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銅麵人
在暗黑的夜裏，艾葉拉著白芷往東城小巷子裏逃，驀見前麵兩尊石獅後高大的宅子，裏麵隱約有燈光。
“那是大戶人家，一定可以救我們的。”艾葉說，拉了白芷跑到宅子門前，抬頭見那烏木門框上刻有“陸府”字樣。
她們拚命地拍打烏木門，好一陣子，才有人來為她們開門。
“什麽事？是有軍情嗎？”門房老陸頭眯縫著一隻眼睛問。他是獨眼。
艾葉看這高大的宅門，想起小拽子告訴過她幽州兵馬留後將軍姓陸，拿不準這是否是陸將軍宅第，顫抖著問：“陸將軍夫人在嗎？小女有事求見陸將軍夫人。”
老陸頭看清是兩位小娘子，雖衣衫不整但似乎是官家小姐，遂說：“夫人勞累一天已經歇息了，有事找夫人的話明天來吧。”
艾葉知道蒙對了，這是陸將軍府。她撲通一聲跪下，拉了白芷也跪下，淚如泉湧：“請夫人救救我家小姐，有賊人在襲擊我家小姐，求求夫人救救我家小姐。”
老陸頭有些為難地：“這都四更末快到五更了，我家夫人真的太累了，你們還是明天來吧。”
艾葉放聲大哭，抬頭朝裏大喊：“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被歹徒擄走的話會沒命的，她是潞州偏將甄氏之女啊，求求夫人啦。”
白芷反映過來，也仰頭朝內宅大喊：“我家小姐要死啦，求夫人救救命啊，求夫人救救命啊！”
喊了兩聲，白芷帶淚回頭問艾葉：“為什麽要叫夫人救命？不可以叫將軍救命嗎？”
艾葉罵道：“你笨啊你，如果這是將軍府，那將軍肯定在城牆上，所以這宅子裏肯定是夫人在做主的。”
老陸頭有些不耐煩了，他揉揉他唯一的那隻眼睛：“我明天告訴夫人，你們兩還是先在這門外收留棚裏歇息過夜吧。”
陸府大門外麵立有兩個臨時帳篷，裏麵住著乞丐和無家可歸者。
艾葉從白芷背上拉下小狼：“小狼，快給老爺爺跪下叩頭，求夫人去救你姐姐！”
她悄悄地掐一下小狼的屁股，小狼哇地一聲大哭。
艾葉也大哭，白芷的嗓門更大，一時間，陸府門前高中低三檔音齊聲哭喊，可謂哭聲振天。
片刻，陸府內宅門打開，一個模樣俏生生、長著一張小圓臉的丫頭走出來問：“老陸頭，夫人問怎麽會這樣喧鬧？”
老陸頭瞪了一眼那些還在放聲大哭的女人一眼，回說：“鳳兒姐姐，這有兩位小娘子，說是什麽潞州偏將之女被歹徒擄走，要夫人去救。我都回了這麽快四更天不能在大街上隨意走動的，都已經宵禁了。”
艾葉那是何等精明的人，見老陸頭在回那丫頭的話，知道這丫頭管事，立馬轉過身子轉鳳兒跪下，涕淚交加，邊哭邊訴，真個是淒淒慘慘可憐巴幾：
“鳳兒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才十三四歲，是潞州甄偏將之女，在這前麵的小巷子我們遇上靺鞨人，小姐讓我們先逃走她一個人在抵擋那些靺鞨歹徒。可是如果不去救她，她會死的呀！”
鳳兒皺皺眉說：“夫人最見不得將士眷屬受苦難，老陸頭，叫上小才子，我們去看看。”
艾葉大喜，直在地麵上叩頭：“謝謝鳳兒姐姐，謝謝老陸頭。”
白芷抱著小狼朝鳳兒叩頭，然後再轉向老陸頭：“白芷和小狼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老陸頭吸吸鼻子，將鼻涕在褲腿上擦擦，咕噥道：“我們不是也在受難嗎？如果被陸將軍抓著我們在宵禁時還在街坊裏走，怕也沒有好過的。”
借著暗淡的星光，麵具男扶子薇起身。
子薇這才認真看那救自己的人，心裏覺得很奇怪：身穿黑色夜行衣，卻戴著一個青銅色麵具。
看他個子，應當是一個會武功的成年健壯男子。子薇暗忖。
“潞州甄氏謝謝恩人救命之恩！”子薇強自撐著傷痛，款款向麵具男行禮道謝。
那人似乎受了傷，扶著子薇的手搖晃一下，將子薇的身子轉向稀疏的月光，麵具後麵的眼神在急劇變化，語言卻甚是平靜：“你是小徽——甄小姐？”他的臉上有青銅麵具遮蓋，聲音卻是柔和而關切，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一個官宦人家未出閣的小姐，夜半在街頭與靺鞨人死命對打，肯定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子薇點頭：“小女子叩謝恩人！恩人受傷了嗎？可要緊否？”
“我沒有受傷，”麵具男的目光定定落在子薇臉上，末了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悠悠的歎息，“還真是——從沒見過你如此行事！”
子薇的胳膊被麵具男扶掐著更有些疼痛，輕輕地唉呀一聲。
“很痛嗎？你這胳膊是脫臼了嗎？”麵具男顯然很關切子薇的傷勢。
“似乎是脫臼了。”子薇咧咧嘴，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來，你坐在這堡坎上，我給你看看。”麵具男似乎有自來熟的本領，將子薇扶坐在一家宅子門前的石坎上，抓起她的胳膊來邊按摩搖動，嘴裏卻閑聊著：“你怎麽會來幽州？
子薇輕哼，“家裏沒人了就出門尋親，哪知就誤打誤撞到這幽州了。好痛呀，你在幹嘛？不知我胳膊脫臼了嗎？”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哢嚓”一聲，麵具男將子薇的胳膊複位。
子薇慘叫一聲。
“好啦，現在你再將息兩天就沒事了，身上的傷應當都是皮外傷，倒要用些藥材療治。”
子薇扶著石階站起來，輕輕甩甩胳膊，“嗯好多了，是複位了——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救我？還有你為什麽要戴麵具？”
麵具男顯然自己也感到奇怪，聲音裏是柔柔的調侃自己：“是啊，我為什麽要戴麵具？我為什麽要救你？”
“問你呀？！”子薇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就想去揭麵具男的青銅麵具。
麵具男反應敏捷地輕輕格開子薇的手，嘲笑著：“甄小姐不會想看見我的。”
子薇有些負氣地說：“除非你是小偷、騙子或者靺鞨人。”
“不管我是誰反正我今天救了甄小姐，”麵具男聳聳肩膀，“走吧，我送你去找你的同伴，都是誰？我看見你有兩個同伴先跑了？”
子薇回頭，目光犀利：“你是說你先看見靺鞨人欺侮我卻見死不救直到他們將我打得半死？”
麵具男沉默了片刻，輕輕地說：“我不想惹事，再說也不知是你——這麽漂亮可愛的丫頭。”
子薇氣得甩掉他攙扶著的胳膊。真是的，先是見死不救現在又充好人。
從巷子尾傳來一陣腳步聲，麵具男聞聲閃到牆角陰影裏，順手一帶也把子薇捎到身邊，看了看前麵跑來的人悄聲問：“你認識這些人嗎？還是靺鞨人？”
子薇定睛看著巷子尾越來越近的人群，打頭的是艾葉，遂說：“是我的表親艾葉——”
她話音未落，麵具男已不見了人影，隻是從遠處傳來一個溫柔的男聲：“不要告訴任何人。”
子薇莫名其妙，不要告訴任何人什麽？真是的。
“小姐，子薇小姐，是你嗎？”艾葉帶著人氣喘籲籲地跑來，看見子薇一把抱著她：“幸好你還在，我真後悔丟下你，讓你一個人麵對凶險！”
子薇淡然地說：“沒事的。我這不好好的嗎？他們是誰？”她指著艾葉身邊的鳳兒和其他人問。
一行人回到陸府時，陸府門大開，一個長相端莊、舉止優雅有度的丫頭候在外宅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