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買菜這種小事
白熾給自己和浣兒找的住所,其實並不是什麽客棧。畢竟他們二人一個頂著前朝頭飾,一個又是舊居山林,涉世未深,還是不要在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出現比較好。
現今夫妻兩居住的地方,是很久以前白熾還是黑白無常之一的時候,在京城邊上買的一個小四合院。不大不小,正好也足夠這麽一對小夫妻在裏頭住著了,隻不過因為許久沒有人氣,收拾起來是要費一番功夫。
如果不是白熾帶著毅康進了這個宅院,毅康自己一個人是無論如何打死都不願意大晚上進這麽一間陰森森的宅子的。
推開門來,主臥裏頭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條。飄來一種若有似無的熏香味兒,一聞便知道是出自浣兒的手筆。毅康轉頭,正好瞧見浣兒坐在搖籃旁邊,對著燭光仔細繡著什麽。
“嫂子。”
他輕輕叫了一聲,浣兒一愣,抬起頭來時已經是滿臉的笑,很是可愛。
“弟弟來了。我說這廝平日裏進來的時候也沒這麽安靜,原來是有旁人在。”
聽到浣兒數落自己,白熾自覺地摸了摸鼻子,倒也沒說什麽話。毅康嗬嗬笑著,和浣兒簡單寒暄了一陣,就跑到臥房裏頭去瞧小侄子花珩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走出來。
“這小子可真可愛,睡著了還在咂吧嘴呢。”
浣兒一邊為夫君和毅康倒著茶,一邊笑著回了一句。
“弟弟既然這麽喜歡,為何不索性找個心儀之人娶回家,生一個玩玩?”
毅康剛一落座,聽到這樣的回答實在有些尷尬,於是摸了摸鼻翼,就將這話題給轉移了。
“對了,今日大哥找我來,是想讓我調理一番花珩的身子,反正我在內城也是個閑人,若是你這兒有小廝,還請他跑個腿,我擬封信,到時候讓他送一趟。”
聽這口氣,似乎是打算在這裏住一段時日。本來白熾心裏就有這個打算,隻是覺得太麻煩毅康,不知道應該怎麽提。眼下別人自己提出來了,倒是省了他一樁心事。於是他連忙就接了毅康的話。
“有的有的,本來這院落就有個專門看園子的雜役,明天一早就讓他去辦這件事。”
然後,三個人輕聲細語地聊了一陣,就這麽散了。
第二天,毅康起得很早。至少要比他在內城裏生活的時候起得早,可是打開房門走出去一瞧,原來白熾兩夫婦起得比他更早。自從被黑弦那一次重傷以後,浣兒的身子就一直不見好,眼下毅康見她要出去買菜,自然就緊隨其後。
“嫂子,您這是要哪兒去?”
“買菜啊,不然你們吃什麽?”
浣兒覺得毅康這問得很好笑,笑眯眯地答應了就繼續往門邊走。
“那大哥呢?他到哪裏去了?”
毅康依舊跟在浣兒身邊,左顧右盼。
“哦,他啊。估計是到林子裏去摸點野味了,馬上就回來了。”
“嫂子,不然還是我去吧。你看這地方,你不熟,可我熟。再說了,花珩在裏麵睡著呢,需要娘照顧。”
因為擔心浣兒的身體,毅康眼下也隻好暫時將君子遠庖廚這種話拋在腦後,一心想著怎麽能夠把浣兒給哄回去,不要過多操勞。
“你?你知道我要買什麽菜麽?”
浣兒兩手一空,保持著一個滑稽的姿勢站在那兒。
“您跟我說,我記著,不就得了?”
毅康討好地笑著,浣兒輕輕皺著眉頭瞧著他的嘴臉,心裏雖然覺得奇怪,倒也沒說出來,轉身進屋果然就寫了個清單,讓毅康出去東奔西跑,自己則呆在家中照顧孩子了。
話說毅康被打發了出來,一下就有些找不著北的感覺。雖然說他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沒錯,可是這種買菜逛集市的活計,他可從來沒做過。眼下突然融入到平民百姓的生活裏,還真是讓他不適應。
隻見他提著一個菜籃,漫無目的地在人群裏頭走著,這邊看看,那邊瞧瞧,隻覺得浣兒給他的那麽一點銀兩可能有些不夠。可轉念一想,又怕自己是平日裏花錢花大了,所以把所有的東西,無論貴賤,都想得太貴重。
正在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突然一個菜販叫住了他。是個賣魚的夥計。
“喲,這位公子,要買魚麽?”
毅康正往前走著,一聽到有魚賣,立馬就想起來浣兒的吩咐。
“嗯,這魚怎麽賣啊?”
他走到攤販前,卻被魚腥味給薰得皺起了眉頭。一眼掃過去,盡是些死魚,長得似乎也是一樣,他就是認不出這些魚類的區別。
“哦,這個好說,草魚一斤二兩,鯽魚一斤四兩。不知道這位大爺是要煮湯還是要做菜?”
毅康抬起頭來,疑惑地瞧著攤販。剛要說些什麽,突然捂著口鼻的手便緊緊按在了腰間。一轉頭,果然就瞧見一隻手正伸向他的錢袋。毅康冷冷地瞧著小賊賊眉鼠眼的模樣,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竊賊的手被他重重地擰著,疼得說不出話。
“大爺,大爺,您行行好,放了我這回。反正……我也沒偷到不是?”
“放了你?”
毅康好笑地反問了一句。
“我要放了你,你還會去偷別人,怎麽?難道我就該給你這麽個去禍害別人的機會?廢話少說,與我去見官!”
毅康如是說著,就要拖著那男人往應天府的地界走。一路行來,那男人一路討饒,又一路喊疼,嘴巴就沒停過,實在是吵得厲害。剛轉過頭來要說什麽,忽然眼前一花,這男人就到了別人手裏。
“你……”
毅康眉頭一皺,第一反應是遇到竊賊的同黨了,可是當他瞧見來人的麵貌時,禁不住就愣在了那兒。
“夭夭?”
白術還是那麽冷冷清清的模樣,隻是用兩指捏著那人的手腕,就讓他無法掙脫。
“以後別隨便出來犯案,畢竟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你若進去了,你的父母妻兒可如何是好?”
夭夭出手很大方,一揮袖就給了別人兩塊碎銀。男人雙手捧著這救命錢激動得說不出話,連連對夭夭道謝之後就踉蹌地離開了。這男人一走,夭夭和毅康之間的氣氛更是尷尬。
兩人相對無言地對望了一陣之後,夭夭似乎打算就這麽轉身離開。
“慢著!你怎麽……就放那個人走了?”
其實毅康是找不著話題了,才會這麽隨口一問,卻好像是戳到了白術的痛處一樣。
“並不是每個要犯罪的人生來就想要犯罪,像是他,其實不過是自己身上有病,沒那個錢財醫治,更別說出去賺錢來養活妻兒了。他出來偷,是萬不得已。偷到你身上,算他倒黴。可是如果你把他扭送到了順天府,即便他有這麽多情有可原,估計也逃不了砍手的責罰。如此一來,他們家就隻有更窘迫。”
白術洋洋灑灑地說了很多,每一個理由都似乎很在理。她就好像是在控訴著什麽似的,毅康從她的話裏,聽到了許多譴責的味道。
“若是沒什麽吩咐,大貝子可以讓我走了吧?”
突然,白術將自己的袖子從毅康的手裏抽離,轉身又要離開他的視線。
“等一會兒!”
毅康有些著急了,徹底忘記了這在公眾場合拉拉扯扯地其實就是犯了每個女兒家的禁忌。白術嘖了一口,似乎有些煩躁。
“你,你沒回飛來峰?”
其實在初見到白術的時候,毅康是滿是欣喜的。他很開心白術並沒有像以前一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是轉念一想,又有很多不妥。因為現在的白術不完全隻不過是一個千金大小姐而已,她身懷絕技,背後還靠著一個離錯宮。她的每一個生意都可以讓她日賺鬥金,可是幾乎都遊走在大清律法的邊緣。所以於公於私,毅康總得問這麽一句話。
“是啊,沒回去。”
白術低著頭,老老實實地答了這麽一句。突然,又添了另外一句。
“爹說想吃的東西,想喝的酒,飛來峰上都沒有。我打算這一陣子采購夠了,再回去。”
“哦。”
然後,兩個人又沉默了下來,不約而同地看著那個空蕩蕩的菜籃子發呆。
“你提著這種東西做什麽?王府裏頭,還沒人要你做這個吧。”
白術突然的發問,讓毅康不知所措。咿咿啊啊了一陣,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浣兒和白熾來京的事情,又該怎麽解釋這一切的原因。
“好吧,我不問了。”
白術見到毅康有難處,聳了聳肩,充分表現出了自己的無所謂。轉頭間,她又要走得灑脫,可是再一次地,又被身後的這個男人拉住了。
“赫那拉毅康,你到底要怎麽樣!”
被這麽三番四次的拉扯,喚作是誰都不會高興,更何況是白術。她一回頭,剛準備再說些什麽嚴厲的措辭,卻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將菜籃舉到了她麵前,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不然,你陪我買菜吧。我這人,就連草魚鯽魚都分不出來。好嗎?”
毅康問得小心翼翼,一時間,讓白術想要說的話全都堵在了口裏,再咽了回去。那一刻她才真正覺得,老天爺之所以要造一個叫做赫那拉毅康的男人,完全就是為了降服她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