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契丹人阿裏滾
子薇閉上眼，塞住耳朵，不想再聽見大殿內的那群禽獸喧囂。
“將軍，”先前那個漢人忍不住又說話了，雖然話音有些顫抖，但仍然意誌堅定地說下去：
“我契丹大帝國尊師重道，在上京遍建佛寺和道廟，尊奉僧人，敬祀眾佛，天皇帝更把邱真人設置橫帳。此處乃佛門之地，如若天皇帝聽聞有辱我佛醜行，隻怕將軍也脫不了幹係。”
“你這賊漢人，可惡的中原人。”那名將軍轉身踢了說話的漢人一腳，“你再囉嗦，看我不賞你一彎刀。你們快些完事，吵死了！”這後一句，是對那些正在虐待那個可憐的中原女人的契丹兵說的。
女人的嘴裏發出一陣輕微的“啊啊啊”的聲音，再也說不出話來。此後再無聲音。
子薇牙關打顫，全身顫抖得厲害，瑟瑟發抖。
羅漢佛前發出“碰”的一聲響，不知是白芷嚇得碰了什麽？還是什麽掉地上了？
子薇嚇得捂住嘴。她們要被契丹兵發現了。
一名契丹兵聽到了異響，揮揮手，眾人安靜下來，齊齊地盯著發出聲音的地方。
寺廟靜了下來。
傾刻，便聽到稀稀嗦嗦的聲音。
子薇閉上眼睛：完了，這下全完了。
契丹兵成扇形朝羅漢佛前圍過去。
“啪噠！”突然，從帝釋尊天佛後滾出一個人來。
那是覆盆子。她要出賣大家。這裏的所有人都活不過一時三刻。
子薇看看懷中的小狼，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靜。
大局已定，無力回天，死亡殘酷地擺在麵前，誰也改變不了命運。
眾契丹人圍上去，嘰嘰喳喳，全部說的是契丹語。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子薇現在才明白所有的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的確是經典。
她緊閉眼睛，心裏盤算著一百種立馬致自己死亡的辦法。如果不能撞佛像而死，那就會血流滿麵還要忍受先奸後殺。或者跳過去搶來白芷布袋裏的麻黃全部吞下，在有痛苦的知覺前先醉死自己。
一陣零亂的皮靴橐橐聲由近而遠，隨之，寺廟著安靜下來。
怎麽回事？契丹兵走了？覆盆子呢？艾葉和白芷沒有被先奸後殺？自己也沒有被先殺後奸？
子薇不相信地躡手躡腳地探出頭看，寺廟裏真的已無一人。
她輕輕跳下佛台。
在大殿裏，那個可憐的中原女人躺在血泊中，全身上下無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阿彌陀佛！”她輕輕對這個可憐的陌生人彎彎腰，隨手扯來一張供桌上的髒布給女人那受到嚴重傷害的身體蓋上。
亂世如浮萍，命如草芥。親，你從此解脫，不再受苦，來世自去向那些人索命，與我無關，我雖未救你，實在無奈何，願你安息！
子薇輕聲呢喃道。
白芷顫抖著伸出半邊腦袋，見子薇已在寺廟中，才躲閃著從佛像後麵出來，再躡手躡腳地跑到山門處往外看。
真的，契丹兵已經徑直下山，甚至都沒有回頭看。
子薇弄醒艾葉，背了小狼。
“什麽狀況？”艾葉見一地血跡，又不見了覆盆子，很是奇怪。
子薇沒有說話，她也不知什麽狀況，隻知那陌生的契丹小姑娘沒有出賣她們，給了她們逃命的機會。
她們得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艾葉還有些頭昏昏的，可能是子薇的麻黃草的作用。
“你給我吃的什麽？我這睡了多半晌竟好了？”艾葉問。
“麻黃草。”子薇簡單地說。她有些心力憔悴，無所依靠的樣子。
她想要有人可以依靠，可是這裏的三個人還在依靠她。
我必須堅強，必須堅定地帶著眾人到安全的地方去。她在心裏鼓勵自己。
白芷扶著艾葉，子薇背著小狼，四人趁傍晚攻城聲音停下的間隙匆匆往幽州城方向去。
四周都是契丹人，還有來去無影的契丹遊騎兵，不撞在他們手裏算命大，但如撞在契丹人手裏不可能每次都會幸運地逃脫危險。雖然幽州城被契丹大軍圍攻，但除了幽州城以外她們又能到哪去呢？
“我們不可能突破契丹人的包圍圈。兩害相取取其輕，也隻有去幽州城。”艾葉輕聲說，“盡管幽州城也朝不保夕。”
“站住，你們是幹什麽的？！”
猛地聽得一陣喝斥。然後是一陣兵器嘩啦亂響。
子薇抬頭看時，眾人又陷於一隊武裝士兵的包圍圈中。
隻是，這些士兵衣衫不整，兵器零亂，精神萎靡。與其說他們是勇敢的戰士，不如更像逃難的流民。
這是一隊運送死屍的幽州兵。
“哈哈，我又抓到三隻撿箭軍！我又有三天口糧了！”領頭的那名小校一陣狂笑，“我的運氣真好！”
“話說，什麽叫撿箭軍？我以前和以後似乎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動賓詞組吖。”子薇悄聲問艾葉。
“就是去城外撿箭呀！”白芷這次很聰明，搶著回答。
“那裏的城外？”子薇還是不明白。
“幽州城外。”艾葉有氣無力地說。
“幽州城外？我們這不是在幽州城外嗎？這哪裏有箭可撿？”子薇還是不明白。
“幽州城下兩軍交戰的地方，戰爭停歇片刻的時候，就是撿箭軍出發去撿箭的時候。”艾葉很有耐心地解釋，“或者雙方收斂、安葬死傷士卒的時候，比如運送死屍出城。”
“那，萬一我們還在撿箭，他們又打起來了呢？”子薇有著令人歎為觀止的好奇心和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
“就等著送死唄！”艾葉慘白的臉此時居然能笑起來，“表小姐，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悄悄告訴你：撿箭軍有三分之一會死在自己人箭下，還有三分之一會死在契丹軍箭下。運氣好的就會撿到一些箭回城換糧食吃。”
真是一部好心的百科全書。
“小娘子們，可還有話說？回幽州城說吧！”那小將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興高采烈地對三個小女子說道，“隻是怎麽會突然在山上多了三位小娘子？”他自個兒喃喃地說。
“天上掉下來的唄。”一個推著死屍的軍士搭話道，看了看三個小女子，笑道，“如果是和平年代我能娶到這其中一個就算是福份。就算是那胖胖的小娘子也是好的。”
那小將經此一說似乎才發現三個小女子中的兩個是絕色佳人，眼光不由自主地在子薇和艾葉身上轉動。
“你別做美夢吧你，這契丹軍才撤走，說不一定下一時辰又會攻城，你能活過下一時辰就是福大了，還想娶小娘子？”另一個推著屍車的軍士咧咧嘴，朝子薇和艾葉看看，“再說了你沒見人家抱了小孩子的吧？人家是有夫之婦好不好？”
先前說話的嚷道：“我就想了雜啦，我又沒有娶小娘子。”他索性放下屍車，在衣服上揩揩手，對那小校說，“小拽子，我也跟了你一段時間了。這有三位小娘子，你就賜我一個吧，反正我們都活不過多久了，也不枉自來這世間走了遭活一回了。”
子薇和艾葉都愣了，頓時臉紅脖子粗。幸好白芷沒聽出那人話裏的意思來，隻是緊緊地依著子薇，身子在顫抖。
她們，在這裏等同於物件，立馬就會被賜給人做老婆？
艾葉推開白芷，顫微微地靠近那被稱做小拽子的少年軍人：“小將軍，你好威武好年輕，有你保衛我們幽州真是我們百姓的福份。”她的身子本來就有些發軟，此時更加溫香軟玉般往地上攤去，直接就攤在小拽子身上。
滿滿的少女體香撲鼻而來，如同溫玉在懷，如同冬天的棉被般可親可愛。被稱作小拽子的少年人滿臉通紅地摟抱著那個粘在自己身上的艾葉，手足無措。
眾人也一時愣了。
子薇也不知所措，潛意識裏覺得艾葉是在演戲，但又拿不準，結結巴巴地說：“她可能毒發了，要喝水，要喝水！”
那被叫做小拽子的小校喊道：“快拿水袋來，快點！”
那推屍車的軍士連手都不擦直接解下水袋遞過去。
小拽子擰開水袋給懷裏的艾葉喂水。
一口水下去，艾葉有些清醒過來，勉強站起身子，向小拽子道謝：“多謝小將軍相救。小將軍俠義心腸，他日定將受神庇佑，大有作為。”
小拽子將水袋還給那推屍車的軍士。
艾葉滿臉是嬌弱的微笑，出口聲音溫潤，聽在耳裏是萬分舒坦：“小將軍，我們是來投親的。我們是潞州甄將軍家人，這位小姐是甄將軍的女兒。我是甄將軍的侄女。”艾葉嫵媚嬌俏地微笑著貼在小拽子耳邊說話，話音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小拽子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我不是將軍，我是收屍隊的隊頭小拽子。你們是潞州甄將軍的家人？怎麽會到這幽州來？那契丹大營連綿百裏，三位小娘子怎麽會能穿過呢？”小拽子很不解地望著三個小女子，審視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
“我沒聽說過潞州甄將軍。但我義父或者陸將軍肯定知道。”他猶豫不決地說，“我還是先送你們回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