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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夜弈

  耶律阿保機騎著一匹來自西域大宛的俊馬,通體銀白色,僅四蹄有少許黑斑,這匹名為“雪地驄”的俊馬襯著身穿青紫鎧甲、青紫戰袍的他,更加神采奕奕,威武非凡。


  契丹族的衣著素來以青紫為尊,阿保機以青紫鎧甲、青紫戰袍出現在大軍陣前,其威嚴自不待言。


  在他的身後,除了契丹帝國神聖的鼓纛外,還在一麵正大方形的紫底白馬旗,這是他的戰旗。所有契丹武士中最高貴的一麵戰旗。


  契丹“镔鐵”族此番精銳全出,耶律阿保機決心拿下久圍不破的幽州。


  自燕山八軍歸於契丹之後,新州、蔚州、武州、媯州、儒州五州相繼陷於契丹,契丹大軍打開了南下通道,消息傳回漠北王庭上京,萬民歡慶,更多的契丹勇士湧向長城之南,參與這場镔鐵族的南侵盛宴。


  契丹人每每外出劫掠,其後續給養全靠“打穀草”,走到哪裏搶到哪裏吃到哪裏,搶不到的就燒,強搶不到的就毀滅,總之是就地取材,因地製宜。打一戰換一個地方,搶完就跑路回家,如遇反抗強烈的,就屠城。


  而今,契丹三十萬大軍及其家屬隨從、牲畜的給養全靠年初攻下的燕北八軍和新州五州供給,早已捉襟見肘。契丹大軍急待攻下幽州後回歸漠北王庭。畢竟,契丹全族騎兵南征已逾半年,而這是契丹族史上從未有過之事。


  在耶律阿保機左右兩側,侍立著數百將官,在他前麵,是五萬整裝待發的驍勇之士,旌旗獵獵,世袋皇族大賀氏、遙輦氏全族鐵騎都在他麾下待命,赫黑、赤紅的各色帥旗下,還有捏刺部的勇士們。


  “擂鼓前進!”阿保機持鞭之手指向前方,“保持陣形。”


  中軍鼓手擂響戰鼓,號兵吹響進攻號角,鼓號連綿,響徹幽州北門。騎兵如追風一樣疾馳而過。黑壓壓的步兵緊隨其後。


  五萬精銳之師,將在天皇帝的指揮下,拿下雄踞南北通道的幽州。


  阿保機策馬前行,麵色沉靜。


  在那些武裝到馬麵、馬首、馬胸的具裝重騎兵方陣之前,是作為人盾的幽州俘虜,這些普通老百姓注定在今天要成為祭祀天上諸神的生口。


  重騎兵之後是掠陣的輕騎兵,輕騎兵快速跑向主戰場四周,對北門形成包圍之勢。輕騎兵機動敏捷,重騎兵刀槍不入,易入強攻。


  再其後,是兩個高大威猛、重於城牆的攻城塔樓。阿保機今天要以此神器攻下幽州之北門。


  守衛幽州北門的是幽州節度使周德威之義子、被幽州百姓喻為“戰神”的馬化平。


  攻城戰中雲梯是必備神器。攻城者要能夠盡量縮短雙方對峙時間,一鼓作氣,迅速攻破城防。此番魯門弟子采用獨門特技,將數千年來使用的雲梯改進為飛梯,結構更為簡單適用,既可單兵上城牆,也可雙人合作共同攀爬。


  魯門弟子還采燕山之濕木專為阿保機建造攻城塔樓。


  塔樓用四個支撐點撐起一座高聳可入城樓的飛梯,整體長8米,寬6米,高12米,上下共五層樓。除底樓是推動塔樓的士兵外,其他各層都裝備有各種重型攻城武器,如撞錘、長矛、強駑、石炮等,相當於一個移動的堡壘。


  塔樓底部安裝有8個可移動可升降的車輪,以備基礎不牢靠時多角定位。四麵均可以攀爬,裏麵同時可裝載數十名士兵,以強大之力攻上城牆。


  而且,魯門弟子還著衛兵在塔樓頂部覆蓋夔牛皮,可承受火箭及重量的攻擊,在塔樓四周塗有濕泥,防於火箭。


  沒有人能在百尺之外毀損塔樓。它堅不可摧,防火防水防撞擊。


  阿保機的五百具裝重騎兵護著塔樓。隻要這些塔樓接近城牆,契丹士兵便可借助塔樓,快速翻上城牆,幽州城的戰神馬化平便隻能徒手肉搏,而要馬化平與多他五倍人數的契丹軍肉搏,其結果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聖上的雪地驄看上去實在精神!”阿保機的旁邊,是道長邱真人。


  “哦?”阿保機回頭微笑,“道長可識這馬的來曆?”


  “小道不識。”邱真人微笑。


  “是西域大宛良馬,經過我契丹族的繁殖選擇,更適應長途奔跑和負重,風馳電掣,耐力可嘉,可謂日行千裏。”阿保機有些高興地介紹。


  “如此良馬在漠北大草原上才可展現神采,中原道路狹窄,彎曲坎坷,難免入岔道。”邱真人平靜地說。


  阿保機看看邱真人,爽朗大笑,“道長並不樂見殺戮和鮮血,怎麽出來了?”


  “在氈包中想像血流成河,會夜不能寐;而實地看這鮮血淋淋,才可知戰爭之殘酷,人生於亂世,不如雞狗!”邱真人望著前方那些倒下的人盾。那裏的土地,早已被鮮血浸染,變成血色土地。


  阿保機一愣,不再說什麽,遂轉移話題:“真人可知朕為何定要攻下這幽州嗎?”


  邱真人搖頭:“小道未能揣測聖上心思。”


  阿保機騎著雪地驄轉身往帝帳而去,將令旗丟給他的族兄耶律曷魯。


  “朕與沙陀人李克用多次交兵”,雪地驄似乎能體諒阿保機的心情,慢慢地在山崗上度步,阿保機緩緩說道:


  “當年義武節度使邀朕出兵解鎮州之圍,與李克用其子李存勖在沙河和望都對陣,暴雪下了十多天,地上的雪厚達膝蓋,我契丹兵本就糧草奇缺,傷亡慘重。受李存勖之恩,朕顏麵盡失,損兵折將铩羽而歸。”


  邱真人淡淡地說:“聖上並不懼失敗,隻有失敗才能成就英雄。可是,這次失敗卻應證了地皇後的先見之明,她明確反對此次南往,要聖上如往常一樣對南方劫掠。”


  邱真人騎著一匹黑馬默默地跟著阿保機往帝帳走,“地皇後真是英明過人,巾幗不讓須眉,助聖上終成大業。”


  阿保機回頭望望幽州,心有不甘地說:


  “是啊,地皇後英明過人。她曾說南地不可久留,南人隻可強取。朕是契丹镔鐵一族的天皇帝,是太陽神阿波羅之子,是受木葉神山庇護的天子,如果朕不能完成南麵稱帝這一樁心願,天上的諸神會譴責朕之無能。”


  邱真人小心翼翼地說:“聖上已建有千年來最偉大的契丹帝國,契丹族乃草原上的黃金家族,是草原之神造就的,是木葉神山庇護的。或許,地皇後是這個意思。”


  阿保機走到帝帳外,跳下雪地驄,將馬韁繩丟給靠前來的宿衛軍士兵,走進帝帳。


  高大的神纛立於帝帳側。那是三百年前大唐太宗皇帝賜與契丹族可汗摩會的神聖之物,當年,契丹共族的可汗摩會帶著名馬和貂皮朝見大唐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不僅恩賜摩會國姓,還賜給了摩會象征可汗權力的戰鼓和旌旗,從此,這“鼓纛”成為契丹君長權力的標誌。


  太宗皇帝永遠也想不到,三百年後,他賜予的“鼓纛”使契丹帝國的開國皇帝阿保機之妻述律氏因保護丈夫的“鼓纛”而一戰成名。


  太宗皇帝更不會想到,三百年後的今天,契丹族是扛著他當年恩賜的“鼓纛”南下蹂躪他的子孫。


  邱真人也跳下馬,隨阿保機進帳。


  宿衛軍士兵彎腰退下。


  阿保機走到棋案旁,笑問:“真人可有閑陪朕三局棋?”


  邱真人很淡定:“恭敬不如從命,但聽聖上吩咐。”


  “真人執黑先行。”阿保機說。


  “不!”邱真人仍是一副淡定的神色,“聖上執黑先行。”


  阿保機坐在棋案旁,眼睛盯著棋盤,仿佛很隨意地說:“真人可知朕與消陀李克用之仇?”


  “略有所聞。”邱真人也坐在棋盤一側。


  阿保機右手拿起一顆黑子,看著棋盤沉思:“漢人有一句俗話,說人生如棋。這棋局千般變化正如朕之人生。當年朕與李存勖在沙河和望都結仇已深,可是他的父親李克用卻於神冊元年與朕結盟。”


  邱真人也眼觀棋盤,仿佛很隨意地說:“這段故事中原人大多都知道。說的是當年後梁代唐自立,聖上率領30萬契丹士兵圍雲州。雲州雖小,縱馬奔馳草原的契丹英雄卻攻城不克,雲州堅壁清野,閉關自守,與聖上死磕。”


  阿保機笑:“朕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沙陀李克用與朕英雄相惜,雙方結盟於境上,相約滅梁共護大唐。李克用以布匹數萬為禮,朕以良馬三千還禮。”


  “世事造英雄,李克用也算是當世梟雄。”邱真人還是一如既往淡淡地評論。


  “可惜呀”,阿保機慨然一笑:“世人隻知朕違盟棄約,背信棄義。又有誰知道朕之用心良苦呢?”


  邱真人伸手提子:“聖上小心了。瞧這棋局,小道似乎在無意中已布成大斜式,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想來雖難不到聖上,小道也黔驢技窮了。”


  阿保機定睛一看,棋局果真是千古難解之局了。


  他耍賴,猛地站起,將棋局攪亂。


  “可惜了大斜式。”邱真人歎道。


  “真是可惜了。”阿保機緩步圍著棋局看,“真人今晚可有觀天象?”


  “紫微閃耀,星光燦爛,群星拱衛。”邱真人說。


  阿保機大笑:“真人道行。你可見朕這十裏氈車連綿,三十萬精銳盡出,豈可不氣吞山河?


  “是啊。”邱真人微笑:“天下誰不知契丹镔鐵族之驍勇騎兵?天下誰不敬畏聖上之英名勇武?天上的諸神,人間的普通百姓,以及那些在幽州陰溝裏度日子的乞丐。”


  阿保機嗬嗬笑:“月前,真人曾言這幽州紫氣繚繞?”


  邱真人斂容仰望氈車頂,似乎在穿過氈車望及天空:“戰爭將祥雲籠罩,鮮血如河,如花的生命在刹那間灰飛煙滅,有多少生靈塗炭?”


  阿保機看著真人的眼睛:“朕隻關心一個問題:朕之皇長孫安否?”


  邱真人頓了頓,語帶雙關:“此刻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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