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臨陣任命
遮天蔽日的契丹黑龍旗在攻城塔樓上飄揚。那是契丹帝國的王旗。與王旗並列的是一麵黑色條形狼旗,那是耶律德光的帥旗。
契丹人被南方中原人喻為虎狼之兵,一代一代的狼旗前赴後繼南下侵略中原大地,威脅、屠殺無數的中原漢人。今天執著黑狼旗的是耶律德光,新一代的草原之狼。
戰鼓震天響。契丹人的喧嘩甚至都能清晰聽到。
黑夜幽靈在人們周圍徘徊。死亡如影隨形。
一陣惡臭自下而上,漫延到陸士航麵前。
火把的光亮下走來一隊人,隻見來者都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這群人與城牆上的幽州守兵唯一的區別就是後者身上血跡斑斑。
石頭率領心樓死囚隊伍走到陸士航麵前。
“陸將軍,劍之隊三百五十七名勇士到。”
“這個數字很不吉利也,不什麽不是三百五十八或三百五十六呢?”二娘趐起他的蘭花指問道。
“閉嘴吧你,這是打戰了,又不是玩遊戲。”瘦猴吼道。
“我沒說玩遊戲要三百五十八呢,我就說的是打仗。”二娘不服氣地嘟噥道。
那個高個的死囚伸出五隻手指,正在反駁二娘話的瘦猴立馬閉了嘴。
高個死囚走到陸士航麵前,咧咧嘴,不說一言,圍著陸士航轉圈子。
“說吧,給我們什麽好處,我們幫你去送命?”另一個叫唐三的死囚嘲笑道。
“高大舉,與人鬥毆致三人死亡,於大唐天佑八年被判死刑。”陸士航平靜地說。
“對,對。”高個死囚就是高大舉,他盯著陸士航大笑:“他們不走運,打不過我唄。但是我入心樓不是因為打架打死了人,你知道的是不是?是有人設計的。”
“那你為什麽被抓關進心樓?又不是別人被抓!”旁邊的一個叫唐三的死囚冷笑道。
“那些當兵的好可恥,他們抓了我家人,我得去救是不是?”高大舉滿不在乎的說,“總比那什麽強奸犯英雄。”
“你!”唐三不服氣地朝他撇嘴,“憑我這一表人才我用得著去強奸人嗎我?”
陸士航轉向唐三:“唐三,天佑九年偷竊幽州大戶朱地主,先殺後奸其妻女,被判死刑。”
“喂,那我不是有意要殺她們的啊,是她們要喊人,那我能不殺她們逃嗎?”那叫唐三的人很委屈地大叫,“再說都猴年馬月的事了還翻出來說有意思嗎你?這大唐皇帝都死了十年了你們還惦記著他幹嘛?”
“哇,你還先殺後奸,有這麽可恥的人嗎?”高大舉轉身問唐三,“你不是說你隻偷東西了嗎?原來還先殺後奸,不要說和我是朋友啊!”
“你,陳老五,”陸士航轉身指著另一個埋頭吃手指頭的人,“你殺了你的父親。”
他再指著另一個高個、昂起頭一臉不屑的死囚:“瘦猴,你殺的是你的哥嫂!”
陸士航轉身對著一個彎腰躲避的人:“李四,你殺了鄰居小姐,她本來就要嫁你的。”
“咳咳,就別說了唄。”唐三滿臉堆笑,“對吧高大個?反正就那麽回事。反正就是咱們都不是人,嘿嘿,不是好人,我不是,你也不是。”
“可我是好人啦我,我又沒有殺過人!”二娘在旁跺腳大叫。
“你?”陸士航盯著二娘,笑:“你是沒殺人,但你去鄰居家把他鎖在地窖裏,一個月後起出鄰居的屍體都生蛆了。”
“你還說你沒殺人,比起我來你可惡心多了,太不講理了,要殺便殺唄,還鎖人家一個月慢慢餓死人家。”瘦猴指著二娘的鼻子罵:“裝模作樣的小人。”
“我就想餓死他雜啦,總比你殺了自己的哥嫂要好。”二娘跳起腳來回罵。
如同捅了馬蜂窩,眾人被掩蓋多年的惡行被陸士航當眾揭露,你譏諷我不義,我說你無情,他又反過來指責兩人心狠,其實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恰在這時,一個火炮襲來正正砸在城垛上,一個守兵當即被炸飛,石塊伴著血肉橫飛,血花四濺。
眾人不由一閃,瞪大眼睛看那空中飛舞的血肉。一條血肉模糊的人腿啪地掉落在眾人眼前,那腿還在痙攣。
饒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死囚,此刻也不由膽顫心驚。
“說這些有意思嗎陸老頭?”高大舉往城外看看。
城牆外,一茬茬的契丹人正高揚著旌旗,黑色的龍旗和狼旗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契丹重甲兵,盔甲林立,黑壓壓,高聳入雲的塔樓上那些契丹兵的長矛似乎傾刻即至。
陸士航看著高大舉說:
“你們原本早該服罪死刑,是周將軍留下你們一條狗命,還給你們一個光榮的隊伍:箭之隊。現在,你們是劍之隊的戰士了,當為幽州萬民奉獻生命的時候到了。如果你們有誰想當逃兵便屠誅三族,明白嗎?”
高大舉一愣,旋即輕蔑地說:
“你也就這招,屠三族,很卑鄙的知道不?幸好我沒有什麽三族。我這人就不怕死,但是與其被你抓來吊死城牆上還不如被契丹人殺死痛快是吧?”
他這最後一句話是朝身後的死囚們說的。
“我也不想被吊死,那樣子很可怕的。”二娘害羞地摸摸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瘦猴昂起頭一臉不屑:“誰又怕死了?這殺一個契丹人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老陸頭你說說殺多少人算立功赦罪?我家還有老娘的,我若死了你得記著把功勞給我家老娘!”
陸士航點點頭,“殺契丹人,活下來,明白嗎?”
陸士航和石頭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命令說:“你去東城將夫人接到心樓裏,還有那個會治病會采藥的甄家小娘子。”
石頭驚訝地說:“不,我是你的衛兵,百夫長。”
“你是百夫長,但現在不是我的衛兵了”,陸士航說,“快走。明年此時祭奠你的娘親時不要忘記給其他同袍上柱香。”
石頭心潮起伏,想說什麽,終究還是轉身跑下。
陸士航一直讓他遠離戰場,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他要快些去接了夫人進心樓,再回城牆上幫將軍。
陸士航轉身高喊:“朱拐子。”
一個拐著腳的殘疾人從城牆根的黑影中走出來。
“西城現在交給你了。在石頭回來之前,在陸子軒回來之前,在我回來之前。熊大熊二,你們是朱拐子的扈從親兵,負責保護你們的指揮官。”陸士航點人交待諸事。
城牆旮旮裏的熊大熊二站起來,用悲壯的聲音吼道:“諾。”
陸士航回頭望一眼朱拐子:“給我保住城牆。哪怕是一尺。全體上城牆,節約箭支,火箭射擊!火炮瞄準!”
朱拐子似乎習慣了這種陣前任命,一瘸一拐地站上指揮塔,揮舞著一把有缺口的長劍,聲嘶力竭地高喊:“火箭——保護城門——準備!”
高大舉諸人目瞪口呆,齊齊地望向朝他們走來的陸士航。
陸士航朝他們扭扭頭,“反正都是殺人,有種的就跟上,認慫自己回心樓。”
高大舉歪歪嘴,“誰認慫啊?至少我比那殘廢強唄,也比那先殺後奸的人強。”
他跟上陸士航,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城下走,回頭歪著臉望向其他人。
“我其實是先奸後殺,不是先殺後奸好不好?!”唐三吼道。頭一抬,跟上高大舉。
陸士航指著武器庫房簡單地說:
“你們自己挑鎧甲,這邊是昨天才趕著煉出來的加長長戟,長槍,專門對付城牆外那些披著鎧甲的戰馬,各自找拿適手的武器。”
高大舉昂起頭:“咱不用那些東西,身上披著一塊鐵皮怎麽戰鬥?”
“或許可以讓你留一條命回家娶媳婦。”陸士航冷酷地說。
“我是有媳婦的人!”高大個脖子一梗。拎起角落裏一件鎧甲,拿到鼻子上聞聞:“怎麽有一股惡心的臭啊?”
“那是戰死的同袍穿過的。”陸士航麵無表情。
正往身上穿行頭的死囚們停下手,彼此望望。
唐三丟下鎧甲:“我不穿死人的東西。”
陸士航等得不耐煩了,“隨便你們。反正外麵有五萬契丹人。這一兩天被我們殺了些,但絕不會少於四萬五千人。”
“說的好像就隻有我們去賣命似的。你的兵呢?”高大舉挑了一把長槍,然後再翻出一把斧頭插在腰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