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兀欲生母小蕭氏
“這深澗霧大,我們沒有準備,如果從兩頭包抄我們會措手不及,我們得趕快出澗找到安全的地方。”
衛禮對眾人說。
說罷,他自然地彎腰背上子薇。
眾人迅速排單列前行,仍以韃吉特開路,高大舉斷後。
鳳兒護著白芷,白芷抱著小狼,翠兒左手持棍走在旁邊。
盧少羽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把眾人嚇一跳。
“我這裏有榆樹汁,要不要先給子薇小姐喝一點?”盧少羽打著赤胳膊,手上拎著的衣服濕漉漉的。
敢情為了多采些榆樹汁,他將自己的衣服脫下當浸汁的絲巾了。
衛禮忙放下子薇,隨手接過盧少羽遞過來的東西,才發現是盧少羽的衣服,放在鼻子處嗅嗅:“這麽臭不可聞呀!”
盧少羽氣得:“那我手裏沒有絲巾嘛。”
衛禮低吼:“你豬腦子你,你不知找白芷呀?絲巾在她口袋裏。”
“那這——”盧少羽氣得頓腳,臉扭在一邊,氣鼓鼓地不再和衛禮說話,扶了子薇起來:“來,我喂她。”
衛禮遞回盧少羽衣服:“憑什麽呀你?”
盧少羽吼:“我箭袋裏還有些火棘,你掏出來呀,公主喝了榆樹汁會睡去,難道要她嘴裏一直苦苦的澀澀的?”
衛禮忙蹲下掏衛禮箭袋,果然有一些火棘,捧了出來切切地望著盧少羽懷中的子薇。
子薇意識模糊,四肢在痙攣。當盧少羽擰出衣服裏的榆樹汁到她嘴裏時,她毫無動靜。
“你快吞下去呀,再不吞下去,你又會痛的。”盧少羽望著嘴唇青紫,小臉煞白的子薇焦急地喊。
衛禮急了,將火棘果放在一邊,抓起盧少羽的衣服將衣服裏的汁水往自己嘴裏擠。
估計那個榆樹汁也太苦太澀,衛禮的臉憋漲得通紅,他彎腰掐開子薇的嘴,伏身在子薇的薄唇上,那原本粉嫩鮮豔的紅唇此將已變得青紫了無生趣。
衛禮徐徐地將嘴裏的榆樹汁水灌進子薇嘴裏。
他的唇觸碰著她冰涼而青紫的唇。
懷抱著子薇的盧少羽瞪大眼睛。
衛禮直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氣,臉色通紅,朝盧少羽吼:“以後別拿你臭哄哄的衣服浸藥,太難聞了。”
“我這——”盧少羽想解釋什麽,衛禮又將那浸了榆樹汁的衣服湊到自己臉上方使勁擰汁水。
然後再伏下身子將嘴裏的汁水喂給子薇。
“你不能有事,你得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盧少羽喃喃地說,輕輕地拍打子薇略有痙攣的胳膊。
喝過榆樹汁後的子薇四肢漸漸停止痙攣,陷入沉沉昏迷中。
“她堅持不了多久了。如果晉王能救她,我要把她送回幽州城裏。”衛禮彎腰要來抱子薇。
盧少羽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抱了昏迷中的子薇朝前走:“她不會回去的,她寧願在這山裏終老。”
衛禮的雙手落了空,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那件盧少羽衣服,恨恨的扔掉,走了幾步又回頭撿起,無奈地聳聳肩膀:“這事你說了不算。”
“你也說了不算。”盧少羽在前麵頭也不回地說。
“喂,你不穿衣服了嗎?你就打算光著膀子一直抱著公主呀?這有傷風化你知道不?”衛禮朝前吼道。
“沒人看見。”盧少羽低頭看看懷裏昏迷中的子薇,輕聲說:“她也看不見。”
走出深澗時衛禮和盧少羽愣了。
高大舉和韃吉特都雙手垂下傻傻地站著。
眾女子埋著頭擠在一起。
白芷將小狼藏在懷裏,用肥胖的身子擋著契丹人的視線,悄悄地說:“不能說話,咱們不能說話,咱們一定不能說話。”
窩在白芷懷裏的小狼似懂非懂地睜大眼睛看著白芷。
一排排持著長戟的契丹人騎在馬上麵目模糊,在這些騎兵前,數十拉弓搭弦的弓箭手瞄準走出深澗的每一個人。
盧少羽忙放下子薇,將子薇依在衛禮身上,搶過衛禮手中的濕衣服兩下穿上,伸伸脖子,退後幾步,找到最佳的防護位置。
“不準動,任何人都不準動!”一名契丹騎兵喊道,“再動格殺無論。”
衛禮指指依在懷裏的子薇,有些尷尬地說:“她,她病得站不住了,我得扶著她,不亂動,一點也不亂動。”
衛禮伸手攬緊子薇,另一手悄無聲息地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暗藏在袖籠裏。
狹窄的穀裏,一下子擠著數十契丹人,兩邊是濃霧中的高山,除了後退別無他法。
但是後退也許更難。
契丹騎兵呈兩列分開,濃霧中從契丹騎兵陣裏緩緩走出一位英武勇士。隻見他胯下騎著一匹健壯如飛、四蹄雪白的兒馬,身穿純銀鎧甲,手持天威寶劍,腰挎一把木葉神山最堅硬的镔鐵花紋刀。
他就是契丹帝國皇太子、人皇王耶律倍,他胯下白馬乃耶律阿保機坐騎、西域名馬雪地驄的後代“雪鷹”。
耶律倍神情憂鬱,揚揚執鞭之手,不急不徐地問道:“你等何人?”
高大舉咧咧嘴:“你等何人?”
那契丹人中領頭的乃耶律倍的偏將耶律朝。耶律朝喝問道:“你等無知漢人,此乃我大契丹帝國皇太子、人皇王,還豈敢無禮?!”
眾人聞聽此言目瞪口呆。
還真被子薇料道,原來契丹皇太子真隱藏在這老房山中數日了。
他就是小狼的親爹?
白芷看看耶律倍,又惶恐地低頭看看懷裏的小狼,雙手將披風裹得更緊了些。
白芷本就肥胖,這又披了一件黑色披風來裹著小狼,翠兒和鳳兒又將白芷夾在中間。
山澗霧濃,耶律倍自是一時沒有發現白芷懷裏有孩子。
眾人回頭望向子薇。
子薇軟軟地依在衛禮身上意識不清。
衛禮輕輕地拍拍子薇,輕聲喚道:“小薇、小薇,你得醒醒,你得醒醒了。小狼的父親來了。”
耶律倍何等精明之人,當他看見眾人的視線往後轉便伸長脖子望向衛禮懷中的女子:“此乃何人?你等為何不回本王話?”
眾人曆盡艱辛送小狼回他親生父母身邊,現在見了那威風凜凜的耶律倍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皇太子兵敗數日,為何在此逗留不回漠北?”衛禮小心翼翼地問。
“賊漢人,你找死!”耶律朝怒吼一聲,將手中之箭射向衛禮。
刹那間,耶律朝的利箭已疾飛而來。
“不得射箭!”耶律倍吼道,手一揮,他手中之馬鞭如箭射出,端端地追趕上耶律朝的利箭,將利箭打偏方向。
也就在此時,盧少羽已抄弓在手,一箭疾飛,將耶律倍打偏的利箭射回去,利箭優美地拐個彎,端端地落在耶律倍馬前。
衛禮懷抱著子薇,如果來不及躲閃將被射個正著。
耶律倍情不自禁地歎道:“好箭法!”
盧少羽冷冷地說:“皇太子如再不約束屬下隻怕於你不利。”
耶律倍的眼睛看著那站在遠處濃霧中的身影說道:“能有如此百步穿楊神技的可是幽州有名神射手盧少將軍?”
盧少羽傲然:“是又如何?”
耶律倍拱手:“幸會。盧少將軍此番欲何往?”
盧少羽依然冷冷的:“皇太子何故不歸?”
兩人都打著啞迷,卻是誰也不敢直說。
濃霧中又傳來馬蹄聲聲,拱衛在耶律倍旁邊的契丹騎兵自行分開,兩匹戰馬衝到耶律倍麵前,人立嘶鳴。
馬上跳下一胡服女人,她焦急地衝向耶律倍:“我的兀欲呢?我的皇兒呢?”
耶律倍歎口氣,沒說話。
來者十指著黃燦燦的金戒指,兩個胳膊上套著十個鑄有虎心形的金釵,黑色鎧甲裏是一襲紫色裘衣。她正是耶律倍的側妃、耶律兀欲生母小蕭氏。
韃吉特衝剛來的一胡服女子笑:“喲唷,還真不是善茬呢!前晚兒應當捆結實些的。”
那人,正是前晚他和衛禮抓捕後捆綁在鬆樹上放生的契丹屬珊軍下士阿裏滾,漢名漢名紅蓼。
阿裏滾跳下馬,看看眾人,指著麵前的一幹人:“正是這群人,我前日親眼見著皇長孫的。”
小蕭氏衝到人群中:“我的皇兒呢,還我的孩兒。”
高大舉和韃吉特一見小蕭氏衝過來,立馬揚起手中武器護衛。
盧少羽排駑在手,瞄準耶律倍吼道:“站住,誰也不許動。”
這一陣騷動,頓將白芷暴露在耶律倍眼下,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
小蕭氏也發現白芷那龐大的體型,在披風揚起的刹那,她看見了白芷懷裏那雙驚恐的小眼睛。
“我的兀欲!還我的孩兒!”小蕭氏慘叫起來。
耶律倍跳下馬,緊緊抓著小蕭氏,把她攬在懷裏退後幾步,將小蕭氏交給阿裏滾。
耶律倍彎腰向眾人行禮:“契丹耶律倍謝謝各位,請將犬子還與我,以全我父子天倫。”
鳳兒咬牙切齒地道:“你殺了我們那麽多幽州平民,居然沒有一點歉意?”
翠兒看看自己的胳膊,悲憤地說:“你還我的胳膊!”
白芷眼淚汪汪地唧唧:“還有我的娘親,我的爺,我的伯伯,全部都是契丹人殺的。”
耶律朝冷笑道:“戰場上各為其主,死傷各安天命,難道你等還要雜的?”
“那我就一刀宰了你家兒子,也算各安天命了是吧?”高大舉咧嘴笑笑。
耶律倍歎口氣,淡淡地說:“各位欲要怎麽的才肯還我兒子?”
“他即是契丹帝國的皇長孫,自然不能就這麽平白地還你呀。”衛禮笑道,“再說你家兒子也不是我的兒子,是她的兒子,她這中了毒還沒醒,等她醒了再說唄。”
“把兒子還給我,你們要什麽我都答應。”小蕭氏在耶律朝懷中掙紮哭著說,“讓我看看我的孩兒吧!”
眾人冷眼相對,韃吉特和高大舉持著刀劍護衛在前麵,而後麵是拿著排駑瞄準耶律倍的盧少羽。
耶律朝看向耶律倍。
耶律倍堅決地搖頭:“任何人不準發箭,不準動手!”
小蕭氏掙脫耶律朝,撲到翠兒麵前:“那這位姑娘,你的胳膊沒了,斷我的右胳膊還你,你可願意還我孩兒?”
翠兒厭惡地避開身子。
小蕭氏又撲向鳳兒:“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隻要我有的我都給你,這,這是十個金釵,足可以你買一棟房子安居了,我都給你,還有這是金戒指,用木葉神山的足金打造的——”
小蕭氏忙不迭地取下自己雙手十個指頭的戒指,以及胳膊上的金釵遞給鳳兒。
鳳兒看都不看,扭頭看一邊。
小蕭氏看見白芷兩眼放光,伸手去抓白芷。
高大舉咧咧嘴,扛著刀橫在小蕭氏之前。
“這位壯士,請行行好,我隻想看看我的孩兒,他都丟了快四個月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我們太子府什麽都有,我什麽都答應你的——”
高大舉不知為什麽呆了呆,然後冷冷地說道:“夫人請你退回去。那孩子的事我說了不算。”
小蕭氏終於抓住一句有用的話,淚流滿麵地哭喊道:“告訴我誰說了算?我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的,隻求你們還我孩兒啊!”
高大舉的眼前浮現出十年前另一個在他麵前痛哭的女人,那個女人說:“為了孩子你放手啊,你放手啊!”
那一天,他放手了自己的孩子,十年了,那孩子從沒有喊過他一聲爹。
“退回去吧夫人,等子薇公主醒了她會決定的。”高大舉平靜地推開小蕭氏。
耶律接過小蕭氏,越過眾人頭頂看衛禮懷裏的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