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衛禮殺同道
地道裏空氣稀薄,夾雜著汗臭、屎尿種種無法及時揮發的惡臭,令人想嘔吐。恐懼又滋生新的環境氣氛,如同群體性癔症,惡性感染著地道裏的眾人。
子薇緊挨著翠兒,感覺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翠兒?”子薇伸過手去摸索著找到翠兒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子薇,我怕再也回不去了。我一直在怕。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怕。我是留後將軍府的人,我是夫人的貼身侍婢,陪嫁丫頭。我生來就是大唐李家王朝的宗室丫頭。我不能讓人看到我在害怕。”翠兒的話音有些啜泣。
子薇緊緊握著她的手:“翠兒,你是最勇敢的人。我們都是凡人,我們都會害怕。恐懼和憤怒是我們的力量,隻要我們不被恐懼和憤怒所控製,那我們就沒有什麽可以害怕的。”
子薇本來也在害怕,但和翠兒這麽一說,立刻感覺自己變得勇敢起來,反倒安慰起翠兒。
如同一個柔弱的母親,但她麵臨對孩子的威脅時,她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變為勇敢的母虎,不畏生死地抗擊任何傷害。
“子薇小姐你是神,你自然是不怕的。我是一個不足為人道的陪嫁丫頭,但是我來自大唐李家王朝宗室,我不能丟夫人的臉。我真的害怕,如果被契丹兵俘虜,我求你成全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成全我——”翠兒越說越顫抖,這是典型的瘋狂自我誘導。
這個勇敢的弓箭手,這個在人前不苟言笑的侍婢,原來竟是如此有思想的人。
子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背,讓她情緒平緩。等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後,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子薇也是一個需要人安慰的人。倆人在黑暗中緊緊地拉著手。
前方隱約有聲音。是衛禮爬回來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
“契丹兵在挖地道,或者找我們的地道。而且是相隔一段距離就在打鑽洞。在我們的地道上方肯定也在打洞。隻是不知什麽時候會挖到我們的地道。我們得快些穿過地道回城。如果這段地道被發現,我們就會全部悶死在這裏。”他說,“或者全部被殺死。”
地道內響起一陣緊張的喘氣聲。顯然,後麵的人也大多聽到了他的話。
翠兒抽回她的手,輕輕地回首往後傳話:“子薇小姐有令,大家小心爬行,不準弄出聲音,加快進度,不燃火把。為避免走岔路,大家務必一個緊挨著一個!“
我什麽時候發過令?怎麽衛禮和翠兒他們都在以我的名義矯傳命令呢?子薇有點自嘲地想,或許他們都認為我不足以擔負起整個團隊的重責,所以理所當然地為我分擔。
但子薇什麽也沒有說。由著翠兒以她的名義發布最新命令。
隻要是正確的事情,誰說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現在帶隊伍的成了衛禮。
不管怎麽樣,他就是一個騙子,小偷,流氓,總之絕不是好人。
子薇在心裏對自己說。這樣想著,讓她身心倍兒爽,思想不再專注在失去艾葉這個痛苦事情上麵反而更輕鬆多了。
爬行一段路後,頭頂上的敲擊聲音更響了。眾人在契丹兵眼皮下小心翼翼地潛行。
這些天殺的契丹兵,你攻城也罷,怎麽沒事還挖地道?
漆黑的地道裏彌漫著恐懼氣氛。沒有人說話,但幾乎人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大口大口地喘氣聲。那是極度害怕的黑暗造成。
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
氣氛緊張得令人發瘋。
“我要回家——”身後不知是誰在小聲呢喃。
“不許說話!”那人旁邊有人在輕聲提醒他,“契丹兵就在頭頂上”。
這話不說還好,這一說更讓那人瘋狂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聲音越來越大,後麵的隊伍開始騷亂起來,動靜越來越大。
這是特殊環境引發的癔病,如果不及時製止,可能會全體癔病。
“翠兒前麵帶隊,繼續前進,快些爬。”衛禮說。
黑暗中,子薇能聽到他在側過身,往旁邊挪動身子讓翠兒帶隊前行。
“我們必須讓他住口。”子薇說,也往旁邊側過身子,讓翠兒快速地往前行。
子薇則反方向往後爬。
衛禮跟在她身後。
後麵的幾人已經亂了陣。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個一直在叫嚷的人聲音越來越大,地道裏的恐懼也隨之成幾何倍數提高。
TMD,這是在搖旗呐喊招呼契丹兵呢!
“閉嘴,你會害死大家的!”子薇憤怒地低聲喝道。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人發瘋地站起來,但由於這條地道高度僅六七十厘米,僅能爬行前進,那人無法站立,就用頭猛烈地撞出地道壁,與眾人抓扯,一會兒往前麵竄,一會兒要往後麵回跑。
“摁住他!”子薇身後傳來一聲冷喝。
那個瘋狂的人掙脫周圍的同伴往後麵回跑,本來寂靜的地道裏傳來他奔跑發出的咚咚咚腳步聲音。
“其他人等繼續爬行,快些,用力爬,不準丟掉藥包。”衛禮緊緊地壓著子薇的身子越過她,彎腰向黑暗中的那個瘋狂者撲去。
在那一刹那,子薇突然覺得臉有些紅,黑暗的地道掩飾了她青春女子緋紅的臉。
眾人大口喘著氣緩慢越過子薇往前麵爬去,那些藥包從她身邊拖過時發出一陣唏唏嗦嗦的摩擦聲音。
“子薇,”是鳳兒的聲音,她伸過手觸到子薇的身體,輕聲問:“你還好嗎?”
子薇回握一下她的手,不再說話。
等眾人都越過後,子薇也躬起身,盡量放輕腳步去追趕衛禮和那個發瘋的癔病患者。
地道裏傳來劈裏啪啪滾打的聲音,和零亂不堪的叫罵聲。
子薇看不清誰占上風,隻是緊貼地道壁站著:“閉嘴!不要再打!”
地道內的打鬥聲很大,驀然停止,緊接著傳來一陣咕噥咕噥的喉語,一股血腥之氣彌漫而來,喉語聲音越來越小。
然後子薇聽得一種特別的踢打聲,漸漸地,地道內歸於平靜。不再有瘋狂的癔語,不再有瘋狂的咒罵和踢打。
天啦!子薇捂著嘴,拚命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她的眼皮下!
她禁不住顫抖起來。是誰死了?是那個嚷嚷要回家的采藥者還是衛禮?
一雙手在她腳下摸索抓著了她的腳裸,她拚命地咬住嘴,彎腰猛烈地亂抓亂打。
但她的手被一雙大手緊緊的摁壓住。
“沒事了!沒事了!小徽!小徽是我!”有人附在她耳邊說話,緊緊地抱著她。
是那個討厭的小偷、騙子、賊眼睛、類人猿,那個狗屎一樣的人!
衛禮。
他沒死。死的是那個發瘋的癔症患者。
“他怎麽啦?他你殺死了他?”子薇還伏在他懷裏顫抖,幾乎是囈語一樣,不敢相信會得到的答案。
“他在睡覺,他回家睡覺了。”衛禮還是附在她耳後耳語。
那就好,那——就——好!
她幾乎是對自己說。她明知衛禮是殺人凶手,但此刻卻願意相信他說的話,那位采藥者隻是在睡覺,一定是在睡覺。
她推開他。他有些意外。
然後,他再度伸過手來拉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抓起那名采藥者的藥材包,拉著她躡手躡腳地去追趕翠兒、鳳兒。
她猶豫刹那,終究還是放下矜持,由著他牽著自己。
在這個黑暗的地道裏,有一個強有力的肩膀支撐總比沒有好。哪怕他的雙手剛才扼死了一個同道。
頭頂傳來劇烈的震動和猛力的敲打、挖擊聲。
頭頂上的契丹兵一定是聽到了地底深處有劇烈的異響,感覺到地道的大致位置,正在拚命地找。
“快,我們走!”衛禮拉著子薇,兩人手拉著手,放輕腳步,貓著腰,快速地去追趕翠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