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藥王穀關門弟子
忘憂庭院,顧名思義便是忘卻憂愁的地方。與藥王穀遺世山莊,飛來峰無雙會並稱為三大桃源鄉,是朝廷鞭長莫及又不得不時而依靠的地方。他們從康熙初年開始便已經存在,現下到了雍正時期,更是實力雄厚,大有上善若水,運籌帷幄的大家風範。
然而,現下雖然這三大桃源鄉的當家依舊不變,處事風格卻不約而同地起了變化。飛來峰上無雙會,忽然宣告退出江湖不問世事,徹頭徹尾地成了一個大商會。藥王穀逸世山莊則是打破了多年閉穀不醫世俗人的規矩,甚至於內廷之中許多新進的禦醫都是藥王穀出身的杏林。大家就好像是說好了的一樣,慢慢地蛻變著,與其說是一種討好退讓,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盤聰明人才會下的棋,外行人看不懂,內行人看懂了也不會說明白。總而言之,當這三大朝廷禁地之中的兩個越來越融入到這塵世之中時,江湖上許多旁觀者都感到了惋惜與遺憾,仿佛這樣的結果注定了武林盛世一去不複返。
雍正四年時,曾經英才輩出的民間忽然便沉寂了下來,少了江湖事,忘憂庭院的生意自然就少了。
所以當弘翊領著毅康踏進忘憂庭院大廳的時候,吳添正以興闌珊地打著盹兒。就連客人到了自己身前,他都沒有睜開眼睛。他的身後,依舊站著抱劍不語的烏。
領弘翊進來的,是庭院的老管家。見自家主人在客人麵前一幅慵懶模樣,不免還是有些尷尬。
“少爺,客人來了。貴客。”
老人家在吳添耳邊敲敲說了這麽句。
“嗯,早就知道了。那腳步聲大的,是兩個人吧?”
吳添說著,忽然睜開了一隻眼睛打量了一下弘翊與毅康。
“小子,你功夫可比你身後那個好多了。”
他抬起一隻手指了指弘翊,又點了點站在弘翊身後的毅康。很明顯,這句話,他是衝著弘翊說的。
“行了,去看茶吧。既然是客人,總是好的。庭院生意冷清的,本少爺都懶得去挑客人了。”
吳添向老管家揮了揮手,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就坐了起來。說話的當兒,本來昏暗的大廳忽然光亮如白晝。毅康迷眼打量著四周,這才發現原來那些大柱子上頭鑲嵌著的顆粒物,都是夜明珠。
至於弘翊,現下也總算是看清楚了這個神秘的忘憂庭院主人的模樣。這個中年男人的身型並不壯實,相反會給人一些弱不禁風的感覺。此時此刻吳添正背著雙手,微微含笑看著身前的這兩個從內廷裏來的年輕人。
所謂到者皆是客,不論身份,不論地位。吳添現在雖然一身皆是漢人服飾,就連發髻都不似常人的半月頭,他卻依舊一派輕鬆,怡然自得。因為不管如何,今日弘翊來這裏,分明就是有事相求。再者,三大桃源鄉之所以稱作桃源鄉,正是因為在這裏生活的人不用去在意那些繁文縟節,更不用去迎合朝廷的一舉一動。
可是這樣的特殊待遇,卻讓弘翊的心裏禁不住一陣堵得慌,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朝廷要給這些與國家,與皇族沒有絲毫瓜葛的外人以此等殊榮。這不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麽?
“嗯,這下可看清了。原來是倆後生。說吧,來這兒是要做什麽生意。”
吳添難得如此爽快,還沒拿著兩個人怎麽開涮,就直接開口切入正題。簡單明了的程度,讓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烏都微微瞪大了一會兒眼睛。
“是想尋個人,您可以先出價錢。”
弘翊伸出一隻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吳添老道地將注意力放到了弘翊的手掌上,又抬頭盯了弘翊瞧了好一會兒,這又道。
“江湖規矩,先問什麽生意,才好訂價錢。”
這句話仔細捉摸起來,也算是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毅康站在弘翊身後聽著,渾身上下冒出來的冷汗更甚。正在慶幸著自己很好地隱藏了起來,弘翊卻突然將他拉到了自己前邊兒,一把拉開了他的袖子。毅康瞧著笑眯眯的吳添,實在是叫苦不迭。
“在下要尋的人,會使這個手法療傷治病。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特征。”
弘翊說罷,便望向了一語不發的毅康。這一下,廳中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毅康的身上,他想躲都躲不了了。
“喲,我看看。”
吳添招了招手,弘翊以為他說的是胳膊上的傷,哪裏知道剛將毅康的手肘送上去,就被他一個扇子輕輕撥開了。原來,他感興趣的東西竟然是毅康本人。吳添拿著並未打開的佩扇將毅康的臉頰翻來覆去地瞧,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恍然大悟道。
“哎呀,這不是小公子家的那混世魔王麽?”
小公子?
弘翊聽著這陌生的稱呼,不解地皺了皺眉頭便望向了毅康。
毅康被弘翊這麽一望,實在是尷尬得很,幹笑了好幾聲,才將對於吳添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的不滿強壓了下去。
“吳叔叔,好久不見了。”
“哼哼,說吧,那人的模樣,性子。我先聽著,再決定接不接這個生意。”
見到毅康乖乖叫了他一聲叔叔,吳添倒也沒再追究毅康先前特意躲避她的過錯,折扇灑脫一開,人轉眼間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毅康與弘翊對望了一眼,見到後者微微頷首,這才向前一步說出了那些隻有他才清楚的情報。
“我們要找的這個人,是個女人。年紀大概未及豆蔻,一身功夫似乎是以輕功為主……”
說到這裏,毅康特地頓了一頓觀察吳添的臉色,見他表情如常,似是在聽戲一樣用指腹敲打著黑得發亮的烏木扶手,他的雙目依舊緊閉。
“嗯……會功夫,未及豆蔻年華,還會一手曼妙俊俏的藥王穀手法,嗬嗬,你們要找的,是不是她呀?”
吳添聽完毅康說的話,臉上笑意更加明顯,他手指向自己身後一指,毅康與弘翊二人聞言一驚,趕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可是吳添身後,卻是空無一人。
毅康的額間不自覺流下一滴冷汗,就算不回頭,他似乎也能夠看到弘翊隆起的眉毛。
“叔叔,您……”
毅康笑了笑,剛想打個圓場。卻被由遠及近的說話聲給硬生生打斷了,說是說話聲,倒不如說是吵鬧聲更來得貼切。
毅康與弘翊正奇怪著,聲音的主人便已經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隻見一個俏生生地少女,一身靈鳳秀莊的女衣將她的年少青春更是襯托得淋漓盡致。毅康張著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到了廳前,被那少女死死拉著的青年更是沉默寡言了。他皺了皺眉頭,對於少女的刨根問底不置可否,場麵尷尬了好一會兒,大家都沉默著,就隻有少女的聲音還在大廳裏頭回響。最後,被那女孩拉著不讓走的青年似乎有些受不了了,不耐煩地指了指毅康與弘翊,對那女子說道。
“他們是你內廷的人吧。你可以跟著他們走了。”
女子聽罷,奇怪地向毅康看了一眼。這一看可不得了,下一秒她立馬像是見鬼了似的大叫起來。
“燈草?!”
到這節骨眼上,毅康總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忍不住便叫出了這少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