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有心人
白夭夭聽了父親的言語,身體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毅康後麵,心中五味雜陳。她與毅康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兩個人之間似乎已經有了一種不打破這種平靜的默契。
也不知道是在顧忌什麽,毅康從一開始就沒有回頭看夭夭一眼。明明也隻不過是那三兩步的距離,夭夭也沒有再往前一步。突然,一聲巨響,一個人便飛了出來。夭夭一愣,見是毅康,趕忙便飛身頂住了他還要往後退的步伐。
“你……”
毅康一手攔在胸前,手臂上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他本來是閉眼凝神來用內力頂住黑弦的這一擊,突然發現背後有人給了支援,轉頭一瞧,竟然是夭夭。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他便出聲說話泄了元氣。
“被這種東西纏住就沒命了,你還要留它到幾時。”
夭夭眉頭微微一皺,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兩指並攏,就將毅康手上的黑色絲線給挑斷了。弱水劍沒出,毅康更是沒來得及阻止。隻聽得一聲悶哼,黑絲突然間便像發了瘋一樣地從四處襲來。
“沒完沒了。果然是瘋了。”
白夭夭沒好氣地說了這麽一句,一把推開毅康,白色的內力氣體便環繞在了她的周圍,不管是絲線還是她腳底下踩著的草地,都被瞬間凍住。毅康目瞪口呆滴瞧著這一切,對於白夭夭這出神入化的功夫訝異非常。隻見她身子一震,水袖一擺,這些被她凍成冰塊的東西全部應聲而斷,當毅康從草地上爬起來站到夭夭身邊的時候,一個女人的狂笑聲早就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好,好,無明的徒弟果然是好功夫。來來來,和我徒兒打,看是我訓練出來的弱水劍法強,還是用你們無雙心法催發出來的弱水劍法強!逢時,接著!”
毅康應聲接住了黑弦拋過來的東西,竟然就是他花了好幾個月都拿不回來的夢迴劍。顯然,在這把劍到他手裏的那一霎那,白夭夭也一眼認出來了這是夢迴。一聲冷哼,倒稱不上有多咬牙切齒,卻足夠讓毅康膽戰心驚。
“你竟然把夢迴給了別人。”
“夭夭,這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
毅康慌忙解釋,剛向前一步,就被黑弦的內力給彈開了。她用自己手中的鐵畫銀鉤,在他與夭夭之間劃下了一道楚河漢界。夭夭冷冷地瞧著他,一臉了然的表情讓他心急如焚。
“什麽那樣這樣,好徒兒,告訴你,如果你想要流放毒的解藥,就必須和這小姑娘打。打贏了我才給解藥,如若不然,我即刻毀了它!”
說著,黑弦便將那一小瓶藥水捏在了手裏。毅康見到她似乎是要捏碎瓶子,冷汗都流了下來。他不想和夭夭刀劍相向,更不想眼睜睜地瞧見浣兒和白熾的孩子一起香消玉殞。黑弦給他的選擇,總是讓他這麽進退兩難。
“你拿著個藥瓶,就讓我們信了是流放毒的解藥?”
白夭夭倒是沒有太大的感情波動流露在外,說這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嘲弄在裏頭。她和毅康都清楚,黑弦最恨別人對她的質疑。不管是什麽方麵,隻要是有關她的,別人都質疑不得。可是夭夭偏偏卻在這個時候踩她的底線,這讓毅康不自覺就對夭夭的安危擔心起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師傅看起來有些腦子不正常,可是武功卻十分高深怪癖,至少他自己就不是黑弦的對手。
“夭夭……”
“小姑娘,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如果不是因為你是無月無明的女兒,我定然不會這般輕饒了你。小兔崽子,你瞧好了,師傅到底有沒有騙你。”
說著,一顆藍色的藥丸就被黑弦瞬間吞進了她的肚子裏。毅康一皺眉,有些不明所以,白夭夭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轉移過視線,似乎生怕黑弦從中會偷梁換柱,做些瞞天過海的事情。
“她……是吃了解藥?”
“她是吃了流芳毒。”
白夭夭話音剛落,黑弦便將鐵畫銀鉤纏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一道道血痕,很是可怖,可是她眉毛都沒有動一下。隨著血液流下,黑弦身體漸漸起了變化,若是毅康沒瞧錯,因為她本身身體失血的關係,黑弦本來白皙的皮膚已然是漸漸變成了青藍色。
“怎麽樣,看清楚了吧,我服用了流芳毒。現在我用這瓶解藥,如果這解藥沒有任何效用,我必然暴斃當場。關於這點,小姑娘,你該和我是一樣清楚的。”
白夭夭沒吭聲,顯然是要由她去。正當黑弦打開了藥瓶準備吃藥的時候,夭夭突然上前抓住了黑弦的手。
“做什麽,是想我死了搶藥不成。”
“自然不是。師叔的功夫有多高,白術自己又幾斤幾兩重,白術一清二楚。隻不過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單憑表象,可不好斷定你剛才服用的便是貨真價實的流芳毒。再等等吧,不出一刻,等到第一滴藍色的血液流出來了,師叔再服用這解藥解毒也不遲。”
“好,好,果然夠狠。哼哼,不過,你覺得,我會中計麽?”
說話間,黑弦便已經將一顆解藥拿到了手裏,轉眼便要吞下去,卻又被白夭夭另一隻手打斷,兩人就這麽僵持在那兒,誰都不讓誰。
“你果然是想要先除了我,就這麽不想和這小子打。”
“不是不想,是不屑。更何況殺了你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達到目的,何樂而不為。”
白術笑了笑,她越是笑,她身上的殺意就更是濃烈。
“又或者說師叔現下就可以把解藥給白術,這麽一來,白術也一定放手。”
“哼。小姑娘,你便給我耗著吧。我這裏有黑白無常鬼麵堂的底子頂著,可是那裏頭的那個小賤人,可就不一定了。”
白夭夭麵色一冷,雖然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但是還是有一股被人耍弄的不快從心底油然而生。正在這時,白熾從屋裏頭跑了出來,毅康見著他滿麵愁容,盡是淚水,便知道那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情。
“姐姐,姐姐。浣兒要生了,羊水都破了。您把解藥給我吧,我不能沒有浣兒啊,姐姐,她肚子裏的是你的親侄子,你不能這麽對他們娘倆啊!”
白熾說著,忽然就跪了下來。在黑弦麵前連連磕了幾個響頭。
“不是我不給,是你的拜把兄弟不讓我給。我說了,隻要他贏了這個小姑娘,我就把解藥給他。”
“既然是想給,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白夭夭一皺眉,根本就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反正你也中了流芳毒,就算你有底子,也隻能撐得住一時半刻。咱們就在這裏耗著,看誰能夠撐的過誰。”
“哼,好,那便誰都不吃。讓那個小賤人還有她肚子裏的那團肉和我一起陪葬!”
黑弦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然便將手裏的藥瓶捏得更緊,幾聲碎裂之聲,解藥藥丸瞬間就變成了粉末。
“不要!”
毅康與白熾失聲叫了出來,夭夭見狀,也顧不得用雙手牽製黑弦的行動。她一手揮袖,利用弱水劍上的寒氣將那些就要隨風飄散的藥粉凝結在了一塊,成了顆顆結晶。再又悉數將之打到了毅康麵前。也就在這個時候,黑弦的鐵畫銀鉤突然爆發了出來,根根插進了夭夭的那隻手臂裏。
“夭夭!”
毅康眼睛一紅,雙手捧著的藥粉眼看著就要化掉了。
“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救人!”
白夭夭低聲嗬斥著毅康,單用劍鞘就將鐵畫銀鉤一一擊碎,可是那黑絲裏的毒液早就已經進入到她的體內。正在她頭昏眼花,無力抵擋黑弦的攻擊之際,無月卻正好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他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一手抽出了女兒隨身的佩劍。
“師姐,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了。”
黑弦見到眼前拿著弱水劍的是無月,嘴邊的笑容都整個沒了。有的,隻是一臉凝重。
“傻小子,還愣著做什麽。還不進去送藥?”
無月瞟了一眼毅康,見他滿心裏都是夭夭的安危,就連手上的藥粉已經開始和寒冰混在一起化成水了都不自知,忍不住就好心提醒了一句。
“哦,哦。我馬上就來,我馬上就來!”
毅康連連點頭,知道這是無月讓他不要辜負了白夭夭的一番心意。趕忙便和白熾一起進了浣兒生產的房間。屋外,無月與黑弦,一黑一白,依舊在對峙著。
“師姐,這麽多年不見。總不好咱們一見麵,就兵戎相見吧。”
“你不恨我麽,明明知道我對你女兒下手這麽重。”
“她也是從鬼麵堂裏出來的人。你一開始就明白,所以對她下這樣的手,也算手下留情了吧。師姐,我不明白,為何你會對你弟弟的妻子,這般冷漠。”
無月一邊說著,一邊便點了夭夭的睡穴。似乎以下的內容,他並不想讓夭夭聽到。
“她救了我們,我該感激她。可是她讓我弟弟愛上了他,不僅如此,她的模樣還很像咱們的一個故人。同樣是這般年紀,同樣是會思邈之術,你說,我怎麽能夠不討厭她。”
“是麽。”
無月無奈地笑了笑,當他聽完黑弦的那些描述之後,心裏似乎也泛起了些許漣漪。被自己封閉已久的悸動,帶著些滄桑浮出水麵。
“縱使如此。那位姑娘既然已經為你們家傳宗接代了,師姐你也試著去接受她吧。至於這弱水與夢迴之間的比試,我看也沒必要了,夢迴本來與弱水就是子母劍,子和母打,除了兩敗俱傷,沒有第二種結果,怎麽分出勝負?逢時是塊好材料,如果師姐真心想後繼有人,他確實會是個好徒弟,好好善待之。師弟就先帶著女兒回去了。”
無月說著,便將夭夭抱了起來往回走。
“你就不怕我進去把他們都殺了麽!”
誰都不喜歡那種被人了如指掌的感覺,黑弦更是恨透了這種自以為是的理解。
“不,你不會的。”
無月沒有回頭,閃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