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房山
山巒疊嶂,眾人進入地勢複雜的老房山區。
老房山整體呈隆起條帶狀山脈,到處是褶皺、高峻地形,岩石複雜,有花崗岩、片麻岩、大理岩,還有千枚岩、頁岩和石灰岩等等。在不同的岩石間蜿蜒著大大小小的溪流、河流,九曲河彎。
“翠兒,你覺著要在這山裏藏有部隊的話,會在些什麽地方?”子薇問埋頭爬山的翠兒。
翠兒踏上一聲石灰岩,岩石鬆動,眼看就要隨滑落的岩石下跌,韃吉特一個箭步縱身躍起,抄起翠兒後如雨燕一樣掠過滑落的岩石,穩穩地落在一處平地上。
眾人看著韃吉特飛身救翠兒都麵露微笑:事實證明,韃吉特的爬山功夫了得。
翠兒轉過身來時有些難為情。自從失去右臂後,翠兒行動不便,連自保都有些困難,日漸消沉,心思積鬱。
歎口氣,翠兒緩緩說道,“這老房山地形複雜,既有高山峻嶺,也有深穀急流,還有山間盆地和寬穀平穀。如說僅僅是藏人,地勢越複雜的地方越容易隱藏。”
“這秋濃了,樹葉在凋零,所以可以排除平地和樹木少的地方,比如寬穀和平穀以及山間盆地。”鳳兒說。
韃吉特指指對麵山上:“今天晚上就在那裏過夜吧,西高東低,北城陡峻,南坡緩長,適合防守。明天再進山。”
眾人躺倒在草甸上喘粗氣。
子薇拿出一個軟軟的類似沒殼的蝸牛似的動物給翠兒:“這是我剛才在河邊找到的蛞蝓,我看你走路有些吃力,是不是你的胳膊還在炎症未消?蛞蝓的黏液可以消炎防止傷口感染,你把衣服脫下我給你抹抹?”
翠兒搖頭,看著子薇:“你那腿肚上也有傷口,還是先給公主上藥吧。”
子薇微笑:“我的傷輕,不礙事。”
翠兒眼裏有些淚。
“一個時辰後晉王或周將軍會得到報告,就會知道公主帶著陸府兩丫頭,以及她的胖丫頭和小狼崽子逃出了幽州,然後會根據報告士兵的描述以及各營的匯報判斷是劍之隊百夫長高大舉以及千夫長盧少羽同行。”
衛禮環視大家。
經過搏鬥、奔跑和爬山,眾人還沒從緊張和疲勞中緩過來,都默不作聲地望著他,或者都不想說話,由他自言自語。
“或許還會判斷出有一個西域人同行,但無法判斷出我是誰。這是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他們同樣可以判斷出我們今天晚上由於有眾多的小娘子同行,雖然有美同行是件樂事,但也由於小娘子們都有一雙嬌弱的纖纖小腳,走不快。
這樣,晉王或周德威的輕騎兵不必連夜來捉拿我們,反倒會在明天晨時出發,沿著桑乾河板橋渡口來追趕我們。所以第一,我們現在必須把我們走過的所有痕跡消滅掉,同時製造出讓追兵疑惑的選擇,以此延長我們的時間。
另外,這所有的推測是建立在我們身後沒有追蹤者的前提下的,如果有追蹤者留下路標,那他們找到我們的時間就可能從後天早上提前到明天下午或傍晚。這是官兵抓捕逃犯的最佳時間,兩天之內抓捕到案。”
眾人還是默不作聲。
“我說的夠明白了吧?你們不明白?”衛禮耐著性子問。
“我不是胖丫頭。”白芷咕噥道。
衛禮睜大眼睛,然後燦然大笑:“那是我說錯了,小娘子恕罪則個。”
說罷,衛禮深深地向白芷鞠躬致歉。
白芷熱情起來,繼續問道:“那晉王為什麽可以判斷出我和小姐在一起,卻不知道你呢?”
衛禮看看眾人,開心地說:“因為白芷小娘子你是幽州公主最得寵的丫頭,而我,隻是幽州城裏一個無名無姓的小人物,晉王不耐看我這種皮膚粗糙、指尖發黑甚至有口臭的人。”
“哇,你有口臭?”白芷捏著鼻子躺開衛禮一些。
“我們不會有追蹤者吧?”鳳兒小心翼翼地問。
衛禮咧咧嘴。
盧少羽轉身朝外走。
衛禮喊住他:“喂,別走開,今天晚上排班守夜啊!”
盧少羽回頭走到他身邊,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你不是我的將軍,所以別命令我!”
衛禮求救似地望向眾人。
高大舉將已經睡著的小狼遞給子薇,然後走到衛禮跟前用同樣的語氣說道:“你也不是我的將軍,你不可以命令我!”
韃吉特衝衛禮吸吸鼻子,嘲弄似地眨眨眼。
盧少羽背了箭袋拿著排駑走出眾人的視線。
衛禮衝著盧少羽的背影說:“我就當你守前夜了,還有你那個爹。”
韃吉特看看盧少羽,再看看已經倒在地上的衛禮,有點不明所以:“那我呢?”
沒有回答他。
韃吉特咕噥著什麽,轉身噌噌爬上旁邊一棵高大的紅杉,在樹上閉上眼睛睡了。
“小娘子們,你們得趕快在那邊岩洞裏睡一會,不然等有追兵來了沒力氣跑了。”衛禮閉上眼睛說道。
子薇把熟睡的小狼放在白芷懷裏,獨自坐到火堆旁看著火光跳躍。
夜裏有些寒冷,子薇從淺睡中醒過來,裹緊衣裙,輕輕地跨過沉睡中的白芷和鳳兒、翠兒,走出岩洞。
上旬月的星光很淡,四周是濃密的森林,靜悄悄的。
子薇看了看,卻不見一個男人的影子。
難道四個男人一起開溜拋棄了她們?
子薇伸手脖子四處張望。
驀地,森林深處傳來一陣長耳鴞的尖銳叫聲,子薇有些嚇了一跳。
一個黑影在她身邊輕輕落下,子薇剛想張口,嘴便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捂上:“是我,不要叫。”
是衛禮。
子薇定定心神,不解地指指四周的樹,問:“你,你們?”
衛禮拉她坐在一根樹枝上,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你以為我們都跑路了吧?怎麽會?身為男人保護美麗的弱女子是我們責無旁貸的責任。”
子薇習慣了他油腔滑調地說話,再也不以為意。
她的手輕輕握著衛禮披在身上的衣服,突然間有種異樣的感覺。
黑暗掩飾了她的尷尬。
“放心吧,他們都在四處有利的位置上。要不你再去睡會?”衛禮輕聲問。
“睡不著了。”子薇也輕聲回答。
兩人靜靜地聽鬆濤陣陣,一時無語。
“你那個——”
“你說——”
然後突然兩人又同時說話,齊齊地止了話頭,輕笑。
子薇道:“你先說吧。”
“我想問你那玫瑰花匕首還在不?明天後天可能我們真的要遭遇晉王的追兵,甚至契丹人的軍隊也會圍攻我們,得作好戰鬥準備。”衛禮說。
子薇輕輕地點頭:“我知道。我一直都把玫瑰花帶在身上的。”
兩人又停下話頭。
“嘎嘎嘎!”長耳鴞再次尖銳地高叫。
“你以後有什麽計劃?”衛禮問。
“我現在隻想把小狼還給他的父母。我沒有辦法一直保護他。至於以後,我還沒想好,或許會回潞州看看。”子薇輕聲說。
“潞州,我是說你的家鄉,你真的想回去嗎?”衛禮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或許會去南方周遊也說不好。隻是要把鳳兒三個丫頭安排好。”子薇有點無奈,她實在不知拿鳳兒、翠兒和白芷怎麽辦。
“你的夫君,我是說你在潞州的夫君如果還在你會去找他嗎?”黑暗中,衛禮的手心有些出汗,他的眼睛熠熠生輝。
“我不知道。”子薇抱著膝蓋歎了口氣,“白芷說是他棄我而去的,艾葉說我當初不是很忠誠,可是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衛禮緊握著的拳頭鬆展開,也無奈地苦笑:“時光真是無情的東西。你們分開多久了?兩年還是一年?你居然不記得他了?”
“你是哪裏人?”子薇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也是潞州人。”衛禮的拳頭又不自覺地緊握。
“你以前認識我嗎?認識……我的未婚夫一家人嗎?”子薇輕聲問。
“潞州的名門貴族我都認識。”衛禮的拳頭越握越緊。
“他——他是什麽樣的人?”子薇問出口的刹那,突然覺得不應該。
這麽久以來,她沒有問過白芷,也沒有問過艾葉,現在卻問一個僅有數麵之緣的陌生男人。
“哦,我不想知道——”她匆匆地說,站起來。
山腳下,突然飛起一群鳥來,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特別突兀。
“把火堆踩滅,進山洞去,不要出來,保持警惕!”衛禮將子薇推進岩洞。
幾乎是同時,在她的身後樹上又飛下一個人來,韃吉特伸伸脖子,從腰裏抽出彎刀。
“你們守衛,我們去查看。”衛禮輕輕地對著虛無的樹上說。
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一聲輕微的響指。
子薇快速地踩滅火堆,退回岩洞。
韃吉特和衛禮手持武器分開往鳥群飛起的地方奔去。
韃吉特和衛禮包抄到一塊岩石後麵,糾出一個穿著平民服裝的人來。
衛禮一把掀掉她的帽子,看到手中的俘虜是個女人顯然有些吃驚。
這個女人就是契丹地皇後屬珊軍下士阿裏滾。
衛禮的匕首架要阿裏滾的脖子上,認真地打量著阿裏滾,口裏喃喃地說:
“你這前額到耳鬢的頭發都是剃了的,左側有小發辮,繞前額再盤回頭頂,與原來頭頂的束發紮在一塊兒,耳後及腦後的長發齊齊向身後下披——你這是契丹女人的髡發,全天下人都知道你這獨特的發型啊。告訴我,你來這幹嘛?”
阿裏滾扭開臉不說話。
“你不要看著是雌的就心動啊,快些完事回去還能睡會。”韃吉特不耐煩地說。
衛禮收回匕首,在手上靈巧地旋轉幾下,將匕首在阿裏滾的臉和脖子上耍花樣:“你這小臉蛋可比那些契丹臭男人的細嫩多了,你多少歲啦?十三還是十五?嫁人了嗎?如果我在你臉上劃幾道刀痕,你以後還會不會有男人要?”
“嘿嘿,我可以要。我家的奴隸營裏還差個營女。”韃吉特在旁邊嘻笑。
“什麽叫營女呀?”衛禮問。
韃吉特哧哧笑:“就是可以有很多男人的那種特別女人呀。”
“哦,就是中原人叫的妓女嘛。看來你是願意去他那裏做營女也不願意告訴我實話是吧?”衛禮笑容滿麵地捏著阿裏滾的臉:“說,為什麽跟蹤我們?”
“我……就是想回家,看你們往北走,想躲開晉軍,我真的隻是想回家。”阿裏滾腿肚打抖,話音充滿恐懼。
“你是什麽人?”衛禮問。
“契丹帝國地皇後之屬珊軍下士阿裏滾。”阿裏滾挺挺小身板,掙脫幹衛禮的手,將頭扭在一邊。
“好吧,看在你誠實的份上,本將軍給你痛快,不讓你去做那個什麽營女。”衛禮若無其事地說,反轉匕首就架上了阿裏滾脖子。
“等等!你們不能殺我!”阿裏滾急中生智,大喊:“公主都沒有殺我,你們也不能殺我!”
“什麽?”韃吉特和衛禮齊齊地問:“哪個公主沒有殺你?”
阿裏滾將頭朝山上點點,指著半山腰上:“就是你們的幽州公主,她還給了我一個漢名叫我紅蓼。所以你們不能殺我。”
韃吉特瞪眼:“這算什麽理由?她還叫我打劫者呢。”
衛禮也瞪眼:“她也叫我小偷呢,這也算是專用漢名吧?”
“總之你們不能殺我。”阿裏滾有些沒了自信,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