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團聚
“徽兒醒醒!徽兒!”
夜半,子薇正淺睡,被甄夫人搖醒,
子薇睜開眼睛:“娘親,又要逃了嗎?”
可憐的子薇,她睡夢中也在被契丹人追趕呢。
甄夫人伸食指在嘴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些:“小郭將軍有急事稟報。”
“什麽事兒這麽急?”子薇穿衣起床,“讓他進來吧!”
甄夫人匆匆走出去。
子薇穿了一件銀白色絹衣,外罩大袍走進起居室,屋子裏幽暗的燈光下站著三個男人,兩個站著的一個坐著的。
除郭小拽外,其他三個都罩著玄黑的夜行衣,戴著玄黑皮帽。
郭小拽見子薇進來,輕輕點點頭走出門,說:“你們有事小聲點,我在外麵給看著。這宮裏人多,別被人看見。甄老將軍在宮外守著的。”
甄夫人待郭小拽出門就緊緊地隨著去關好起居室的門,走到其他三個人麵前仔細打量。
最左邊的那個坐著的人站起,摘下玄黑皮帽,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那是戴了人皮麵具的衛禮——王奕帆。
子薇慢慢地走過來,看著衛禮倏地把眼神轉開,她還不知如何對待他,在他去梁國的這些時日裏,她一直在思考,卻如同走在黑霧的死胡同裏,走到盡頭卻找不到出路。
“小徽,我回來了。”奕帆平靜地說。
子薇點點頭。
中間那個有些艱難地摘下玄黑皮帽,滿臉是血,他看著甄夫人有些勉強地哽咽一聲:“娘!”
甄夫人呆了,淚水嘩嘩地流,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子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你受傷了,你流了好多的血,你痛不痛?”
22歲的甄子安是甄家大公子,自6年前從軍洛陽後再也沒有消息,他身在梁國,和身在晉國與契丹之爭中的潞州的父母家人失去聯係,數年來音信杳無。
“娘,我沒事的。娘,是子安不孝,讓你們擔心了。”甄子安從當年的一個懵懂少年如今天成長為一個英武的軍人,已經官至梁軍的金槍指揮使。
子安看著子薇搖搖頭:“真不敢相信,一別數年,我妹妹如今天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兒了。”
子薇的記憶裏沒有兄長子安的任何信息,但她知道這是她在這個世界裏唯一的胞親兄弟,她看著子安那張汙血結痂的臉,輕輕地哽咽道:“哥,你回來了。”
最右邊的那蒙麵人也緩緩摘下玄黑皮帽,露出一張溫柔而英俊的臉,雖是蒼桑而憔悴,眼裏卻是欣喜異常。
甄夫人驚呆了,驀然想起什麽,回頭望著子薇,再回頭嘴張了張,喃喃地說:“王大公子。”
這個一臉疲倦的年輕戰士,正是潞州王家大公子,與子薇或艾葉有婚約的人。
王大公子的眼睛落在子薇身上,雖事先知道她已貴為王爺妃嬪,還是情不自禁輕輕呼喚道:“小徽!”
子薇聽見甄夫人驚訝的聲音,再抬頭時正正對上那雙熾熱的黑眸,知道這就是自己當初心心念念一心想要托付終身的人,可卻又與王二公子奕帆糾扯,最終導致兩兄弟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奕航大公子!”子薇輕輕地向王大公子行禮。
奕航連忙抓住她的手:“能見到你真好,你還活著真好!”
許是突然想起弟弟在旁邊,以及甄家眾人也在,奕航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哎呀!”子安站立稍久,堅持不住,輕聲哎喲一聲跌坐在椅子上。
甄夫人忙關切地問:“安兒,你怎麽啦?安兒你堅持住,我去打水來給你洗傷口,你這流了好多的血。”
子安抓住娘親的手,輕聲說:“你不要吵醒了別人。我想見見爹。”
甄夫人忙說:“好好,你先坐著,娘去找爹,你好好坐著啊。”
子薇撲到兄長麵前,關切地問:“哥,你怎麽啦?”
子安痛得難以忍受,輕輕搖搖頭。
奕帆說:“子安受了刀傷,得找些藥丸給他止痛。天亮之前我們得離開。”
子薇跑進屋子去,翻箱倒櫃找出藥丸和布條,甄夫人端來一盆水,甄定遠也進屋來和兒子以及王家兄弟相見。
小拽子拿了些吃食來,又掩上門悄聲離去。
奕帆說:“我從汴梁完成任務要回晉陽的時候,被一隊梁軍堵截,子安兄救了我。他把我安置在一處寺廟掩藏,又去找我哥,我們決定連夜逃回晉陽,可是在晉梁邊境卻遭到晉軍的截殺。”
一路上,奕帆把子薇眾人的情況已經大致告訴子安和奕航,麵對子薇今天委身於晉王為妃,奕航還不適應,那眼光總是落在子薇身上。
奕帆看見兄長如此神態,暗暗歎氣卻也無言以對。
“晉王的斥候遍布天下,他定是知道我等是梁軍,所以在入晉陽城時追殺我們。”子安略事休息了一下,精神稍好。
“我的斥候蜜蜂告訴我,王爺已經知道我和小徽是有婚約的,他派人去潞州找到了認識我們的人。所以王爺不會讓我再活下去,不管我曾經為他立下多少功勞。”奕帆說。
“我,”子薇艱難地看看兩位王公子,“隻是有婚約他就要殺你們?那如果我是有夫婿的呢?”
奕帆輕笑:“他會讓你沒有夫婿。比如他的寵妾侯氏當初也是這麽來的,李嗣源殺了符道招將侯氏擄來給了王爺,相當於是強搶。”
甄夫人吃驚地說:“那你們兄弟倆——?”
奕帆聳聳肩:“死路一條。”
奕航冷哼一聲:“反正我死也不會解除婚約。”
子薇看向王家兩兄弟,突然間,她明白當年為何年少的甄家少女要在兩兄弟之間為難了。
王家兩位公子都是英俊少年,英武帥氣,大公子奕航膽識過人,二公子奕帆聰明機智。兩人幾乎都有著少女們夢寐以求的優秀品質,知書識理又英武強壯,這樣的好男人當然是少女收割機。
奕帆和奕航都看著子薇,生怕她提出解除婚約。
子薇有些尷尬地將子安換下的血布條收拾好,“我——,”她看著這對英俊少年,有點難以啟齒,終究埋下眼瞼。她既不能說要解除婚約,也不能說不願意解除婚約,畢竟,這不是她的人生。
而且,在這生死關頭,說什麽都是多餘的。隻有活著,才是真實。可是兩兄弟此刻卻一直對外,不懼生死,死抱著婚約不放。
幾乎是刹那間,她知道了該如何做。
“我去求王爺寬恕你們,為你們求一條生路。”
三個男人幾乎是同時搖頭:“不行。”
奕帆知道要子薇去求王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當初已拒絕封妃,你現在去求王爺那就是往刀口上送。我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你為了我們去跳那火坑。”
子安也堅決地說:“我和奕航是梁軍,如果暴露身份,王爺饒命倒好,如果王爺不允,那我們就更躲無處躲,藏無處藏,還要牽累父母!”
“我想活著,可是我不會讓你成為晉王妃的。”奕航說:“我要帶你走!”
此言一出,大家都驚訝。
奕航看著甄夫人堅定地說:“小徽當初許我王家為媳,不管怎麽樣,這個婚約都沒有解除,她還是我王家的媳婦。王家今日落敗,但我們兄弟還在,我們不會允許她入宮為妃。”
甄夫人苦笑:“這不是沒法的法嗎?”
“哥,你別鬧,”奕帆說,“現在不是小徽一個人的事,你帶走了小徽,那甄伯父和甄伯母怎麽辦?還有白芷呢,難道你要他們仨都跟著你逃命?”
“還有艾葉,她也在王宮,現在是晉王的昭容。”子薇慢慢地說,“我們隻要有一人出事,隻怕誰也活不下去!”
“什麽?”三個男子齊齊問:“昭容?”
子薇歎口氣,“此事說來話長,她並不知道你們還活著。就是王二公子活著的事也是我前些天才告訴她的。”
奕航跌坐在凳子上,奕帆也抱頭沉思。
子安苦著一張臉看著他的妹妹。
“小姐你怎麽還沒睡呀?”內門吱呀一聲推開,探出一張正在揉搓的肥胖圓臉。
幾乎在白芷要張大嘴巴慘叫的同時,奕帆已經有先見之明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不能大叫不能大聲說話。”奕帆盯著白芷。
白芷的眼睛落在子薇和屋裏的眾人身上,點頭。
奕帆鬆開捂著白芷嘴巴的手。
白芷忙自己伸手捂著嘴巴,輕輕地一一認過去:“子安公子,奕航王家大公子,奕帆王家二公子,都在這裏了。我的媽吖!”
眾人苦笑。
“什麽也不準問,什麽也不準告訴別人,悄悄地給三位公子弄點吃的來吧。”子薇吩咐道。
甄夫人說:“我也去。你們得快點拿主意,快天亮了。”
甄夫人和白芷小心地出門弄吃的,屋裏的四個年輕人相對無言。
要想全部一起離開晉陽,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的。但要想留下來,又擔心晉王的斥候探知來抓捕,萬一牽涉子薇和甄夫人等,那就麻煩了。
“我看這樣,子安先在這裏養傷,躲幾天。隻有子安一個人,郭小拽和甄伯父也好掩藏他。我和我哥想法在別處躲藏幾天,待子安傷好些我們再另做打算。”奕帆看著大家。
“可是如果你們在入城時就被追殺,那要殺你們之人自然會到處找你,你們躲藏在城裏也有危險。”子薇說,“要不還是躲藏在這毓章宮吧。”
奕航清醒過來:“隻是這樣一來,隻要我們中間有一個出了問題,有差池,就所有人會遭殃。”
“不行,晉陽宮中本來就有人要對付小徽,如果再被人抓著把柄,隻怕大家都沒得活了。至少現在這裏對甄伯父和甄伯母是安全的,所以小徽不能出事。”奕帆說。
“我無意留在這裏。”子薇堅定地說,“三天後是太夫人壽誕,王爺宴請了合宮人等在麟德殿和武英場為曹太夫人慶生。我們趁此機會一起離開這裏!”
“什麽?你要離開這裏?”三個男人一起驚訝地問。
“是,如果我留在這裏又不願意為王爺妃,那早晚大家都會跟著我遭難。而且不管我怎麽做,兩位王公子都是死路一條。這裏是牢籠,雖是富貴,卻不是我能呆下去的地方。”子薇說。
奕航激動地抓著子薇的手:“我就知道小徽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不管以後怎麽樣,我都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你放開她。她是我的未婚妻好不好?”奕帆終於忍耐不住,朝他兄長低吼。
“那她當初是願意和我訂婚的。”奕航也不樂意了。
“拜托,你們不要鬧了,還是說正事好不好?”子安低吼道:“都鬧了幾年了,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還好意思你們是親兄弟!”
兩位王公子不再吭聲。
“隻是這樣一來,甄夫人和甄伯父還有白芷怎麽辦?難道要他們和我們一起逃命嗎?隻怕艾葉表小姐也會受牽連。”奕帆主動回退歸正題。
“我不怕。”甄夫人端了托盤進來,將手中的糖水遞給子安,又端了一碗遞給奕航,最後端了碗在手裏鄭重地遞給奕帆。
“我當初去找子安爹的時候就想過了,我們會死。可是沒想到你來救我們,還讓我看到我的女兒和兒子。如果現在要我選擇和他們分開,那我寧願和他們一起逃命。”
“我也不和小姐分開。我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小姐也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白芷端了一盤糕點來,一一分給王家大公子、王家二公子和子安公子。
“我們當初在幽州時就沒有分開的。小姐說過我們是好姐妹好朋友。”白芷喃喃地說。
子薇輕輕地點頭:“如果我們逃出晉陽可以去粟特部,那裏有一個我的朋友,他說過他家公主想邀請我去那裏。”
“那就這樣吧,子安先在小徽這裏養傷,我和我哥另尋他處掩藏,我找到出逃路線通知甄伯父,大家準備好,三天後逃出晉陽去粟特部。”
奕帆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