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毓章宮新主子
高高的城門樓上,一個杵立在陰影裏的人伸出手。黑暗中,數百支利箭伸出窗洞,悄無聲息地對準雪地上的一群人。
當子薇回過身,正在抬腳上馬車的那一刹那,她突然發現周圍的異樣。
寒風裹夾著雪粒撲簌簌地甩打在身上,天空灰蒙蒙一片,周圍寂靜無聲,除了城門關合的悶重吱呀聲以外。
遠處**上空掠過一群寒鴉,那淒厲的叫聲打破淩晨的靜謐。
高高的城樓上陰影裏有若有若無的濃黑影像,幾道冷徹人心的寒光從那裏流泄而出。
一切都太容易了,奕帆和奕航兄弟救出少羽父子和韃吉特。
一切都特別合乎邏輯,奕帆拿到了關津卡,所有的人都順利出了城。
幾乎是刹那間,子薇便明白了她的處境。
她緩緩退後兩步,麵對眾人跪下,雪地裏顯出一個孤獨而落寞的影子:“請你們將我娘親和兄長、還有白芷送回潞州安葬!”
奕帆大吃一驚:“什麽?你娘親怎麽啦?子安怎麽啦?白芷怎麽啦?”
子薇輕輕地說:“他們睡著了。請各位送他們回潞州。”
奕帆衝到馬車旁,掀開布帷,馬車裏燃燒著一盆炭火,同時還安置著一個香爐,三具蓋著白布的遺體怵目驚心。
奕帆目瞪口呆。
所有的人都衝到馬車旁,奕航、高大舉,高少羽和韃吉特。
眾人的兜帽在寒風中緩緩落下。
甄定遠如同雪地裏一尊雕塑,一言不發。
“我爹一個人是無法護送他們回潞州的,拜托各位了。”子薇伏跪於地。
奕帆拉起子薇:“咱們說好一起走的,不管怎麽樣,哪怕是死,也要一起死!”
奕航輕輕地給甄夫人蓋上白布,回過頭說:“我不走了,我要知道是誰殺了子安,我要為報仇。”
子薇搖搖頭,複又跪在雪地中,“民女甄氏,懇請各位將我娘親靈柩送回潞州安葬,大恩大德來生再報!”
鳳兒和翠兒對望一眼,明白了子薇的決定,也撲通跪在雪地裏:“公主如若留下,我等也必守護公主。”
子薇苦笑:“你們都是戴罪之身,還是隨少羽離開吧。”
鳳兒歎息:“但有公主在,我等豈敢獨行?”
奕航衝過來,跪在子薇麵前:“我也不走,我要為子安報仇!不管是誰殺了他,我都要為他所仇!”
“要不,咱們就都別走了,反正走也走不到哪去,不去進城去殺個痛快!”高大舉咧開大嘴笑。
“我反正是國破族滅,有你們陪著死,我倒是樂意得很!”韃吉特滿臉不在乎。
奕帆的眼光掃視到城樓上那陰森的寒光,緩緩地扶起兄長:“我們走!”
少羽搖頭:“我留下來保護公主!”
高大舉笑:“那我也留下來,我總不能離開我這小子獨自跑路吧?”
少羽冷笑:“誰要你陪著我死?快些滾開!”
高大舉毫不介意兒子的咒罵:“那我隻有你一個兒子,我不守著你守誰去?”
少羽低吼:“你有事沒事地到處喊兒子,有意思嗎你?”
韃吉特苦笑:“好吧,現在是三隻褐馬雞,這兩隻不鬥那兩隻也會鬥。”
城樓上那陰影裏的手在寒風中有些凍僵了,他皺著眉頭。
在他的旁邊,站著張承業、郭小拽,秋官、郭宮和數百箭手。
“王爺,要不咱們先回宮?這甄妃就是出城逛逛,會回來的啊。”張承業顧左而言他。
秋官盯著樓下雪地裏的一群人:“他們在磨蹭什麽?是打算到什麽地方打獵嗎?”
“這麽早,打什麽獵啊?還是早些回城烤炭火暖和。”郭官陰陰地說。
站在中間的偉大君主晉王李存勖冷著臉,一雙眼睛如同冰凍時的寒光閃閃。
“你說他們為什麽不上馬逃走呢?”李存勖冷冷地問郭小拽。
“末將不知。”郭小拽低頭。
樓下雪地裏,眾人還在爭論不休。
甄定遠走到眾人麵前來,冷哼道:“你們再不走,隻怕一個人也走不了。”
“那就不走!”奕帆、奕航、少羽、高大舉和韃吉特異口同聲地說。
鳳兒姑娘朗聲說道:“各位將軍,我和翠兒的命是公主給的,我們必將隨公主左右。現在,甄夫人和公子、白芷未入土,而公主落在晉陽宮中,隻能拜托各位讓夫人和公子、白芷魂歸故土!”
翠兒也說道:“隻有你們活著,公主才能可能離開晉陽,如果你們現在一意送死,隻怕倒真的是大家一起送死了。”
奕帆跳上馬車,坐在剛才郭小拽的位置上。
奕航歎口氣,也跳上馬鞍。
韃吉特和高大舉跳上馬鞍。
眾人都看著少羽。
這個一根筋的人,如果沒想通是誰也無法強迫他的。
終於,少羽無奈地上馬。
子薇背對城樓,麵向眾人,伏跪於雪地中。
鳳兒和翠兒也伏跪於雪地中。
蒼茫大地,一主二仆任憑風雪冽冽,毫不動容。
“籲!”奕帆回頭看一眼子薇,再眯起眼望著陰森的城樓,甩鞭向馬。
一陣雪粒隨風揚起,漸而彌漫了半邊天空。
雪地上,端端地伏跪著三個孤獨的身影。
晉王的手緩緩放下。
城樓窗洞上的弓箭收回。
雪地裏的馬車駛出視線,隻在茫茫雪地裏留下一列車轍。
東方的玉皇山上,一抹微弱的紅光破霧而出。
晉陽的冬天裏,這將是一個難得的有溫暖陽光的日子。
但跪在雪地裏的子薇的心已經死了。
在子薇的身後,城樓門緩緩開啟,晉國最偉大的君主、晉王李存勖騎在馬上,緩緩走出城樓。
子薇沒有抬頭,隻是調轉身子伏跪於地,一言不發。
一隊士兵湧過來。
張承業走到子薇麵前,扶起她,輕聲說:“甄妃,天寒地凍,早些回宮吧!”
張承業揚揚手,一輛華麗的馬車駛來,停在子薇麵前。
子薇再抬頭時,她的眼前已不見李存勖。
一路上,子薇再無一句言語,張承業也歎口氣,也不再說話。
鳳兒和翠兒隨著子薇的馬車再回毓章宮。
宮門口,依然站著郭小拽,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甚至沒有發生過,似乎子薇剛才隻是出宮逛了逛,現在回宮了。
采楓和攬月等人跪在宮門口:“奴婢等恭迎主子回宮!”
鳳兒跳下馬車,給子薇撩起布帷,子薇探出腳,重新踩在毓章宮堅實的冰冷的地麵上。
宮裏跪著所有的奴婢和侍衛。
一隊晉王親兵跑進毓章宮,將跪在地上的眾人團團圍住。
子薇麵無表情地走回內宅。
張承業負手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昨天是誰在廚房當差?”
兩名仆婦顫身回答:“是奴婢!”
張承業眯著眼看那兩人:“你們是誰接了主子的命令來毒殺毓章宮主子的?”
兩名仆婦伏跪高喊:“奴婢冤枉啊,奴婢沒有啊!”
張承業直起身子,對親兵說:“杖斃!”
兩名親兵跑過來,拖了仆婦去,一陣劈啪亂打,不到一炷香時間,兩名仆婦已經殞命。
“有人願意主動供出幕後主子,我可以保你家人平安,否則,毓章宮所人仆從都得死,你們的家人還會被牽連!”
院子裏慘叫一片:“奴婢冤枉啊!”“奴婢不知道啊!”
站在樓上的子薇無動於衷地看著張承業審問。
“昨天有誰出過宮門嗎?”張承業又問。
采楓和攬月顫抖著回答:“奴婢是隨夫人出宮的,一步未曾離開過甄妃!”
四名轎夫也顫聲說:“我等隻是抬步攆,什麽也沒做過,什麽也沒有說!”
張承業點點頭,輕輕地說:“杖斃!”
四名親兵走過來,拖了轎夫和采楓、攬月去行刑。
陣陣慘叫傳到子薇耳裏,子薇的眼皮跳動著,卻仍是一聲不吭。
子薇揚揚手。
鳳兒跑下樓,跑到張承業麵前:“夫人要留下采楓和攬月親審。”
張承業回頭朝站在樓上觀刑的子薇略躬身,對親兵喝道:“放開那兩奴婢!”
當這一天終於過去的時候,毓章宮所有的奴婢、侍女都已處女,所有的侍衛和轎夫也被處死,卻沒有任何人招供。
“說吧,你將毓章宮的事都報告誰的?我可以給你痛快,不然就會將你丟在院子裏,慢慢凍死。”子薇麵無表情地看著采楓。
受過鞭刑的采楓此時已奄奄一息,她抬頭看著子薇:“我是將消息報告王後韓氏,但我從沒有想過毒殺老夫人和白芷姑娘。”
“那你知道我兄長子安在毓章宮的事嗎?有沒有報告王後?”子薇輕輕地呷口茶。
“有,隻是王後以為是主子你的情人,她想捉奸在床,讓王爺廢了主子你。”
“撲哧”一聲,子薇將茶水噴出來。
“我兄長子安在毓章宮時間也就三五天時間,你是如何將消息傳遞給王後的?”子薇又問。
“門外侍衛裏有一個王後的線人,我有消息時會傳給他,他再傳給王後!”
“那麽,這些年裏,王後都知道我的一舉一動?”子薇不置信地問道。
采楓點點頭:“是,奴婢一直都將消息傳給王後。但是請主子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下毒害老夫人和白芷姑娘!”
“那麽,你也服侍我幾年了,你想怎麽走都隨了你的願吧!”子薇懶懶地說。
采楓一怔,站起身來,跑出屋門,縱身跳下樓。
“啪噠!”一池鮮紅的血水慢慢在雪地裏浸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