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白芷回歸
“王爺,王爺,老奴給你賀喜了,公主有望清醒了!”左監門衛將軍、河東監軍、晉宮太監大總管張承業興衝衝地向晉王李存勖報告。
“什麽?貓頭鷹隊回來了嗎?”晉王丟下手裏物什,抓著張承業著急地問。
“是的,是的!而且貓頭鷹隊還帶回了公主的娘親和爹,雲州節度使郭小拽和幽州節度使馬化平護送隊已至城外一百裏地。”張承業的興奮溢於言表。
“老奴才!”李存勖喃喃地罵著張承業,旋即展開笑容:“你是本王最靠譜的老奴才。”
“謝王爺!”張承業得意洋洋地說,“公主要是知道王爺你為她殫精竭慮,一定會感動。”
“王爺!王爺!”秋官和郭官相偕到來,一路興高采烈。
李存勖故意拿臉麵對他倆:“你倆奴才春風得意什麽?”
秋官略一怔,便自顧轉身哼道:“天下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郭官也甩手扭身哼起曲兒:“隻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
李存勖爽朗地哈哈大笑:“有償有償,本王統統有償。”
秋官扭腰問郭官:“你說,那美如天仙的美人兒會不會熱淚盈眶?”
郭官反身嬌滴滴地哼道:“奴家以身相許又何如?”
李存勖更是龍心大悅,高興地說:“隻要公主醒來,統統有償。”
張承業麵露笑容:“王爺可知雲州節度使和幽州節度使還千裏奔襲,合圍契丹帝國天下兵馬元帥耶律德光?”
李存勖驚訝地說:“有這等事?”
張承業說:
“兩州節度使趁送公主父母回歸晉陽之際來報捷。當日雲州節度使郭小拽接到貓頭鷹隊員送出的貓頭鷹令後,便立即率兵出發,兵分兩路,一路輕騎直奔漓水渡口,成功救出公主娘親和公主婢女。
另一路由他親率步兵抄小路走崇山峻嶺道路崎嶇的山路,又命人八百裏加急向正在武州的幽州節度使馬化平求援,馬化平率軍千裏奔襲,兩軍終將契丹帝國兩位皇子圍困在木裏河沙灘。
那契丹帝國二皇子耶律德光是何其驍勇,三皇子耶律李胡是何等英武力大。郭小拽和馬化平重傷耶律德光,輕傷耶律李胡,殺死四百契丹輕騎兵,可謂大快人心啦。”
李存勖狂笑:“想那耶律德光何其不可一世,耶律李胡是契丹人心中的大力士,此次竟雙雙敗於我晉國兩個初出茅廬的年少英雄之手,豈不快哉?”
“世有明君,下有忠臣。郭小拽乃紅袍將軍周德威之義子。周將軍自去年以身殉國後,膝下義子如此驍勇倒也足可瞑目。”張承業話中自有深意地說。
紅袍將軍周德威早年便在河東從軍,先後輔佐李克用、李存勖兩代晉王,在梁晉爭霸期間屢破梁軍,以驍勇著稱,且率軍攻滅桀燕,建功立業。
大唐天祐十四年,即公元917年幽州衛城之戰中,周德威以敗軍之將仍堅持不懈地與契丹軍周旋,並千裏行軍找到晉王李存勖求援,最後率軍回救幽州,解幽州之圍。
天祐十五年即公元918年,李存勖征調河東、魏博、幽州等諸鎮軍隊,大舉伐梁,準備一舉攻下梁都汴州。周德威率幽州軍參戰。
天祐十六年1月,兩軍對陣於胡柳坡。李存勖不聽周德威勸阻發動進攻,率所部大破梁軍,但導致梁將王彥章敗退途中與晉軍輜重部隊相遇。輜重部隊見到梁軍旗幟,驚慌潰散誤闖幽州軍中。
輜重部隊導致幽州軍陣勢混亂,兩軍又自相踐踏,周德威試圖控製亂勢,終不能,與兒子一同死於混戰之中。
周德威在率軍攻滅桀燕後大量屠殺燕國降將,導致幽州二百天圍城無人應戰,但畢竟功大於過,在晉國上下乃至中原和契丹帝國中都享有赫赫威名。
胡柳坡周德威以身殉國,他的死部分原由晉王李存勖輕率失誤,李存勖心有內疚卻無法言說,一年多來,晉國上下均不敢輕涉此事。
此番張承業經由郭小拽之功提及周德威,貌似無心其實暗藏深意。
果然,見張承業提及周德威,晉王李存勖恨恨地盯著張承業良久。
秋官和郭官輕輕退後兩步,預備龍顏大怒時隨時跑路。
張承業低著頭,一動不動。
“擬旨,”李存勖緩緩地說,“胡柳坡一役,均因本王輕率冒進,導致紅袍將軍周德威以身殉國。追贈周德威為太師,其子為忠烈將軍。父子雙雙配享太廟。”
張承業抬頭應道:“諾,王爺英明。”
李存勖終於打開心結,緩緩地說道:“當年胡柳坡一役雖大敗梁軍,本王卻痛失周將軍,皆因本王之過。”
“周將軍得晉王爺如此厚愛,雖死瞑目。奴才代周將軍謝王爺隆恩!”張承業深深地向李存勖跪下去。
作為老晉王李克用的托孤大臣,張承業知道李存勖是個有帝國之業的偉大人物,也深知如何駕馭這位來自沙陀的驍勇戰士。
“再擬旨,擢升郭小拽為本王親兵指揮使,馬化平為幽州節度使,統轄山南五州。”李存勖喃喃地說,“本王有此勇武之士,是父王的蔭庇啊。”
晉陽王宮門大開,馬蹄嗒嗒,數百騎兵風馳電掣馳過,三十五歲的晉王李存勖神采飛揚,身披玄黃戰袍,胯下追風戰馬。
在晉王身後是數百親兵,青一色的墨黑鎧甲,雄糾糾的沙陀難勇士。
內中有兩頂紅色軟轎,隨著馬車的顛沛,軟轎上的桔黃流蘇顫動飄逸。
轎內,梳洗幹淨的白芷和甄夫人緊緊地握著手。
騎兵到達小鍾山後紛紛布散開,十步一騎。
晉王的追風戰馬轉過山腳,直達小鍾山民宅。
在外宅前,晉王勒馬跳下,將馬韁繩扔給隨後的親兵,大踏步朝內。
內宅大門輕微地吱呀一聲打開,候在門口的盧少羽閃身一側。
白芷扶著甄夫人從軟轎上下來,遲疑地看看四周。
甄定遠跳下馬,走過來扶著甄夫人,朝她點點頭:“夫人。”
甄夫人有些遲疑:“徽兒真在這裏?”
甄定遠點點頭。
三人相扶著跟隨晉王走進民宅。
張承業、秋官、郭官相繼跳下馬,急匆匆卻又小心翼翼地走進民宅。
晉王的墨黑馬靴踏上內宅木梯。
白芷盯著看候在門口的盧少羽,似乎想起他是誰卻又一時說不出來,指著他“啊”了一聲。
盧少羽輕輕點頭:“白姑娘。”
白芷反映過來:“我知道了,你是那個叛國者之子盧……”
盧少羽淡淡地說:“盧少羽。”
白芷跨進門檻,回頭望望盧少羽,仿佛這才明白:“啊盧少羽,我想起來了。”
盧少羽目無表情地看著眾人進門。
木梯旁跪著內宅侍女攬月。
甄夫人的腿直打哆嗦,白芷嚇得喘著粗氣,她們都有些不敢麵對即將到來的殘酷現實。
甄定遠跛著腳攙扶著夫人一步一級地走上木梯。
樓門口,采楓跪著迎接晉王的到來。
“起來吧你。”晉王輕輕地說,“公主今天可有異常?可進藥了?”
采楓站起來,隨著晉王入內,低著頭回答:“公主如常,已進完全部藥丸。”
所有的人都悄無聲音的,包括那兩個一直在晉王身邊取悅他的伶人秋官和郭官,連大氣都不敢出。
甄定遠和白芷扶著甄夫人跨進那間雕欄玉砌、美侖美央的臥房。
隻見輕紗飄逸,檀香嫋嫋,一塵不染的華貴臥榻上昏睡著一位麵色蒼白的美人兒。
采楓輕輕撩開薄如羽翼的粉色窗簾,一縷淡淡的光線穿過雕花窗欞透進室內。
“徽兒?”甄夫人雙眼含淚,捂著嘴喃喃地說。
“小姐!”白芷驚天動地地大喊一聲撲過去,淚如雨下:“小姐,你怎麽又死了呢?你怎麽不等等我呢?小姐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白芷啊,我回來了你不能死啊!”
白芷這一番大喊大哭引得眾人唏噓不已,甄夫人也撲過去,抓著女兒瘦骨嶙峋的手大哭:“徽兒,娘親回來了,娘親回來看你了。徽兒,是娘親不對,娘親不該拋下你的!徽兒,你醒醒啊徽兒!”
臥榻上的美人兒沒有絲毫動靜,似乎靈魂遊離於身體之外,對親生娘親的呼喚也無動於衷。
甄定遠看著女兒那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難過地搖搖頭,悲傷地扶起夫人:“夫人,徽兒隻是在休息,她隻是在睡覺,你不要難過,徽兒會醒來的。”
晉王滿臉戚色,蹲在臥榻前握著子薇的手輕輕地說:“公主,你該醒醒了,我知道你身上的毒都已經全部解了。這裏有你的娘親,你的爹,還有你的白芷姑娘,本王全都給你接來了,你該醒醒了。”
可是,臥榻上的美人兒毫無動靜,空氣中彌漫著悲傷和痛苦,眼淚和無言的絕望。
“小姐,你不能死啊,”白芷還在號啕大哭,“小狼說了,他會好好吃飯好好練武好好長大,等他長大了要來娶你的,你這死了他雜辦呢?小狼都四歲了,都長了好高了,他都封為永康王了。
你要是死了,他就得娶撒葛隻。可是他不想娶撒葛隻,他說他一定要娶你的。你死了他雜辦呢?小姐,你說你最愛他的,可是你要死了他雜辦呢?小狼會哭的,他會傷心的,他會一直哭啊小姐。”
白芷絮絮叨叨地邊哭邊說,說些眾人都不以為然的廢話。
秋官喃喃低語:“慈雲大師說對公主行祝由之術,隻有公主最在意最關切的人在身邊,她就會醒的,可是現在看來毫無用處啊。”
“看來這祝由之術未必有用。”郭官歪著頭打量眾人,輕輕地說:“隻怕還得另想他法。”
這兩伶人的話給站在後邊的張承業聽到了,他碎了兩人一口:“閉嘴,公主會醒的。”
秋官郭官兩眼對兩眼,不敢再亂搭話。
白芷掏出小狼的胎發玉玦塞在子薇的手裏,緊緊地握著子薇的手,邊哭邊說:
“小狼把你給他編的小發辮也給帶來了,他這些年一直帶著的,他說這是你的平安符,現在給你,保你平安。王爺同意他滿八歲就來娶你。所以,你還要再活四年好不好?”
臥榻上的美人兒嘴唇噏動,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小……狼……”
沉浸在痛苦中的眾人沒有人注意到這輕微的聲音。
晉王雙膝跪在臥榻前,握著子薇的另一隻手,喃喃地說:“公主,本王要做什麽你才能醒來?本王要怎麽樣你才能重新站起來?隻要你告訴本王,本王必達你心意。”
秋官雙眼含淚,輕輕地哼:“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驀地,晉王感覺他握著的那隻纖纖小手似乎動彈了一下,他瞪大眼睛,雙手捧著那隻纖細的小手,目不轉睛。
眾人見他神色有異,也立即看向晉王手中的玉手。
但那玉手靜靜地。
晉王抬頭示意秋官,輕聲說:“快,快唱林妹妹!”
秋官激動地清清嗓子,“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秋官眼中含著淚水哼著曲兒,他看著那隻捧在王爺手中的玉手,突然覺得這隻手可以翻雲覆雨,攪動天下。
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地盯著晉王的雙手,不,是盯著晉王手中的那隻玉手。
“似一朵輕雲剛出岫——”秋官繼續哼道,淚流滿麵。
突然,晉王手中的那隻玉手手指頭輕輕地動彈了一下。
“小姐!”白芷驚天動地地大喊。
晉王李存勖把臉伏在那隻蒼白無血色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