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棋逢對手
日出驚山鳥，風動霜露卻。戎馬無休閑，關山渺茫中。
天剛剛放亮，整個野三坡就像一個醉漢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猛然地反應過來，一洗昨夜的渾渾噩噩和懶散放縱，立即變得生龍活虎、充滿囂張和肆無忌憚。
在通往聚義廳的石板路上，幾個嘍羅正推推搡搡地押著一個半大小子趕來，看他被戴著頭套，身上也是五花大綁的樣子，顯然可以肯定是一個不速之客。
“幹什麽、幹什麽？遠近聞名的野三坡好漢至於如此膽小如鼠、草木皆兵嗎？本小爺一個要飯的迷路了而已，用的著你們這樣興師動眾、如臨大敵？又是捆綁、又是頭套，也不怕貽笑大方！不要推推搡搡、使哪麽大勁幹嘛？小爺在你們那個破石頭陣裏胡亂闖了半個晚上，都快餓死、累死了，還不趕快給小爺弄點飯菜來！你們號稱綠林好漢、替天行道，該不會舍不得施舍我一頓飯吧？”
不知道真相的恐怕還會以為這被抓的家夥是多大的人物？又或者至少也是野三坡的客人吧！
落到土匪的手裏、都成了俘虜了還能如此理直氣壯，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心理承受能力？即使你身無分文，但命總是自己的吧！
一個敢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和不管不顧的人，要麽是胸有成竹、有恃無恐，要麽就是無知無畏、極端的腦殘，也就是常言說的傻大膽之類的怪物。
“咋呼什麽、咋呼什麽？來人，那頭套給他摘了，先賞給他二十軍棍，然後再把他帶上來見我，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樣的硬骨頭，擅闖乾坤陣還敢如此囂張！”
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時間立即就會證明有人竟敢用肆無忌憚和信口開河來挑戰土匪頭的耐心和手段，哪絕對是找錯了對象！
這不，剛才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目的還毫不在乎地小要飯的易天馬上就嚇得噤若寒蟬，而且這也不能避免他接下來受到的懲罰。
“哎呀，我的屁股！天殺的土匪你們也太不講情麵了，小爺我一個要飯的跟你們有殺父之仇還是咋的？就這麽對待我！再怎麽說你們被逼上山落草、小爺我被逼逃荒要飯，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難兄難弟吧？你們就這樣六親不認，把小葉往死裏打？”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這小子還在一逞自己的口舌之快，這也正應了那句歪嘴的騾子賣個驢價錢，全被嘴給傷了！
“怎麽，還不服勁？要不再給你來十軍棍？給老子耍花腔，我會讓你後悔自己咋不是個啞巴呢？”
鬼見愁蘇二秦緊盯著麵前這個小要飯的、娓娓道來，臉上還帶著那種人畜無害的微笑，好像剛才下達的不是懲罰的軍令，倒像是跟一個多年的朋友在論家常，和顏悅色、心平氣和。
這小子倒是多麵孔，現在這種笑麵虎的角色竟然也能裝得惟妙惟肖，隻是那聽起來毫無起伏的語氣中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從內心感到恐怖的感覺。
“不要、不要，不能再打了，再打小子真的受不了了！小子服了、小子服了！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千萬不要跟我一個小要飯的一般見識，為我一個小要飯的油嘴滑舌而大動肝火、傷了你的身體就太不值當了！小要飯的易天這裏給英雄行禮了！祝英雄旗開得勝、財源滾滾，桃花滿頭飛、子孫滿堂跑！隻要英雄放小要飯的一碼，天上地下、東西南北中各路神仙都會保佑你的！”*…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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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那還敢強嘴，一邊咧嘴承受著屁股上的皮開肉綻，一麵舌能生花似地又是一段長篇大論、下定決心要把自己腦子裏的所有獻媚討好的詞匯一股腦似地全部吐了出來。
這就是實力，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手段和花招都不堪一擊，這個時候任何抵抗和一根筋都是毫無用處的，除非你不要命了。
原打算靠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摸樣讓對方摸不清路數、蒙混過關呢，沒想到一下碰上了硬茬、踢到鋼板上了！自喻為見過世麵的易天就這樣一個照麵就立即就敗下陣來、丟盔棄甲。口中的小爺也馬上改成了小子，一幅戰戰兢兢、心悅誠服的樣子，簡直比孫子還孫子！
倒不是這小子生來就是軟骨頭，但生死存亡之際、尤其是麵臨一個可以不講任何道理、無視任何規則和顧忌直接就把你哢嚓了的土匪的時候，除非你真不怕死、又或者甘願被人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默默無聞地死去，給你的選擇恐怕隻有一個：屈服。
作為一個乞丐、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麽長時間的易天最不缺少的就是見風使舵、審時度勢，而且還必須能有忍常人不能忍的勇氣和耐力，不然恐怕他也活不到現在
“不錯嘛，我看還是會說人話的樣子！也罷，這十軍棍先記在你的頭上，不過老子問你的話你得照實回答，不然的話就不是十軍棍的事了，萬一惹老子不高興，老子殺你就想殺一隻雞一樣簡單！”
一頓殺威棒後蘇二秦開始進入正題。
“小樣，一個毛頭小子也敢在老子麵前賣弄，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蘇二秦心裏暗暗發笑。
“英雄說的是、說的是，小要飯的絕不敢撒謊，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說，一直說到讓英雄滿意為止！”
易天知道這次終於碰到對手了，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是嘛！遇到這種一上來就動粗的土匪不服也不行，隻能是好漢能屈能伸、留著青山在不能沒柴燒了！不想屁股上再挨板子不是！
“我切！老子就先讓你一碼，韓信年輕時還鑽過別人的褲襠呢，小爺我就先不跟你一般見識，這筆帳小爺我早晚得找回來！”
雖然一幅恐慌和膽顫心驚的樣子和語氣，這小子心裏仍在憤憤不平暗道，甚至還來得及拿出韓信來為自己的行為正名！
“在乾坤陣裏橫衝直闖半天還能活下來也算你有點本事，老實交代，你小子是不是晉陽雙煞他們派來的奸細？偷偷摸摸地跑到我們野三坡幹啥來了？該不會是為晉陽雙煞探路來了吧？”
蘇二秦自然是直奔主題，再說現在他最關心的就是這一消息。
雖然他不怕晉陽雙煞找上門來，但畢竟那兩個家夥可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角兒，特別是晉陽天煞閆萬兆一身武功造詣決然非浪得虛名，如果單論武功的話，他鬼見愁、甚至加上自己的兄弟合在一起都遠非對手。
前一天靠著埋伏和出其不意他們雖然得手了，但最後還是讓晉陽雙煞他們金蟬脫殼，如果他們真的有備而來、如果緣木子孫華建口中說的晉陽雙煞重傷未愈不是真的話，他們兩個將絕對是野三坡的勁敵！正因為如此，鬼見愁立即就想到了這一點。
“哎、哎、哎，英雄可不敢這樣亂說話！我易天雖然隻是一個小要飯的，但也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又怎麽會與晉陽雙煞那樣的武林敗類同流合汙？替他探路？沒有、絕對也不會沒有！”
易天這小子多麽狡猾，馬上就聽出來了這野三坡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晉陽雙煞針對他們，自然立即決定把所有賭注全押上了！這一通反問顯然就是站在了晉陽雙煞的對立麵了，就差問候晉陽雙煞的先人了。
“但願小爺我這次賭對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土匪也是人，小爺我就不相信你還會難為我？”
易天心裏暗暗合計著，心裏自然有些忐忑，萬一賭錯了、萬一這土匪頭子是詐他的，結果肯定會更糟。
“沒說實話吧？是不是又想挨軍棍了？你一個滿口晉陽口音的小子、又是自東向西、從晉陽雙煞逃跑的方向來的，敢說自己與晉陽雙煞沒有關係？蒙我的是吧？挑戰我的耐心是吧？”
鬼見愁蘇二秦可不是輕易相信別人的角色，何況他的依據雖不說是天衣無縫但也算符合邏輯。
“怎麽就忘記這一茬了？自己與晉陽雙煞他們可是地地道道的鄉黨，話可以亂說，但鄉音卻不是隨意就能完全掩蓋的不是！”
易天突然有了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的想法，腦子自然在拚命地轉動著、試圖自圓其說。
土匪可是得罪不起的主，何況有前麵那二十軍棍的前車之鑒！
“不瞞英雄說，我與晉陽是鄉黨不錯，但卻是生死仇敵、不共戴天！再怎麽也不會給他作走狗的！真讓小子碰見他們，小子一定會給他們拚命！”
既然對方不為所動，易天隻能繼續加碼，一幅苦大仇深、恨不的把晉陽雙煞生吞活剝了樣子。
盡管這裏麵隻有些許的表演成份、屬於正常情緒流露，但是也正因為太情緒化了，反倒讓人覺得不像真的。
“編、你就在這裏給我繼續瞎編吧！都到這個程度了你小子還在給我們信口開河？還不共戴天、還與人家拚命，就憑你，送命還差不多！吹牛也好、騙人也罷你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呀！真當咱爺們是白癡呀！要我說大哥，這小子還是欠揍，既然他身上沒錢，幹脆再揍他個半死、扔到山裏喂狼得了！”
這次是剛剛趕來的、自稱賽翼德張不義在添油加醋，既然有唱雙簧的來了，自然花臉改由張不義唱了。
這小子還沒忘了把自己綽號報了上來，竟然叫賽翼德！怎麽聽起來有點後世穆斯林的味道，估計是因為這小子長得一幅絡腮胡子、又黑不溜秋的緣故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裏畢竟離當年桃園三結義裏麵的張翼德的地界比較近，後世諸人想攀親戚或者是拉大旗做虎皮罷了！
“二當家真是慧眼如炬、料事如神，簡直比當年長阪坡上的張翼德都不遑多讓！不錯，小子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遇到晉陽雙煞他們隻有送命的份，說與他們拚命也是說說大話、舒解一下心中的憤恨罷了！事到如今，小子也不敢再瞞兩位當家，實際上小子所以跑到這裏正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其中就包括晉陽雙煞他們兩個的追殺！別說找他們兩個了，至少現在小子我隻要一聽到他們的風聲就隻能像老鼠一樣躲起來！不然也不會昨天慌不擇路、誤打誤撞進你們的山陣裏、差一點把小命都搭上了！”
估計實在是逼不得已了，易天竟然提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
現在的關鍵是想法讓這倆土匪頭子相信自己不是晉陽雙煞的同夥才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即使瞎編也得弄出個令人可信的理由來。當然了，他也不介意順便拍一下那個叫賽翼德的馬屁！每個人都喜歡戴高帽子，不管他是土匪還是國家首腦。
“還賽翼德呢？除了那滿臉絡腮胡子和黑不溜秋的樣子像猛張飛外，看不出哪一點有人家張翼德的豪氣，狗土匪、我呸！”
拍馬屁歸拍馬屁，這小子也不介意在心裏詛咒一下這個後來的二當家，不然也就不是他易天了。
“有點意思了！你剛才說什麽？你是受到了晉陽雙煞的追殺？你最好能自圓其說、千萬別是信口開河就好，如果騙老子，結果你會懂的！”
一聽到追殺這兩個詞，鬼見愁蘇二秦馬上就來了興趣。
“難道這小子也是相關之人？又或者他就是三虎幫那幫人口中所追殺的兩個人之中的一個？不對，已經有兩個人了呀，這第三個人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人在撒謊？又或者還有其他貓膩？”
蘇二秦一麵雙眼像老鷹一樣緊盯著麵前的這個半大小子，一麵在心裏嘀咕著。
看來自己料想的不錯，這裏麵還有文章。
“兩位英雄問話，小子不敢隱瞞！小子因為父母在老家被人所害、為了報仇才跑到滄州尋找名師拜師學藝的，隻希望能學到真本事、練成武功報仇雪恨，也正是這樣才流落江湖、成為了要飯的，怎奈師傅沒找到反而被仇人追殺，而晉陽雙煞就是小子殺父仇人的幫凶，小子還被他們抓住過一回、差點送命，後來好不容趁亂逃了出來。小子我說的可全是實話，天地可鑒，兩位英雄一定要相信我！”
生怕人家不信，易天最後甚至加上了賭咒發誓，一幅立即都想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以資證明的摸樣。
“等等、等等，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故事？我說你小子扯得也有點太遠了吧！接下來你該不會說三虎幫和淶源席家也是你的仇人吧？荒唐、荒唐，簡直荒唐透頂！他們兩幫人總不會千裏迢迢地跑到你們晉陽地界殺人防火、還正好殺了你的父母？再接下來，就是無極派的道士該不會也是幫凶吧？你小子的想象力也夠豐富的？”
鬼見愁蘇二秦腦子有點淩亂，如果說這小子一直在胡編亂造的話，這謊話編得也太有點離奇了。
不是因為昨天發生了哪麽多離奇的事、不是因為自己感覺到這小子與晉陽雙煞肯定有什麽聯係、自己想從他這裏得到盡可能多一點情報的話，他真想現在就把這小子扔到山裏喂狼了！
不過，生氣歸生氣，蘇二秦還沒忘了正事，他有意無意間說出三虎幫和淶源席家的事情、甚至連無極派的名號都暴露出來，就是想看看這小子有什麽反應，想從他接下來的說辭中找到破綻，最後一擊建功、突破他的心理防線。
“有門，看來賭對了！”
易天終於鬆了一口氣，至少可以肯定自己這一番說辭讓兩個土匪頭子開始對自己的話將信將疑了，或者至少說找到了他們感興趣的話題了，隻要讓他們感興趣他們就不會立即將自己殺掉，或者喂狼；隻要能將時間拖下去就有可能找到辦法取悅他們、活下去。
“兩位英雄說什麽？難道狄老三那個王八蛋也在這裏？那小子可把我給害苦了，我也就是撞破了他正在幹壞事而已，這小子害怕暴露非要把小爺我趕盡殺絕不可，為此還還造謠小子我身懷重寶以挑起江湖人士的貪婪，糊弄得連席家老二、無極派兩個牛鼻子都跟著起哄，在來源差一點小爺就死在他們手裏了！千萬不要叫我碰上他，小爺早晚非得找回場子不行！至於說到我的殺父仇人卻是另有其人，想來兩位英雄對齊魯八怪也應該不陌生吧？”
聽到蘇二秦竟然提到了自己的幾個老相識，易天決定進一步鋌而走險，直接把自己被人追殺的情況說了出來，不然的話實在無法自圓其說不說，與其等這些消息從三虎幫那些家夥嘴裏說出來不如自己來個惡人先告狀！至於把齊魯八怪和無極派道士連帶出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願把水攪渾後能對自己有利。
“說，接著說下去！還有呢？還有事瞞著咱爺們的吧？”鬼見愁蘇二秦一麵雙目緊盯著易天，一麵點著頭說道。
“這裏麵果然有名堂！這小子看來真是知道內情的人，弄不好還是關鍵人物！老子這回猜對了，能有意想不到的大收獲也不一定！”
蘇二秦內心裏正在心花怒放，看來對付這個小屁孩確實不用什麽高的手段。
“看來還是不到火候，這老小子真難對付，小爺我輕敵了！難道三虎幫的家夥已經把什麽都告訴他們了？不該吧？難道我現在就向他們和盤突出?再多的財寶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要緊不是？”
“不、絕對不行！至少暫時不行，不到最後關頭讓自己把實請全講出來、放棄那些可能失而複得的財寶可是在割自己的肉呀！”
“可是如果那兩個家夥早就交代了一切，自己繼續裝腔作勢會不會徹底激怒這幫土匪？真惹惱了他們、直接把自己哢嚓了或者如同他們威脅的、將自己仍到山裏喂狼的話，哪也太不值得了不是？”
“再等等、再等等、不是都說富貴險中求嗎？不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隻要我不說出實情，他們應該不舍得殺了我，如果真全交代了哪恐怕更危險了！對，不能說、至少暫時不能說！實在不行最後就把那兩個丫頭拋出去，誰讓她們兩個算計小爺、先對不起自己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嘛！”
就這一陣的功夫，易天的心裏如翻江倒海、奔騰過了無數個念頭。
“兩位英雄此話是幾個意思呀？好像該說的、能說的我都竹筒倒豆子都交代了，難道兩位英雄還知道其他我不知道的事？”
終於，這小子再次抬起頭，有點莫名其妙地問道，一幅萌萌的天真無邪樣子絕對是一級演員的水平。
“既然你不想說就不必說了，把他帶下去處理了！”
鬼見愁突然臉色變冷，揮揮手、一幅斬釘截鐵的語氣命令道。
“別、別、別，兩位英雄別介呀！殺我一個小要飯的除了被人恥笑你們以大欺小、濫殺無辜外還能對你們有啥好處？到不如把我這條賤命留著替你們端茶送水、打掃房間、倒夜壺也好呀！哎呀，你們慢點、小爺我的屁股！別戴頭套呀，幹嘛呀這是？英雄饒命、英雄饒命！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呀！”
幾個嘍羅上來揪住易天就向外拖，自然是一陣陣殺豬似死的慘叫聲漸去漸遠！
一切又歸於安靜、就像什麽都沒有過發生一樣。
在土匪的眼裏、也如在所有的當權者的眼裏一樣，人命尤如螻蟻，何況是一個小要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