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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各有所想

  本該是開飯的時候了,怡親王到了飯廳見隻有兆佳氏在那裏一個人孤伶伶等著,不見他們所說的客人,就連自己的那個最寶貝的兒子弘翊也不在,忍不住就一陣奇怪。


  “人呢?都去哪兒了?”


  兆佳氏抬頭,見是自己丈夫,也是疑惑地搖了搖頭。


  “我叫人去找了,還以為是在書房呢,結果去書房那兒找的人最先回報說不在那兒。”


  允祥一聽,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是從書房那兒過來的。難道那下人一瞧見我一臉驚愕的表情,行了,反正也是在府裏,能丟到哪裏去。我們坐著等等吧。”


  說著,他便先坐到了飯桌邊上,見弘曉也規規矩矩坐在他身邊,忍不住就逗弄起他來。


  “弘曉,先吃吧。你那兩個哥哥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過來呢。”


  弘曉吞了下口水,正要答是,幾個身上沾滿了雪籽的下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王爺,福晉。咱們找到毅康貝子和弘翊貝勒了。”


  “那人呢?不是吩咐了你們要帶話去說是開飯了麽?”


  “這個……”


  兩個說得上話的下人頭頭互看了一眼,滿是猶豫。


  “因為兩位貝子貝勒是在練功房,咱們……靠近不得。”


  “什麽?”


  允祥一愣,立馬驚得站了起來。緊接著,還在怡親王府飯廳外忙碌著的婢女們就瞧見又是一幫子人浩浩湯湯地往弘翊貝勒練功房方向去,那領頭的,似乎還是王爺和福晉。


  這場切磋打到最後,似乎有點扭曲了初衷。


  一開始弘翊隻是想用自己的內力稍作試探,卻沒想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自己不用近八成的功力,根本就頂不住毅康的瞬間爆發出來的那股內力。


  這樣弘翊訝異之餘,自尊更是受損。


  他比誰都清楚赫那拉毅康,外人盛傳他是天賦異稟,得天獨厚,可是他偏偏不願意當這中流砥柱之中的人上人。這樣雲淡風輕的性子,又怎麽會在與兄弟的比試之中不打一聲招呼發全力呢。


  說不定,毅康連五成的內力都沒用到。


  弘翊這般想著,禁不住有些絕望,好勝心一起,手上的力度也重了些。這邊再次刀劍相碰的空當兒,毅康似乎是有些想抽手了。因為他顯然察覺到了這樣的轉變。


  “弘翊,你看,都快要到吃飯的時候了,咱們不如……”


  話還沒說幹淨,一排藍色劍氣襲來,毅康如果不想死得冤枉,就必須擋。這一擋,被他硬生生劈開的劍氣便向四周散去。衝得一旁的兵器架七零八落。


  “弘翊,弘翊,別打了。再這麽打下去,你可要……”


  走火入魔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攻擊再度尾隨而來。毅康一提氣轉身,瞬間便到了一個死角,躲過一劫。可是一聲婦人的驚叫聲,卻讓毅康立馬打消了避災躲難的念頭。無巧不成書,偏偏怡親王允祥和他的妻子兆佳氏在這個時候往練功房趕。


  別說是毅康,就連弘翊都變了臉色。


  “額娘小心!”


  同一時間,兩個人影一起衝了出去,現身在了允祥麵前,揮劍排解掉了剛才那一道道淩厲的劍氣。


  因為差點殃及池魚,害了父母的性命,弘翊突然清醒了不少。兩個本來在練功房內比劍的少年互相望了一眼,沉默得厲害。


  “哎,哎,你們真是的,不過是比試罷了,怎麽就成了動真格的了?”


  可憐了溫柔善良的兆佳氏,本來還驚魂未定,一瞧見允祥對著弘翊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趕忙就站了出來打了圓場。


  “弘曉,弘曉你快去廚房那兒告訴大師傅,就說咱們可以上菜了。先把甜點端出來,乖孩子,快去。”


  “哦!”


  弘曉左右望了望,領了母親的命令立馬就跑走了,屁股後麵還跟著一溜奴仆,都是怕他摔著在旁邊小心護著的人。


  “對不住對不住,興許是咱們好些時候都沒切磋了。一興奮起來就沒了個正形,讓王爺福晉受驚了,毅康汗顏,毅康汗顏啊。”


  毅康見這氣氛還沒緩和,趕緊便丟了手上的劍,抱拳作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賠禮道歉。


  “豈敢豈敢。人沒傷到就好,沒傷到就好。得了,你們兩個快披上衣服去吃飯吧,別著涼了。阿博塞,快點去給你主子和毅康貝子拿外衣披著。他們可都是穿著單衣站在這兒呢!”


  兆佳氏連忙接了毅康的話頭,四處張羅,眾人一陣手忙腳亂,終於是將忍而不發的允祥給架到了飯廳,這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隻不過本來應該是歡天喜地的一餐家宴,卻是在緊張不已的氣氛中度過。就連平日裏愛鬧的弘曉都不怎麽說話了,隻是低頭吃著飯。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飯之後,毅康匆匆拜別。允祥的氣似乎也消了些,送完毅康回來的當兒,也沒對弘翊發脾氣,隻是有意無意地唉聲歎氣了好一陣。最後相對無言,各自便道了晚安回房休息了。


  隻不過,這一對父子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誰都沒有真的去睡覺。


  一個前腳剛踏進臥室,便開始考慮第二日和禮郡王私下會麵的事情,而另一個,卻並沒有直接進自己的臥室,而是先拐去了書房。因為阿博塞還在那兒等著他。


  “爺。您受傷了?”


  一見弘翊一臉沉重地走了進來,阿博塞趕忙從陰影裏現了出來。


  “沒事,隻不過是些皮外傷。”


  “毅康貝子那身法,可真是比起半年前提升了不少。”


  阿博塞沉默了一陣,也不管弘翊是不是願意提到這個話題。因為,這總歸是要談的,這件事才是弘翊夜不能眠的根本。


  “是啊,是提升了不少。”


  與其說是提升了不少,還不如用進步神速來形容。曾幾何時不相上下的兩個人,現下卻成了弘翊隻有仰望的份兒。弘翊說不上來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心境,若說他沒有一點不服氣的感覺,那還真是假話。不過還好,他還沒有被這點要命的虛榮與自尊給衝昏了頭腦,想要假公濟私。


  現在他和阿博塞談論的,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大到可以讓赫那拉毅康萬劫不複,讓禮郡王瞬間失去皇上的信賴。小到無憑無據,說出去也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


  “那麽爺可瞧清楚了,是不是弱水心法?”


  “像,又不像。”


  弘翊思索了良久,最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這件事查清楚以前,阿博塞,你不要妄下定論,更不得聲張。如果走漏了風聲到皇上那兒,定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阿博塞撇了撇嘴,似乎是被弘翊這句話給傷到了。


  “爺,看您說的。阿博塞跟在你身邊這麽多年,什麽時候就長舌頭過。”


  弘翊沒吭聲,隻顧著低著頭,想著自己的事情。又或者說,是毅康的事情。


  是夜,毅康回到了家中,也是滿腹思緒。


  從弘翊要求他比劍開始,他就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說不上來的呃蹊蹺。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讓毅康突然就意識到了半年的封閉式訓練讓他這身功夫增進了不少,卻也鋒芒太露。可是更讓他覺得揪心的,卻是弘翊對自己的態度。


  那模樣,好像是一定要將他置於死地一樣。


  毅康越想心裏便越不是滋味,本來以為天色已晚,府裏的人大概都已經睡了,誰曾想剛跨進大門,就瞧見了父親站在二道門那兒等著他的身影。


  “阿瑪。”


  毅康趕忙行了過去,福了個禮。允鎏打量了他一下,練武之人,除了行動會比一般人靈敏以外,就連感官五覺都會比他人尖銳得多。就像現在,雖然是在大晚上,允鎏還是將毅康手上和臉上的傷看了個一清二楚,隻不過,他什麽都沒說。


  “隨我來書房吧,阿瑪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是。”


  允鎏想和毅康聊些什麽,毅康心裏並不清楚。可是就在從花園到書房的這段時間裏,毅康又有點想明白了。所以當允鎏一轉身對著他的時候,他便先開了口。


  “阿瑪,這次您讓孩兒過去怡親王那兒。莫非就是為了讓我好好瞧瞧弘翊?”


  允鎏沒吭聲,多半就是是了。這樣的默認讓毅康更是堅定了自己原先的猜測——有什麽東西,正在弘翊身上隱隱蛻變著。平常似乎看不出來,可是毅康是近距離和他接觸過更和他比試過的人,心裏自然可以體會得到這樣的微妙。


  “和他過招了?”


  允鎏拿起了一邊的茶,還是剛泡不久的,都是出自玉寧的手藝。所以他喝得放心也舒心,知道即便是喝了這樣的茶,也不可能存在睡不著覺的隱患。


  “是,在練功房,切磋了一下。”


  毅康說得輕描淡寫,可是他臉上那一道紅印子可不是說得這麽回事。


  “你覺得,弘翊這功夫如何啊。”


  “上層,卻有些太暴戾了。”


  毅康想了想,覺著自己如實回答也沒什麽不妥。便將自己評估的答案告訴了允鎏。允鎏點了點頭,一幅意料之中的模樣,看得毅康一陣狐疑。


  “阿瑪莫非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就在你失蹤以後不久,皇上因為要徹查丹心會的事情,便隻好將你降格,然後把禦前侍衛統領的位置給了弘翊。這幾個月以來,弘翊除了當差辦事以外,偶爾還會在軍機處徹夜不歸。他的那身功夫,也是在那段時間迅速提上來的。”


  毅康一愣,硬是沒明白這和軍機處能有多大的關係。允鎏隻不過是透露了這些秘密的冰山一角,就足夠讓他頭暈目眩了。


  “阿瑪您的意思是說,弘翊的這身功夫底子可能是急於求成催發的結果,並不地道?或留隱患。可,怎麽會這樣?難道怡親王會不清楚麽?”


  “我不知道,阿瑪隻是想向你確認一件事而已。再則,也算是給你提個醒,希望你能夠好好保護自己。阿瑪知道弘翊於你意義重大,並非知己好友四字就能夠概括的完全的。可是兒子,你是生在內城的人,又是赫那拉府裏的大貝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夜涼,注意身體,早些睡吧。”


  允鎏拍了拍毅康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了些以前他根本就不會說出來的話。因為以前的毅康,一定聽不進去,還會嗤之以鼻。


  可是現在的毅康卻愣在當場,除了一臉茫然以外,並沒有其他的表情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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