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韃吉特逃走1
稀薄的光線緩慢湧進來,終於爬行到地道出口。
鳳兒站在地道口明亮的光線下,幫助眾人往外挪傳布袋和樹枝。
子薇的後麵是打劫者,他是最後一個出地道的。他將布袋和樹枝捆丟出地道口,人再慢慢地爬出來。
子薇站起身閉上眼睛享受清新的空氣。好爽呀,如果沒有戰爭的話。
身邊傳來一陣驚呼,“唉呀!”“不要!”
子薇莫名其妙地回頭。
打劫者將彎刀橫在阿多脖子上說:“告訴我怎麽治那該死的‘嗜血的病’,不然這乞丐脖子不會比我刀硬!”
子薇急了:“放下你的刀,快放下,我會告訴你的。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可是這關阿多什麽呢?”
“中原人就是騙子,小偷,侵略者,戰爭者,違約者,負義者!我娘親這麽告訴我的。你再不快說,我就讓你看見他流血不止,如果你不想他死,你就會想法止血的!”打劫者吼道。
“你不能碰他,你殺了他也沒用。我和他不熟!”子薇也大吼:“再說他就算流血而死,也和你那些族人的‘嗜血的病’不相同的!”
“你,站住別動!”打劫者揮手朝鳳兒吼道,她正試圖挨近一些打劫者。
鳳兒站住。
阿多被深深的恐懼攫住,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發紫:“姐姐快告訴他!姐姐救救我!”
“我正在想啊,我又不是醫學博士!”子薇憤怒地大罵道:
“你以為我是大中華百科全書嗎?我TM不就是一名倒黴的穿越者嗎?我隻知道800年後的英國維多利亞女皇生了9個孩子,可是一半以上有血友病遺傳,波及整個歐洲皇族。說不一定這樁可惡的遺傳病例就是來自你的族人。”
“歐洲?歐洲在中原哪裏?英國又是哪裏?中原地大物博,我實在分不清這大中華之諸國。‘嗜血的病’800年以後會傳染到那裏嗎?你又怎麽知道800年以後的事?”打劫者狐疑地看著正在發怒的子薇。
眾人皆目瞪口呆地望著子薇。
是啊,憑什麽知道800年以後的事?
“一位先知告訴我的——”子薇喃喃地說。
“子薇小姐是上天仙界九天玄女臨世,是諸神在人間的傳言者,神啟者,她當然會知道800年以後的事,隻要她想知道。”鳳兒上前一步,以莊嚴神情向眾人宣布:
“而且,月前娘娘也曾有神啟,說我們幽州得諸神庇護,無論契丹大軍多少次強攻,無論城下死屍成山、血流成河,幽州終不能克。你看,這三十裏以外全部是契丹大軍的氈車,我們已經被困半年之久,不是依然在堅守嗎?”
雙胎胞對望一眼,齊齊下跪,“原來我們一直有九天玄女的庇佑,小民謝謝娘娘,謝謝娘娘。”
“中原人就是騙子,小偷,侵略者,戰爭者,違約者,負義者!我娘親這樣說的。”粟特人打劫者還在念叨他的口頭禪。
“用心記好了——”子薇說,眼睛盯著被彎刀橫著脖子的阿多,慢慢地邊想邊說。該死的,早知會有今天,當初就應當去讀醫學博士的,以本小姐勤奮好學上進的三觀,那定是醫學界的一代天驕。
反正在21世紀隨便哪個中學生懂的都會比中世紀的人多。子薇在心裏對自己說,何況我還有一位擺中草藥攤攤的老父親的諸多經驗之談。但願我猜的都是正確的,蒙的都是對的。
“先知說,患此病者皮下組織、齒齦、舌、口腔粘膜,腳踝、髖、肘、肩、腕關節等等均會多次反複無緣故出血,全身無緣故無外傷出現淤血、青紫——”子薇跨前一步,距打劫者略近些,以便觀察打劫者的表情。
打劫者麵露痛苦和驚訝。
那麽我蒙的都是對的,子薇想。
“所以,他不能曬大太陽,不能勞動,不能有外傷,不能和平常孩子一樣嬉笑打鬧,他總是獨處,需要安靜地呆在陰涼的地方,不能跳舞,不能騎馬,因為這些都有可能會導致她大出血。”
子薇繼續說,繼續走近打劫者和阿多。
“是的。她總是很安靜地呆在一邊,”打劫者陷入回憶中:
“她說她想騎馬,我就偷偷地帶她出去騎馬。隻是一匹小母馬,很漂亮的純白色小母馬,她很高興,很高興,我一直小心地護著她,生怕她會跌下馬。她沒有跌下馬,她一直高高地穩坐在小母馬背上,如同一位高貴的公主。
是的,她是我高貴的公主。她跑啊跑啊,她一直在開心地大笑,至到我看見她的鼻血流了出來,她美麗的白色絲綢裙上濺滿了血花。那些血花星星點點,如同黑夜裏的星星一樣美麗,如同我的心在滴血一樣。”
打劫者的聲音越來越低,痛苦的表情溢於言表。
“後來的一個月,她都沒有再站起來過,我們用了三名族人的鮮血才換得她的命——”
原來打劫者心裏關切的是一位女子,是一位高貴的公主。眾人都被打劫者的故事驚呆了,想不到這個冷酷無情的人竟有如此情意深深的一刻。
子薇歎口氣,繼續往他的傷口撒鹽,希望能趁他分心時救出他彎刀下的阿多。她繼續說道:“她不能劇烈地跳,不能跑,每當月事來臨,她都有生命危險,她甚至可能不能結婚生子,除非她是健康的。”
打劫者的表情瞬息之間變了,他麵露微笑,雙眼發亮,很幸福地想像著與他至愛公主在一起的幸福時光:
“她是我高貴的公主,我發誓要尋遍全天下找到醫士醫好她。我去過漠北,走遍西域,走遍中原諸國,我要尋找到佛爺說的神醫,我要治好她的病。我是她終身的守護神。”
子薇已經走到打劫者前麵,幾乎伸手可觸及阿多。她的一隻手在身後輕輕擺動,示意眾人勿輕舉亂動。
“患有‘嗜血的病’的人都是高貴的人,他們高高在上食人間奉獻,享眾人敬奉。與其他外傷後的活血化瘀相反,先知告訴我,用虎狼之皮為皮,以萬民之鹽為血,以萬年之冰為肉,如此方可大安。”
天上諸神寬恕!子薇邊說邊暗向諸神祈禱。她所套用的都是她老爸止鼻血的辦法,隻不過換了一個說法。
打劫者驚呆了,情不自禁地放開阿多跪下乞求:“求先知明示,求娘娘明示。”
子薇圍繞著打劫者轉,右手在身後輕擺,示意阿多離開。阿多嚇呆了,還是呆愣在那裏。鳳兒以不覺察的方式悄悄前進一步,在子薇的身影擋住打劫者的視線時,將阿多輕輕拉開。
“以虎狼之皮,為皮即將虎狼的鮮皮煎熬後製成膠皮敷在傷處;以萬民之鹽為血,即將食鹽調成水清洗出血點或者浸泡在食鹽水裏;以萬年之冰為肉,即以萬年之冰冷卻其沸騰的血。此法需喻其施恩於有恩澤之人。汝可有恩?”
“謝謝先知教誨!謝謝先知教誨!”打劫者跪在地上直叩頭,咚咚咚,膝蓋叩得山響,那種感激之情大有以死相報的樣子。
此刻,子薇才第一次體會到學霸的偉大。至少,你蒙人時人家不會知道你是在蒙。不是嗎?
子薇正沾沾自喜,打劫者突然跳起,一腿掃至阿多身上,兩手啪啪地打在阿多本就骨折的雙腿上,阿多疼痛至極慘叫一聲仆倒在地。
眾人發出驚叫。鳳兒要救阿多已來不及了。
“你?!”子薇氣急敗壞地大吼,打他不過,罵他無用,一時氣極語塞,隻是指著韃吉特的鼻子氣得顫抖。
“粟特人韃吉特至死不忘救命之恩。我娘說,中原人是騙子,小偷,侵略者,戰爭者,違約者,負義者。先知今日神啟,粟特人韃吉帖已將小乞丐雙腿骨折複位,他日再圖報恩。”
打劫者站起來,趁眾人驚愕之際,已閃身進入剛才走出的黑暗地道,從地道遠處傳來他嗡嗡的回聲:“我要去救我的公主了。我還帶走了三截曼陀羅樹枝。我不是騙子,我不是小偷,我不是侵略者也不是戰爭者。”
回聲在地道裏漸淡,漸淡,最後是一陣輕風似地掃過。
阿多試著站起來,輕輕甩甩腿,驚叫道:“我的腿,我的腿竟然能站起來,真的能站起來了!”
粟特人韃吉特以某種中原人不了解的方式將阿多的斷骨接還原。
子薇扶著他,看著他笑:“你還不能跳,得打上夾板休息兩天。”
“嗯!”阿多幸福地笑了。
“鳳兒姐姐,你們回來了!”小才子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夫人擔心得很,一天都要我來看幾次。”
“我們回來了。”鳳兒簡略地說。
小才子一一看過眾人,看見人少了些,什麽也沒有問。
“今天各城戰況如何?”子薇問。
小才子看看雙胎胞,悄聲說:“隻怕不妙。東城、南城或許會在今夜失守,夜半可能全城陷落。”
子薇駭然:“為什麽?”
小才子將剛才打劫者丟下的藥材背上,跟在鳳兒身後往回走。他輕聲說:
“東城是盧少將軍的父親、新任壽州節度使盧文進率軍攻城,盧少將軍放走了他,留後將軍很震怒,說盧少將軍叛國,正要尋人去拘了盧少將軍。今天晚上盧文進肯定還會再來,盧少將軍就算不叛國,怕是也頂不住攻城了。”
子薇的耳邊回想起韃吉特的話:“他們正眼盯著幽州城,不會顧及他們屁股後麵。包括他們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