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信或不信
毅康自從在家中關緊閉以來,果真就做到了閉門不從,其中原因也隻有玉寧明白。至於允鎏,性子便是那樣,就算心裏擔心兒子的狀況,也不會輕易說出來。不管心裏著不著急,架子總是端在那兒,總是不卸下來禮郡王的這個臉麵和身份。
這一日,允鎏上朝回家,玉寧已經吩咐廚房做了些清淡小菜在家候著,允鎏這邊一腳剛踏進飯廳,玉寧便已經笑著抬起頭來了。
“回來了?”
“你這麽些年,還真是練了身本事。怎麽我一進來,就知道是我呢?”
允鎏微微一笑,一手扶住了要上前迎他的玉寧,又把她按回到了座位上。
“王爺可是說笑了。這麽多年了,你平常打呼嚕的聲音我都辨認得出來,更何況是這腳步聲。這麽大年紀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體狀況,步子這麽重又這麽急,做什麽呢?”
玉寧帶笑的眼睛,雖然已無法再像以前那般星光璀璨,卻依舊能夠看透人心,特別是允鎏的心思。因為他不管在外頭如何冷硬,又是如何的謹慎防備他人,到了玉寧這兒,他總是願意把自己的一切給她看,給她瞧的。
“來,來,咱們先吃點東西。你等我等了這麽久,也該是餓了吧?”
允鎏改變話題的能力很是拙劣,卻每次都可以起到作用,這都是因為玉寧每次在這個時候都會選擇當個溫柔乖巧的妻子,隻要允鎏執著她的手,她便願意就這麽跟著他走下去,不論他將之帶到任何地方,任何境遇,她都能夠微笑相待。
“怎麽?莫非今日朝廷上有差事給你了?”
玉寧剛一落座,允鎏就忙著給她夾菜。猛地被這麽一問,反倒是讓他覺得有些不適應了。執著的手硬生生地頓在那兒好一會兒才將那一筷子時蔬放進玉寧的碗裏。
“倒不是給我的差事,是給毅康的。”
允鎏歎了一口氣,玉寧側耳凝聽,卻隻是聽到了碗筷輕碰得聲音,看樣子,允鎏已經放下了筷子,將心思都花在了這件他即將要告訴玉寧的事情上。
“前兩日,外城牆那兒,有幾個五品官員家裏遭劫,丟的倒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隻不過家中的護院都受了重傷。皇上仿佛是覺得這些事情和之前內城裏的滅門案是同一夥人所為,就想著招毅康和弘翊回去辦案。緊閉嘛,也取消了,俸祿也折半照發。”
“這不是好事麽?怎麽弄得你這麽愁眉不展的?”
玉寧這一下也算是糊塗了。在她看來,允鎏自然是一個愛妻如命,又顧全家裏的好男人。可是構築在這一切之上的,還有他對於家族榮譽的維護與權衡。若不是因為他向來身上的擔子重,他們當初也不會經過那麽多的波折之後才走到一塊。
所以毅康當初被禁閉的時候,允鎏的大發雷霆玉寧可以理解,也是預料中之事。可是現下允鎏卻因為毅康再次得到重用而憂心忡忡,這就讓玉寧很是不明白了。
“好事?寧兒,你真這麽覺得麽?”
允鎏的一句反問,讓玉寧的心禁不住咯噔一下,半天才緩過神來。玉寧現在倒是什麽都不怕,唯一擔心到腦袋疼的事情就是允鎏與毅康的父子關係。一個太認真嚴肅,做事一絲不苟,一個又太放蕩不羈,隨性而為。偏偏這麽一對風馬牛不相及的男人竟然是父子,實在是讓玉寧覺得哭笑不得,深刻明白這天意弄人的意味。
現在毅康與允鎏難得相安無事,雖然彼此都是以沉默冷淡相對,那總比要大打出手的好。可是如果讓允鎏知道毅康的那些陳年往事,還有那個白夭夭的存在,玉寧忍不住渾身就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細想下去。
“現下說得好聽些,便是承蒙聖恩,皇上放了他們一馬。可是細想來,我卻又覺得蹊蹺。且不說毅康,單就是對弘翊這樣,我就覺得不對。”
允鎏說到這裏,忽然沉默了下來。玉寧微微張著嘴,被允鎏這嚴肅的話語不覺帶了進去,自己無端端也覺得緊張起來。他越是不說,她心裏就越是發慌。各種各樣的胡思亂想,似乎已經成了這個年紀的女人的專利。
“怎麽不對了?”
玉寧耐心等了一會兒,卻還沒聽到任何聲響,隻好又提了一句。允鎏皺了皺眉頭,傾身向前,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寧兒,我倒不覺得皇上是要讓弘翊去得功名,而是要他去送死阿。”
玉寧一手抓緊了手帕,心裏卻七上八下地怎麽都鎮不住,好像那顆活蹦亂跳的心髒根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一樣。
“這,這怎麽會呢……弘翊不是十三爺最疼愛的兒子麽?皇上就算再怎麽嚴厲,也……”
溫潤的手指覆在了玉寧的唇上,允鎏太多的欲言又止讓玉寧也隻能沉默。
“算了,這件事咱們就說到這兒吧。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毅康,可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大不了你平常沒事的時候多顧及一點就是了。好了,別想了,吃飽了你就親自去毅康那兒一趟,把這消息,帶給他。”
相比於允鎏的憂愁滿腹,玉寧倒是回還得快,隻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笑開了。一雙玉手端起湯碗,就送到了他的嘴邊。即便允鎏再怎麽心思沉重,這樣的動作也足夠讓他溫柔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