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妖嬈
毅康一身戎裝,帶著將近二十名禦前侍衛,前前後後幾乎將內城的幾個主要區域都逛了個遍。本來允鎏為他在兵部掛的不過是個閑職,卻沒想到一次圍場狩獵,讓雍正一眼就相中了毅康。無論如何都將之提拔成了兵部侍郎,直接管轄內廷之中的帶刀侍衛。麵對這樣從天而降的殊榮,允鎏雖然心中對於兒子的優秀感到欣慰卻又有些無力之感。他太過於明白皇上的用意所在,也就對於這樣的提拔感到了一絲擔憂。
不過,自毅康坐上兵部的位置以來,倒也沒怎麽真正做過什麽大事。這孩子從小便跟著母親在內廷外生活,接回到允鎏身邊時早就已經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性格都已經成形。直到現在,人都已經二十多了,仍然脫不掉身上那股子閑雲野鶴的氣質。所以像這一個月以來這麽忙碌,還真是頭一次。
就像弘翊原先安排的那樣,當弘翊在正白旗都統府邸裏蹲守的時候,毅康則在幾個主要地方負責巡邏,弄出草木皆兵的樣子,混淆視聽。所以當爆炸聲響時,弘翊正帶著自己麾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侍衛走到了正藍旗都統廢棄的老宅周圍。
“什麽事!”
幾聲巨響之後,毅康派出去查探情況的侍衛忽然回來了。
“大人,內城裏頭好幾個宅子都起火了。火勢正是往紫禁城奔的。”
毅康一皺眉,心裏忍不住便擔心起弘翊起來。幾個位於內城不同方向的宅子同時燒起來,一定是人為所致。就算毅康再蠢都可以想得到,誰能夠在內城裏頭幹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那幾聲聲響,是怎麽一回事。”
“這……好像是正白旗大都統的府邸傳來的。”
那人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確定。說出來的猜測卻讓毅康忍不住心中一緊。因為擔心弘翊的安危,毅康在短時間內便決定讓一隊人先去離得最近的正藍旗都統老宅那兒滅火,餘下的人繼續巡邏,而他一個人卻選擇隻身前往正白旗的地方。
這二十幾名禦前侍衛剛得令分散,忽然間便刮過一陣輕風,讓人渾身都感覺不到大火的灼燒,隻是覺得冷。這幾個兵士隻不過是數一數二的滿蒙勇士,根本就沒有研習過什麽內力心法,自然覺不出來有什麽異樣。隻有毅康一個人感受到的是冰冷刺骨的錐心之痛。
這是寒氣!更是殺氣!
毅康反應過來時,趕忙回過頭來對自己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發出了警告。
“閃開!”
話音剛落,便聽到噗噗幾聲響,他們之中有人憑空便裂成了幾個碎塊,血氣噴灑到天空之中。讓那些不顯行的銀絲都依稀現了形狀。有那麽一會兒,毅康愣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因為他發現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自己的四周早已經布滿了絲線。而剛才那幾個枉送性命的家夥就是因為貿然行動,而被這鬼魅的銀絲無情絞殺了。
“不要亂動!”
毅康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了隨身寶劍。這把寶劍還是當年白夭夭贈給他的,自從夭夭消失了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離過身邊。寶劍削鐵如泥,就連這樣看似堅韌的鐵畫銀鉤都可以砍斷。當當幾聲響,那幾個呆在原地的侍衛隻是聽到了一些兵器摩擦空氣呼嘯而過的聲音,卻因為站在暗處,並沒有辦法知道自己剛剛有多危險,而毅康又已經連續砍斷了多少絲線。
“我去拿火把!你們在這裏等著,不要亂動!”
毅康咬牙又砍斷了幾根銀絲,回頭對幾人再三囑咐。眼看他人都已經到了正藍旗都統宅子的房頂上了,隻消一步,便可以接近火源。卻讓身後幾聲慘叫給止住了腳步。
因為站在房頂上,毅康瞧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幾個部下,被人絞殺得隻剩下了四個不到。在他們周圍,都是殘缺的屍塊,而那些活著的人身上也被噴了不少鮮血。月光下,閃著微光,染著赤紅的絲線似乎是有生命一般,眼看著又要纏上這為數不多的幾個漏網之魚了。
“赫那拉毅康,你最好別動。你一動,他們可都沒命了。”
這脆生生的嗓音帶著幾分俏皮,說出來的話卻讓毅康不寒而栗。他繃緊著身上每一根神經,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周圍,卻都沒有發現一個可疑的身影。突然間,又是一陣子令人窒息的寒氣刮過,毅康的耳邊響過一串銀鈴的聲音,當他再一次回頭時,原本空無一物的前方不知在什麽時候站著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
她穿著異邦女子的白紗,落在腳踝處的衣帶隨著大風翩翩起舞。一頭棕褐色的長發並不是最起眼的,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是她的一雙金銀雙色的眼眸,在火光的映襯之間,似乎有流金飛銀在她左右眼之中轉動。
“赫那拉毅康,咱們好久不見了。”
雖然這神秘的女人戴著白紗遮麵,讓人瞧不清楚她的真容。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聽起來好像她與毅康相識已久一樣。毅康眯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抹白,步子略微張開,已經做出了隨時準備攻擊的模樣。那神秘女人見狀,忽然便笑了出來。
“咱們也有好多年沒見了吧,怎麽一見麵就這麽劍拔弩張的?赫那拉毅康,你好狠的心啊。”
說著,女子忽然便騰空而起。左手間纏繞的長紗準確無誤地勾到了那些銀絲之上,毅康這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都赤足站在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銀絲之上。看樣子,這些絲線以及天羅地網是她的傑作沒錯了。
本來毅康還想了一些反駁的話,可是這話還沒出口,就被這女人左一句薄情又一句無義給堵了回去。那似笑非笑的語調,似乎真的是藏著什麽些故事。毅康越是這麽想,便越沒辦法將那些話給說出來。隻好沉默相對。又因為心係部下的安危,總會時不時地往那幾個人身上打量幾眼。
“你最好別有其他的想法,乖乖告訴我龍圖在哪兒,我便放了這些人。可是你敢亂動一步……”
忽然,白衣女子笑開了。手上白紗微微向上一提,毅康的耳邊便想起了皮肉崩裂之聲。他趕忙回頭一看,果然見到那些纏在他的部下身上的銀絲線越拉越緊,似乎已經勒進了皮肉。
“龍圖,我不知道在哪裏。”
毅康一咬牙,選擇不去看這後麵的慘狀。這樣的回答似乎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便低低笑開了。
“赫那拉毅康,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竟然還是這麽不會說謊。”
她太了解他,他的每一個動作與習慣都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裏,不去想都不行。這一刻,當真人時隔三年之後又站在她麵前時,她真的迷惑了,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愛,是恨,還是虛無。
忽然,她縱身向後一躍,清冷的眸子更加沉寂。
“你到底是誰……”
毅康皺緊了眉頭,瞧著平靜的她。
“三年前,飛來峰上……赫那拉毅康,你還記得三年前飛來峰上的白夭夭麽?”
白術低著頭,像是在回憶往事一般。在說出這句埋藏在她心中三年之久的質問時,她的雙手忽然一翻轉,白紗落下,又在她身側隨風舞動。可是那些本來還有著生命跡象的人卻爆裂成了一陣血霧,蔓延在白術與毅康之間。
當弘翊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個場景。
“是她?”
弘翊看著那個雙足輕點在鐵畫銀鉤絲線之上的女子,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無雙宮內。隻不過現下這女子滿眼的痛,都隻是因為一個人。而這個人,也不是他,而是他的好朋友,赫那拉毅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