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各有所思
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幾乎是所有人類或非人類的共識。
走投無路的甄若蘭對與自己生死與共的長書黛的突然離去，心情自然是複雜的，既充滿依依不舍、更有些許的如釋重負。
從內心來講，她當然不舍得與這個小姑娘就此分手。畢竟幾度風雨、幾度生死，她已經把自己的命運與這個小姑娘聯係到一起了，如果不是還有自己心儀的大師兄，她甚至從來都不會想到與這個可愛的小妹妹分手。
但從另外一層意義上說，她也真不想再拖累這個善良、倔強的小姑娘了。主要原因是自己唯一的強援和希望、也就是自己的大師兄現在態度突變，自己已經是徹底的走投無路了！如果沒有母親被抓這件事，即使亡命天涯她也不會屈服的，但自己一逃了之、讓母親替她生不如死，不僅無論如何她都於心難安，她也絕對不會這麽做不是？
甄若蘭不是個傻子，以她的聰明絕頂當然從一開始就知道麵對官府甚至朝廷，別說她飛鴻山莊現在已經灰飛煙滅，即使全盛時期也是雞蛋碰石頭、別說報仇雪恨，即使逃命都比登天還難！說實話，自己一直跟著長姓兄妹東躲西藏，除了想緊緊抓住這一根救命的稻草、爭取時間外，更重要的還是寄希望於自己大師兄的竭盡全力。
現在大師兄的態度突變，甄若蘭說不傷心絕望肯定是假的，畢竟大師兄一直是她心目中最親近和信任的人，沒有之一！更是她甄若蘭心中最惦念的人，如果說別人幫忙哪是拔刀相助，大師兄出手本就該是義不容辭、應當應份的不是？
誰讓大師兄本就是飛鴻山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幹將不說，最重要的他還一直被認為是她這個小師妹的保護神或護花使者呢！
說老實話，甄若蘭心中早已經沒有了別人的位置，除了大師兄還是大師兄！偏偏大師兄在最關鍵時刻不在身邊，而且在得知飛鴻山莊發生的一切後，一開始還義憤填膺了幾天，但最後竟然不斷退讓、滿口都是難處，甚至明目張膽地勸自己妥協、答應楊戩的要求。
甄若蘭是個善良的姑娘，最習慣的是設身處地，將心比心！雖然對大師兄這些想法非常絕望，但也盡量試圖理解。不是因為自己母親在敵人手裏、不是飛鴻山莊的深仇大恨，她自己也不會拿雞蛋朝石頭上碰不是？大師兄為自己考慮、為自己的師門考慮實在也是無可厚非。隻是，隻是，自己無論如何心裏都免不了有點失落、更添了無盡的絕望。
不是因為自己內心在矛盾著，她也不會聽之任之、任憑長書黛在那裏對自己的大師兄冷嘲熱諷而不置可否。這其中既有希望、又有不甘，更有重重的無奈。
隱隱間，甄若蘭腦子裏不斷浮現出長氏兄妹哪一幅幅義無反顧、挺身而出！更想到了他們的拚命救護和不遺餘力。雖然隻是哪麽一閃念，但內心也抑製不住某些小小的感動。要是大師兄也這樣該有多好？雖然她也不想自己的大師兄為了自己受傷甚至丟命，但內心還是希望他能有這樣一個態度、哪怕隻是一個態度也好！
遺憾的是，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更不能假設！甄若蘭寧願相信這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大師兄正好不在現場的緣故，如果他在現場的話，也許也會這樣做也不一定！
實踐不是已經證明，長氏兄妹的努力不也最後還是一樣沒有成效？母親大人仍然生死未卜不說，自己最後弄不好還是隻能屈服。從這一點上說，大師兄是啥態度看來也沒有哪麽重要了不是？
想到到這裏，甄若蘭一聲輕歎，眼中也開始有點異樣，不得不趕快背過臉去。
“師妹這是怎麽了？還在為長家小妹擔心呐?又或者是在為救莊主的事傷腦筋？小師妹別太擔心了！事情還沒有哪麽糟糕，要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嘛！”
對甄若蘭的感受，甄無畏當然心知肚明。此情此景下，他也隻能不著邊際地說說而已。
“黛兒妹妹突然離開，我心裏有點不舒服罷了！畢竟一個小女孩就這樣黑燈瞎火地走了，千萬別出啥事才好！我們姐妹生死與共這麽多天，全靠黛兒妹妹的保護堅持到今天，她這一走，我心裏確實空落落的、有點傷感而已！”
聽出來自己大師兄語氣中的冷漠和無動於衷，甄若蘭再次歎息一聲道。
“如果隻是這樣，小師妹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已派家丁跟過去了，至少能暗中保護她，等找到她的落腳點馬上就返回來告訴我們。要說還真沒想到，長家小妹小小年紀竟有古君子之風，事成隨風去、不記身與名！既然人家心意已決，我們也不便強留、更不能強留，師妹就不要再惦記她了！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還得去見我師傅呢！”
對甄無畏來說，長書黛突然不辭而別雖然有可能使他甄無畏妥協退讓的事情外露，但也使他最關心的小師妹的態度的改變容易了許多。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嘴上說不想讓長書黛離開，但實際上，甄無畏卻巴不得這小丫頭早一點離開。
剛才沒大沒小、不分場合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冷嘲熱諷早已把甄無畏的耐心壓榨到了極限，不是顧忌甄若蘭的麵子、不是怕別人說自己與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甄無畏恐怕早就壓不住火了。
現在好了，小丫頭走了，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至於她的去處以及她有可能透露自己的計劃和行為的事，他還真不擔心，他派人盯住她也就是做給甄若蘭看看而已，因為他堅信楊戩他們是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他們肯定就在附近盯著，估計這小丫頭離開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楊戩他們截住、束手就擒。
這樣也好，如果她能逃了，哪是她的造化！如果她逃不出去，跟自己也沒有多大關係，至少不用擔心將來麵對姓長的書生、包括他們身後的家族的非議和報複。
至於長書黛突然決定離開、而且又幾乎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揚長而去，看似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實際上又何嚐不是深思熟慮、借題發揮!
如果說她一開始對甄無畏先是故意拖延、緊著不斷訴苦，把救人、逃亡兩件事說的幾無可能隻是心中不滿，最多有點看不起這個看似五大三粗、武功奇高但膽子奇的小家夥的話，隨著甄無畏一步一步引申到要讓甄若蘭以身飼虎、幾乎滿足楊戩的願望時，長書黛已經明白，這個甄無畏已經絕非隻是膽小的問題了。
想想看，一個身受甄家大恩、又身居相當武功造詣的江湖人士，在飛鴻山莊被滅門、尤其是自己小師妹和飛鴻夫人走投無路之際，作為甄家僅存的唯一頂梁柱，甄無畏竟然不僅自己要做縮頭烏龜，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小師妹送入虎口，這無論如何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甄無畏作為一個正常人，貪生怕死、無動於衷自然無可厚非！甚至落井下石也算情有可原，但能把自己喜歡而且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小師妹讓給別人，作為一個男人、不惜給自戴上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都心甘情願、而且還有點樂此不疲，這得需要多強大的能屈能伸的心理能力？
要知道，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例子不少、而且也更能讓人理解，但反其道而行之、將自己的紅顏拱手相讓，則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跌掉眼鏡！
人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除非這裏麵還有更隱蔽的、或者說更大的目標，否則隻能有一個結論：匪夷所思！
哪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難道甄無畏真是什麽梟雄之類的人物、真的信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又或者還有其他考慮？
長書黛怎麽也想不明白，甄無畏的態度怎麽會發生如此改變？至少在百伎大會上甄無畏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身受重傷後還一定要把自己的小師妹支開，這種設身處地與現在的無動於衷無論如何都聯不上邊！
尤其是今天，甄無畏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凹凸了！本來說好的要去求他師傅幫忙救人的，這剛到山下突然打起了退堂鼓，難道是這期間發生了什麽？又或者受到了誰的旨意?
對了，楊戩那幾個貨這幾天咋沒了動靜了呢？難不成真讓三位長老給纏住了？不能呀，因為野三坡一方現在處於弱勢、而且幾乎成了喪家之犬，楊戩他們不該傻到與他們糾纏不休、避重就輕呀？畢竟餓狗又怎麽能忘了他們要追逐的骨頭呢？
可是，如果楊戩他們沒被拖住，他們又在哪裏呢？
難道他們在螳螂捕蟬、悄悄地跟在背後？哪麽，他們為什麽一直不露麵、甚至都到了雲夢山的地麵還不出麵？從時間上看，他們應該完全來得及追上自己一行的，何況沒有了野三坡的三位長老，他甄無畏一個人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根本就不可能對付得了楊戩他們。
難道他們真放棄了追逐、又或者不敢在無極派的地界動手？
不對、不對，肯定不對！如果無極派真有這麽大勢力、連楊戩或者說朝廷都如此忌憚，哪甄無畏幹嘛要變卦、而且還如此不容置疑？
壞了！難道他們就跟在後麵？難道他們、難道他們與甄大師兄有可能見過麵、甚至有可能達成過協議？
還有、還有，飛鴻山莊——
長書黛不敢再想下去了，渾身冷汗直冒。
走、利用甄無畏至少現在還沒有徹底翻臉的短暫時機，金蟬脫殼、脫離險地才是最至關重要的！稍有不慎，連她恐怕今天也得折在這裏。
但願甄無畏能念著他自己與甄若蘭師兄妹的關係至少不會直接置她於死地！當然了，估計他也不會、更不敢這樣做，畢竟他不能讓楊戩雞飛蛋打不是？但對她長書黛甄無畏就不會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想法了！因為如果一切推斷都是真的話，甄無畏絕對不會讓這種可能導致他身敗名裂的陰謀傳出去的，即使楊戩不在意，甄無畏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人滅口！
所以，長書黛一經決定立即就雷厲風行、毫不猶豫，因為她知道如果拖下去的話，事情會更加複雜，弄不好一出門就可能被楊戩伏擊、甚至直接殺之而後快。
當然，長書黛這是在做最壞的打算，但願自己是多心了！
不過，即使環境如此惡劣、即使麵前危險重重，天生的江湖人士的驕傲心理注定她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
一出客棧長書黛根本就沒有猶豫、立即展開自己的拿手絕技列子禦風步。夜色朦朧加上自己的步法別說是一個通常的家丁、即使甄無畏本人都未必能盯得住，甚至連監視他們的楊戩的手下也未能發現蹤跡。
大約半個時辰過後，客棧北屋的房頂上好像一片樹葉落地的聲音出現了，即使連內力高深的甄無畏如果不仔細聽都不會發覺，看來這長書黛的輕功絕技還真不是瞎吹的，不然不也不會成為她一個孩子的逃生法寶。
這女孩子看來還是心善，已經到這地步了還不放心甄若蘭，甚至連自身的危險也毫不在意。當然了，也許她是想探清究竟，畢竟有些東西實在太有點不可思議了不是？
然而、然而，蹲守了半夜竟一點動靜也沒有，甚至甄若蘭也沒有什麽輾轉反側。
看來都是自己多慮了！也或者甄若蘭真像她說的那樣已經認命，心安自入眠不是嘛！而甄無畏更可能是因為事情有了著落、小酌幾杯後也進入了夢鄉！
該走了，先得想法找到自己的兄長去！人家師兄妹的事還是讓人家自己操心去吧！
就在長書黛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吱扭一聲門響、西屋裏出來一個黑影，三晃兩擺、跨過牆頭向東方飄去。
好險，差一點沉不住氣走開了！長書黛暗道一聲，悄聲地跟了上去。隻是因為擔心還有監視者，加上對方乃是高手中的高手，長書黛再大膽也不敢跟得太緊。
“怎麽搞的？這半夜三更的你倒盡心盡責、這個時候還會找上們來？難道有什麽好消息還是咋的？別忘了，雜家可是按照你的要求按兵不動的，你得快點，雜家可沒哪麽多時間在這裏一直等你!”
是楊戩的聲音，口氣中充滿的厭煩和無奈。
“楊副總管多大的官呀，怎麽這樣沉不住氣呢？我都說了這件事情要攻心為上不是？你怎麽就是不相信我呢？說句老實話，我與我家小師妹已經說了半天了，而且看出來她已經動心，估計過幾天準能見效。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身邊的那個小丫頭，老是跟我唱反調、剛才就差一點壞了事！”
這是甄無畏在說話，顯然有點不是很耐煩。
在你甄大俠的眼皮底下、在我們好幾個人的監視下玩出花樣？該不會是你甄大俠找理由繼續拖延吧？“
又是楊戩在陰陽怪氣。
”楊副總管這就不夠意思了！我甄無畏已經盡心盡力、把自己當成了你們的一員，殫精竭慮、忍辱負重，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我就真沒有辦法了！與其這樣老被你們猜忌，幹脆你們隨便吧!“
“行了、行了，我的甄大俠，雜家想得到的就是你這句話！你說吧，我們該怎麽配合？隻要能順利地把這個女人弄回去，雜家就聽你的還不行嘛！”
”這就對了！現在你就想法把那個姓長的小丫頭給我拖住，如果可能最好一勞永逸解決掉她！反正一個孩子神不知、鬼不覺不覺得消失了誰也不會注意。不是怕引起我小師妹的反感、影響我的攻心為上之大計，我也不會麻煩你們，早就自己動手了。”
“這事好辦，就交給我們！我一定盡快找到她、快刀斬亂麻讓它消失！你放心，絕不會讓我們甄大俠與朝廷的合作的秘密泄露出去！”
楊戩和甄無畏的這番對話意味著雙方終於再次達成了協議。
“可是，楊副總管你該知道的，我們派去監視她們的人發現那個丫頭出來後，本來是要跟蹤的，怎奈姓長的小丫頭武功雖然不怎麽樣，但輕功步法連我都難望其項背，三轉兩轉就不見蹤影了，現在從頭再找何其難也？”
這是跟在楊戩背後的另外一個黑衣人在插話。
“放心吧，這小丫頭的弱點就是心太軟，她嘴上雖說要一走了之、對我們的事不再多問，但我知道她根本就放不下我那個小師妹，所以她一定不會離開這個小鎮，弄不好還在旁邊偷偷地觀察著我們呢！隻要你們注意，肯定能抓到她！”
甄無畏則信心滿滿地回答道。
這小子本性不該是這樣陰險的，但人一旦被功利衝昏了頭腦，很多東西都會改變的。甚至連人的性格都會改變。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任何事情都會有例外，如果籌碼足夠、如果重賞之下、連鬼都會替你推磨。
也不知道楊戩他們許了他多大的好處？如果僅僅是威脅的話、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的話，甄無畏肯定不會如此賣命。
隻是秘密就是秘密，任憑長書黛如何想聽清楚也不得要領。誰讓她不敢跟得太緊、更不敢靠近偷聽他們的談話呢！
沮喪之餘，她也不算沒有收獲，至少已經證明甄無畏確實有什麽見不得人事，因為從他出現哪一刻起，她就從身形上知道就是甄無畏本人。
對長書黛來說隻要驗證了這一點已經足矣！
她現在既沒有耐心和時間、也沒有沒必要搞清楚他是與誰見麵了！現在最關鍵的是逃、逃得越遠越好、藏得越隱秘越好。
隻要時間允許、隻要易天口說的自己的兄長已經恢複是事實的話，考慮到自己沿路留下的記號、考慮到自己一人目標不大，再加上如果甄若蘭真的暫時留在此地或者同意跟著楊戩去享受榮華富貴了，即使等在此地雙方也會很快見麵的。
離開這裏，躲得遠遠的，等見到哥哥再做打算！
長書黛想到這裏，慢慢地站起來、轉身就要離去。
突然間，她靈魂深處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危險，接著是一隻手掌向她肩膀上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