒不救。”
江籬頓時大喜,竟拉起落葵的手,衝著黃芩一笑。
而立在邊上的君葳蕤隻是身形微晃了下,極快的便如常淡然了。
“三,”見江籬是個順杆爬,黃芩臉上有些掛不住,隱含薄怒的豎起三根手指,直直點向鹿兒,聲音冷然:“傻的不救。”
此言一出,丹贔頓時大怒,先是飛起一腳,踢倒了一張桌案,隨即幾步上前,揪住黃芩的衣領,啪的一聲就是個大耳光,又脆又響,將他的左臉轉瞬抽的腫如饅頭,破口罵道:“你說誰傻,你才傻,老夫前來找你,是你祖墳上冒青煙了,是老夫給你臉,你可想清楚了,別給臉不要臉。 ”
黃芩撲倒在地,蒼翠的長襖上染了薄灰,君葳蕤忙衝上前來扶起他,彎著身子拂盡他長襖上的灰塵。
他卻不屑的一把推開君葳蕤,偏著頭笑道:“老夫的規矩在這擺著,你打死老夫,老夫也不會救。”他反手一指落葵:“這個小妖女當年挑斷了老夫的手筋腳筋,廢了老夫的大半修為,害的老夫耗費了數年重修,還拆了老夫的宅子,逼得老夫一路逃命逃到此處,都沒服過軟,硬生生看著那人咽氣,你們若是有本事,便再挑一回筋就是了,老夫若是皺皺眉,就管你叫祖宗。”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愕然,江蘺移眸望向落葵,瞠目結舌道:“小,小妖女,你,你,你竟挑了他的手腳筋,廢了他的修為,你,可真夠狠的。”
落葵挑了挑眉稍,不以為意的笑道:“他有他的規矩,我也有我的規矩,當初,沒叫他給我手下人陪葬,已是放過他了,廢了修為又算得了甚麽,他到底還是修回來了。可,”她微微一頓,神情黯然:“可我的人卻是死了。”
聽得此話,丹贔竟拍了拍落葵的肩頭,仰天大笑,連說了幾個好字:“好,你不愧為令正陽道膽寒的妖女,老夫就喜歡你這秉性,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清明寒食,有你一祭。”
落葵微微一笑,竟衝著丹贔拱了拱手。
(本章未完,請翻頁)
倒是江籬有些撐不住了,他早知此事沒有幾分指望,但驟然破滅,他仍是身形微晃,靠在了桌案旁。
這些人說的著實熱鬧,卻沒人注意到君葳蕤的神情,她眸光一瞬,小心望向落葵,彼時的她尚未拜入黃芩門下,但這段舊事卻是早有耳聞的,曾聽黃芩罵過,說是茯血的小妖女害了他,她凝眸相望,全然沒料到竟是此人,她移眸望向江籬,既然此人是茯血妖女,那麽李公子呢,定然並非他說的那般簡單了,她一時猶豫,更加不敢輕易開口說些甚麽,隻將那滿腹心思藏的嚴嚴實實。
寒風在竹林深處肆意穿行,撲簌簌的響聲震耳欲聾,眾人皆在斟酌如何勸說黃芩回心轉意,竟一時無言起來。
落葵有些站不住,扶著發黃的桌案,靠在了牆邊兒緩了緩,周身的冷汗才緩緩消了幾分。
江籬心焦的厲害,正欲張口說些甚麽,卻瞥見君葳蕤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他隻好耐著性子,指尖繼續輕叩桌案。
鹿兒早已沒了耐心,在怒目相視的幾人中來回打轉,最後終於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道:“出去玩,出去玩。”
丹贔忙拉起她,一邊擦著她硬生生擠出來的幾滴淚,一邊輕聲哄著,哪裏還有劫道祖宗的不可一世。
黃芩冷眼看著,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轉瞬即逝,指著落葵譏諷道:“小妖女,你這個托天拳中的不錯。”
落葵揚眸一笑,不置可否。
黃芩頓覺無趣,再仔細一瞧,頓時蹙眉怒道:“誰給你的九死還魂丹。”
聽得此言,君葳蕤霎那間臉色蒼白,絕望的望住落葵。
落葵瞧也沒瞧她一眼,隻冷冷一笑:“關你屁事。”
黃芩惱羞成怒的轉眸望住君葳蕤,慍怒道:“為師給你的藥呢。”
冷汗轉瞬便浸透了鬢邊,君葳蕤手足無措,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話。
就在黃芩的巴掌甩下來之時,江籬奚落的一笑:“這位姑娘原來是你的弟子啊,我說怎麽身上寶貝那麽多呢,本公子隨手這麽一掏,收獲竟就這般大,不過。”他從袖中取出一條帕子,上頭繡著一角清雅蕙蘭,迎風抖了抖,幽香四溢,他別有意味的笑道:“不過,還是這帕子最合本公子的心意。”
君葳蕤頓時大窘,手足無措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隻好麵紅耳赤的垂首望著腳尖,局促不安的擺弄蜷縮在袖中的手指。
黃芩的手終於沒有落到君葳蕤的臉上,反倒一把扯下那條帕子,厭惡的投到炭盆中化掉,隨後雙眸一瞪,嚴厲而肅然道:“葳蕤,以後出門,別隻顧著玩,定要多留些神,離這下作的小賊遠一點。”
下作的小賊,落葵撲哧一笑,這個說法倒十分貼切,江籬可不正是又下作又會偷東西麽,竟不知不覺就偷了人家姑娘的心。
丹贔聽江籬幾人拉拉扯扯說個沒完,卻沒有一句要緊話,隻覺聒噪得厲害,狠狠摔了個杯盞,勉強壓著怒火,道:“黃芩,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救鹿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