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父子
果然不出所料,逢時與允鎏的父子談心依舊是在一片刀光劍影之中結束。竹林毀了大半不說,就連逢時的衣擺都被削去了一半,若不是允鎏拿捏有度,這一劍下去,斷的是逢時的腿才對。總之,今天這一架,尤其不尋常。
逢時對於自己的父親,竟然到了毫不留情的地步,劍劍緊逼,招招致命。看得隱秘於一旁的阿寶膽戰心驚,剛要出去阻止卻被另一個隱藏得更為不明顯的人給拉了回來。
“奴才,你去了能做什麽。”
拉著阿寶的男孩不過是十五歲上下左右的年紀,一雙大眼忽閃忽閃,乍一看,卻有幾分女氣。
“二少爺,您就讓阿寶去看看吧,這般打下去,可如何是好?”
聽到阿寶這樣的擔心,白衣少年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卻因為長得太過秀氣,竟然沒有半點讓人惱怒的感覺。
“放心吧。阿瑪不是那麽沒分寸的人,倒是你家這個大主子,今日是怎麽了?肝火怎麽如此旺盛?要不要我去叫燈草,給他下帖藥泄火氣?”
聽到毅恩的這句話,阿寶隻覺得頭皮發麻。剛要說什麽替逢時求情的話,頭皮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刷刷幾聲,幾分半月形的銀白色劍氣就這麽直挺挺地從他頭頂上呼嘯而過。
“他是不是瘋了?”
毅恩瞪大了眼,瞠目結舌。一手丟開阿寶的辮子,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想瞧個真切。可剛還不過兩秒,卻又趕忙將頭縮回到了土包後麵。阿寶還沒明白二少爺為何如此滑稽,眼前忽然一花,幾道白光帶著泥土的芳香,將他們身後的綠竹徹底懶腰截斷。
“他真的是瘋了。”
毅恩大概從來沒有見過大哥這樣,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回過神來。眼裏充滿了不解。
“他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毅恩如是問著,習慣性地就想舉起自己的扇子,卻又硬生生抑製住了自己的這股衝動。
“這……”
阿寶想說,他確實是有事。但是這事,畢竟是主子讓自己保密的,尷尬之下,實誠的他竟然找不到一點冠冕堂皇的說辭搪塞過去。毅恩瞧著阿寶為難的樣子,忍不住連連搖頭。
“真是兩個不長進。你不長進,我哥更不長進。”
正當毅恩沉浸於教導阿寶的快樂之中時,天空中炸雷初響,嚇得他差點就把自己心愛的折扇丟了出去。
“糟糕!”
毅恩低呼了一聲,趕忙將阿寶的頭壓得更低,兩人徹底掩埋在了土包後,盡管身上的白衣已經被蹭黑了,毅恩卻一動都不敢動。
“赫那拉毅康,你給我站住!”
父親的怒吼聲就在毅恩的頭上響起,震得毅恩都收回了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他從來沒有看過父親這樣發過火,唯一能夠讓喜怒不形於色的父親這樣一反常態的人,怕也隻有大哥了吧。
想到這裏,毅恩心中一陣沒落。
“赫那拉毅康!”
又是一次怒吼聲,伴著電閃雷鳴,多少有些說不出的心碎在裏頭。不曾回頭的逢時沒有這樣的感覺,站在土包後的毅恩卻真正感受到了父親的傷心。
他怯弱地抬頭望著,卻在這昏暗的夜裏,隻能看清楚父親緊緊抓著劍柄的右手,和那把泛著寒光的劍。
上麵,仿佛有血。
怔愣間,這血便慢慢滴到了毅恩的臉上。
“哎……”
允鎏現下心情複雜,極怒之後,心卻開始生生痛了起來。他抬眼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的傷,想到那是大兒子所傷,眉頭更是緊了。
天,漸漸下起雨來。
衝淡了空氣中血腥的味道,也洗刷掉了滴落在毅恩臉上的血跡。
“二少爺,咱們回去吧。”
毅恩沒答話,腦子裏隻是重複想著父親剛才的那一歎,還有大哥的絕情。
“二少爺……”
“管好你家那個不成器的主子就成,不用你來管我!”
不知怎麽,毅恩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與委屈,狠狠把阿寶向旁邊一推,三下兩下便上了土坡,淋著雨向自己的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