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攻心為上
石阪鎮一條狹窄、曲折的街道上，不規則的石板鋪成的路麵坑坑窪窪、讓人望而生畏，不僅絲毫沒有那種曲徑通幽的雅致和嫻靜，更是多了一絲蒼涼和粗狂。
“那兩個女人已經睡下了吧？這是我配製的獨門秘藥，你隻要把它吹進她們的房間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好了！”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答應幫你們的前提是絕對不能傷害我家小師妹！如果想用下流的手段對付她，我甄無畏絕對不答應！”
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棧包間中，兩個黑衣蒙麵人在對話，不僅聲音被壓低、而且還緊閉窗門，好像地下工作者在接頭的樣子，神秘非常。
“得了吧！說你甄大俠大公無私、視死如歸我相信，但你該不會忘記，僅僅是你的這條命肯定不足以換取整個飛鴻山莊人的性命，更不會讓你甄大俠放棄心中的江湖與我們合作，想想你的父母兄弟，想想你師門無極派的存亡！我想甄大俠會算明白這個帳的不是嗎？“
另外一個黑衣人用有點挖苦的語氣冷冷地說道。
”姓楊的你不要太過分！你們已經拿這些威脅我幹了不少昧良心的事，該幹的我都已經幹了，時至今日一想到飛鴻山莊的那些亡魂我晚上連眼都不敢合，良心倍受折磨。你現在還敢拿這些說事？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幫你們攻破飛鴻山莊後咱們就算兩清，難道你想說話不算話？如果敢出爾反爾，就別怪我翻臉！“
被稱為甄大俠的黑衣人怒氣衝衝道。盡管竭力壓低聲音，但明顯已經要爆發了。
”哈哈，甄大俠上了賊船還想下來，你也太天真了吧？不錯，我是拿下了飛鴻山莊，但並沒有達到我們的目的，所以也可以說沒有完成交易。我們圖謀飛鴻山莊最重要的目的是這個姓甄的姑娘，誰知她竟然出人意料地沒回到飛鴻山莊。你千萬不要說對此事毫不知情！如果我沒有猜錯、甚而有些人還是始作俑者？如果說誰背信棄義的話，恐怕是甄大俠率先不遵守約定的，現在這樣指責我們、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嗎？“被稱為楊大人的黑衣人自然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胡說八道、豈有此理！你們沒有抓住人幹我什麽事？反正不管怎麽說，都不能對我小師妹動粗,更不能使用下三濫的手段！我甄無畏絕對不會答應，真到了這一地步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被稱為甄大俠的黑衣人仍然不為所動、發著狠說道。
”行了，別這樣一副大義凜然了！不就是為了個女人嘛，那個甄姑娘長得國色天香不假，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甄大俠恐怕早就心動了，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正因為這甄姑娘乃鳳凰嬌女，又豈能棲身在你們尋常百姓之家？她是為皇家準備的尤物，你想也白搭！我看甄大俠還是認清現實、別再掙紮了，不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姓楊的黑衣人也感到雙方針鋒相對沒有結果，口氣一緩開始以理服人。
”胡說八道、信口雌黃!我甄無畏男子漢大丈夫，豈像你們這樣心裏全是營營苟且之念、幹得全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不錯，我幹過錯事、雖然被你們逼迫、出賣了良心，但決不肮髒更不下流，如果我中意那位女子，也一定會用正大光明的手段獲得！“
姓甄的黑衣人已經被氣的口不擇言了，估計是真被人家說中了心事。
”姓甄的你就不用給自己臉上擦粉了！正大光明四個字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你千方百計不敢露麵、不就是想在小姑娘心裏留下一個正人君子的麵孔嗎？你也不想想，如果你跟我們裏應外合、出賣飛鴻山莊的事被你的小心肝知道了，她還會把你當成英雄、還會愛你嗎？“
姓楊的黑衣人看來也有點惱了、口氣中也有了怒意。
”不行！你們不能這樣，你們答應過不讓我暴露的！你們該知道，對一個江湖人士來說，忠義和信譽是如何生死攸關！再說，我想你們大概也不需要一個信譽全失、被江湖鄙視、人人喊打的甄無畏吧？“
聽到對方語氣變硬，姓甄的黑衣人立即就敗下陣來，說這番話的語氣已經有點祈求了。
”這就對了嘛！甄大俠畢竟還是非常在乎自己在你小師妹心目中的形象的、更想保持你江湖大俠的正義麵孔，既然這樣最好按照我說的辦、而不是堅守你的那些表麵文章。隻要積極配合我們完成端王爺交代的任務，我可以保證替你保住這個秘密。畢竟我們的任務是第一位的，有時不擇手段也是逼不得已不是嘛！“
姓楊的這番話顯然是軟硬兼施、威脅利誘，他也不想逼得太緊、打算見好就收。
”我今天終於明白卑鄙的真正含義了！能這樣臉不變色心不跳、振振有詞地把卑鄙二字演繹到如此地步可讓我大開眼界！不過，不知道你想到過沒有，老祖宗說過一句話叫攻心為上，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事心服口服最為重要！我深知我家小師妹寧折不彎的性格，如果你們們一定要用強或下三濫的手段，就不怕雞飛蛋打、竹籃打水？“
感到自己的虛張聲勢無法到達到目的了，姓甄的口氣一緩、開始另辟蹊徑。
“什麽攻心為上？哪是對一般凡夫俗子說的，又或者那些傻瓜們才喜歡這調調！對大人物、尤其是皇家來說，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隻不過是花瓶、是擺設、是用品，隻要唯命是從就好，至於是不是心悅誠服、是不是安之若素都不重要，關鍵是把她們搞到手！再說了，在強大的皇權和榮華富貴的威壓利誘下，有幾個女人不會真的屈服甚或感恩戴德？你所謂的攻心為上最多屬於脫了褲子放屁的無聊之舉！”
姓楊的揮揮手、一幅毫不在意的語氣一口拒絕。
“我不管你什麽有聊無聊的，反正你們想要我配合就得聽我的，要用和平的方法、用女人喜歡的方法，絕不能用強、更不能用下流手段？言盡於此，你們請便！”
甄無畏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心裏本就有不小的抵觸，說到最後竟然有撂挑子的暗示，甚至連楊戩的威脅都一幅毫不在意的樣子。
“放肆！難道你真忘了自己是什麽角色？敢討價還價不說，竟然威脅雜家？明跟你說吧，如果你繼續配合、一切都好說，如果想尥蹶子，雜家就自己幹。對付兩個小丫頭用不用你都無關緊要。當然了，我們也該感謝你為我們打發走了那三個討厭的家夥，不然還得費不少事。作為獎勵，我可以對你剛才的大不敬不予你計較，但你千萬不要以為有資本跟我討價還價！否則我不僅會讓你身敗名裂，而且會讓你所關心的一切灰飛煙滅！”
姓楊的終於完全失去耐心，開始言辭激烈、威脅恐嚇。
“既然楊副總管打算背棄諾言、得寸進尺，我又何必再有其他顧忌！為了自己父母兄弟、為了師門存亡，在下曾違心做了人生最大一件錯事、害得飛鴻山莊灰飛煙滅。原意為你會信守承諾、至少能夠保住我小師妹不被強迫。沒想到你竟利用我的錯誤要挾我、讓我陷入萬劫不複、唯你之命是從。既然你不可信、隨時都會出爾反爾，我還何必顧忌其他？我明確地告訴你，在下絕對不允許用下流手段對付小師妹，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原以為甄無畏被威脅後會妥協退讓，畢竟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也就不在乎再朝前走一步了，沒想到竟是適得其反，這家夥突然變得暴躁起來、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樣子，直接把楊戩給懟了回去。
要麽是甄無畏還沒有完全被征服、要麽就是他至少保留了一絲作為武林高手的起碼的驕傲，或者是最後想明白了，如果任由楊戩這樣當成軟柿子捏、就真會陷入萬劫不複、生不如死的境地，除非唯命是從、成為他楊戩的仆從，再別想有出頭之日。
思前想後，甄無畏決定孤注一擲、態度開始變得強硬，一幅不想任人宰割的樣子。
“你想幹什麽？難道真什麽都不顧忌了？是破罐子破摔還是欲擒故縱？小看我楊戩了吧？我說過了，在這個女人被納入王府、成為王爺的女人之前，我們的任務和約定就算沒完成，你我之間的諾言也不可能兌現。除非你幫忙把這個女人弄到手，不管是用強也好、攻心也罷、甚至用下流手段也無所謂，咱們一切都好說！不然，我就真對不起了！”
聽到甄無畏如此不打折扣，楊戩也有點不適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采取迂回的辦法，畢竟這裏是無極派的地盤，真與甄無畏衝突起來不僅占不到優勢，弄不好讓這個女人再脫離了控製，還得從頭再來不是？
“楊副總管這個態度就對了！既然在下同意與你們合作，自然就不會反悔，但我有自己的原則和行事方式，可以背叛、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決不能下流、更不能恬不知恥！放心吧，我會好好地與我小師妹談談，爭取說服她、讓她跟你們走！”
甄無畏顯然也感到應該見好就收，反正小師妹已注定不是自己能染指的了，與姓楊的真翻臉對自己也沒有好處，甚至還會前功盡棄。自己能為她爭取到這一點也算差強人意了。
“甄大俠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楊副總管應該不會忘記，在飛鴻山莊我們曾用她母親威脅過那個小丫頭，當時差一點就達到目的了！現在甄大俠既然堅持自己的原則，我們不妨如法炮製，也許真能攻破小姑娘的防線。果真能心平氣和把人帶走、而且讓她心甘情願，當然是上上之策！”
剛進來的晉陽天煞閆萬兆也開始插話了，要麽是有意緩解雙方對峙的火藥味，要麽就是真相信這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既然甄大俠如此堅持，連晉陽天煞都被說服了，我就再給你兩天時間，兩天之後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帶走甄姑娘，免得夜長夢多。如何說服她是你的事，當然了也可以用她母親飛鴻夫人在我們手裏的這件事情做文章。”
既然開始退讓了，楊戩也不在乎再退一步。交易雙方這樣交鋒也屬合情合理，畢竟現在在無極派的地盤，楊戩不想弄的太過分。飛鴻夫人被搶走後，這個姑娘已經是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何況她本就是自己策劃多時的行動之主要目標呢！楊戩不想有失、也不容他有失，果真最後關頭再出事，他根本就無法跟端王爺交代。
“兩天時間有點太緊張了，想說服她豈是哪麽容易？果真哪麽好辦，也不至於到今天你們還未得逞吧？”
甄無畏現在好像不是在討價還價了，畢竟能爭取到楊戩這樣的讓步已屬不易，如果再討價還價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說老實話，他心裏也矛盾的很，尤其是真不知道怎麽開口。要知道，自己在小師妹心目中的形象可是真正的高大上。從年幼被當時的飛鴻山莊主人、也就是小師妹的父親所救後、他就拜在甄家班主手下學習百戲技藝開始，他就成為了甄家一份子、被稱為大師兄了。
後來又被師傅送到無極派練武近二十年，待武功有成、返回飛鴻山莊後更成為剛過十歲的小師妹的保護神和崇拜對象，五六年來幾乎是形影不離。隨著小姑娘逐漸長大、越來越出類拔萃甚至長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尤物，幾乎所有山莊的人都自覺不自覺地把他們倆歸結為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甄無畏是個男人，說不動心絕對是假的！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老祖宗時就開始傳唱、經久不衰的，但他又是見過了大世麵的，心胸自然遠非隻有眼前那點風景。女人他當然想要、尤其是甄若蘭這樣的絕世美女，又是飛鴻山莊的繼承人，但他甄無畏作為男人、尤其是作為武林高手更崇尚躍馬橫槍，更想光宗耀祖、封妻蔭子。
剛開始被楊戩他們算計、被迫充當官府的內應時，他內心自是非常矛盾，畢竟自己乃江湖中人，一直受忠義思想熏陶和教誨，讓自己背叛恩人和東家是件非常難的事情，但當對方拿出他的父母兄弟、甚至師門存亡相威脅的情況下，任他千般不願、萬分委屈，他還是退而求其次、不得不作出讓步。當然了，對方允諾他非常誘人的高官厚祿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麵臨威脅和利害得失，雖然甄無畏決定兩害相權取其輕，但他內心裏還是充滿了不情願甚至是勉強，尤其是對這幫家夥非要把小師妹搶走獻給那個什麽王爺，他心裏更是義憤填膺、有一種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所以盡管接受了楊戩的安排、他還是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安排自己的小師妹隨著姓長的出去，既有意讓她躲開這一悲劇、又有給楊戩他們找點麻煩的意思，當然了更多的是一種心有不甘和默默地反抗。
千算萬算差了一算，這個燙手山芋最後還是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他竟陰差陽錯在路上救了自己的小師妹，而且是當著楊戩的麵救人。這下真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僅無法跟小師妹交代、更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楊戩接下來的糾纏。他所以一路上不緊不慢的，既是在等楊戩但又怕見到他們，同時也是在不停地尋思著如何麵對這一問題、如何全身而退？
直到來到了雲夢山地界，他還是沒想到好的辦法，無奈今天隻能硬著頭皮見楊戩了。
與楊戩接觸後甄無畏就更感到窩囊了！沒想到好的辦法不說，還受了楊戩一肚子氣。但是、但是，想到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想到自己父母兄弟、恩師，尤其是想到自己的雄心壯誌，甄無畏又開始輾轉反側、英雄氣短了。
他是個明白人，知道有所得就必須有所失，自己想要飛黃騰達、青史留名就得付出點什麽，而接受楊戩的安排不失為一條捷徑、何況說不定能直達龍庭呢！
可問題是，這事該如何對小師妹解釋呢？
甄無畏甚至有點鄙視自己，不是鄙視自己無能、更不是鄙視自己與楊戩達成交易，而是鄙視自己心太軟、軟到無法麵對一個小女孩。如此婦人之仁，何談經天緯地?
“大師兄你終於回來了？這麽長時間跑哪裏去了？趕了好幾天路好不容易住下了、你也不知道歇一歇，我們還在等你吃飯呢！”
“我看你的大師兄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是為救人費盡心機呢，還是為了即將見到師傅心有所感？又或者還有其他的煩心事也不一定！”
甄無畏心事重重地回到客棧，剛進院子就遇到了甄若蘭一連串抱怨和問候，接著就是長書黛的陰陽怪氣，兩個女孩子這一陣對話自然也將甄無畏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我到街上打聽點消息！你們休息過來了嗎？怎麽還等著我吃飯呢？既然如此，咱們今天就好好吃頓飯、放鬆一下，也算慶祝我們終於趕到安全地界了！”
甄無畏決定找機會談談實質性問題了，而幾杯酒下肚後有些問題估計能順利說出口些，不都說酒壯慫人膽嘛！
“雖然前途渺茫、舉步維艱，但畢竟沒了迫在眉睫的危險，無論如何都值得慶祝一下！“
可能是各有各的心事，眾人都默默無語。兩個莊丁因為身份問題不便多言，而甄若蘭顯
然還在擔心母親、自然情緒也不是很高，為了打破沉悶，長書黛率先開口。
“好，我們幹一杯！”甄無畏答應了一句就與眾人一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氣氛還是一如既往的沉悶，好像大家都打定主意要遵循聖人食不言、睡不語教訓似的。
“甄大師兄今天是怎麽了，從外麵回來後一直這樣悶悶不樂、隻顧低頭喝悶酒，難不成有什麽心事？不都說了已經到了你們無極派的地盤了嘛，難道還會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黛兒妹妹說的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大師兄是不是真遇到難題了？小妹認為，凡事不可太勉強，盡力而為可矣！如果大師兄真有什麽三長兩短，小妹豈不終生難安!”
有了長書黛的拋磚引玉，甄若蘭也把注意力轉到了甄無畏身上。在場的人馬上就會感到兩人雖然說的是同一議題，但側重點顯然不一樣。長書黛顯然是就事論事，而甄若蘭的重點則是在自己大師兄身上，滿滿的憐愛和深情。
“多謝長姑娘和小師妹掛念！這還不是讓最近這些事給鬧的，實在是我不僅百思不得其解、更感到這件事情過分嚴重，報仇和救人也沒有絲毫眉目、舉步維艱。自覺不自覺間自然是神思形骸，讓兩位擔心了！”
甄無畏終於涉及到了正題，正愁沒法開口呢，長書黛的這番話讓他得以借題發揮。
“甄大師兄好像一直都信心滿滿、摩拳擦掌的，何況還有無極派做後盾，難道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你師傅、無極派三代弟子中有人出麵，楊戩也好、晉陽天煞也罷擦鞋都不配，救人一事不敢說輕而易舉但也該不算是什麽的難事。不知甄大師兄何故突然如此為為難、士氣低沉、甚至連最起碼的信心都沒有了？”
長書黛一個孩子，再說也沒有直接利害關係，話說出來自然是直截了當、童言無忌。
“長家小妹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情況了解得越深在下就越感到這潭水深不可測！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不僅僅是楊戩及一些江湖人士，背後是整個國家機器和趙宋皇室，飛鴻山莊一夜之間被屠莊和灰飛煙滅、連擁兵割據多年的野三坡也因此被血洗，憑我們現在的實力別說想救人，即使自己逃命，都何止能以一句比登天還難來形容！”
甄無畏麵呈嚴肅、一麵搖著頭喃喃自語、一麵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這倒是，酒入愁腸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