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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說故事的說書人

  櫃台旁站著的甸甸娘,長呼一口氣,盯著錢光明,眼中怒火濤濤,胸前.……也有些洶湧澎湃。


  她正要出口殺殺刺桐會錢老狗的威風,為“自家”男人壯壯聲勢,未曾想飯館裏另一桌人中,有個疙瘩臉老人站了起來,截了她的話頭。


  那人看著錢光明嗤笑道:“錢傳使,你們刺桐會向來是見利忘義、趨炎附勢那般令人作嘔的德行,做出楊先生所言那肮髒事,實在是不足為奇。”


  錢光明看著那人陰狠道:“王傳使,怎麽哪都能遇到你這滿口噴糞、厚顏無恥的老畜生?”


  真名王祥的老人笑道:“咱們兩家做的都是那貨通天下的跑腿買賣,時常碰頭不是情理之中?隻是你刺桐會行事囂張,一言不合先問候爹娘,狡辯不過再拔刀相向,要論那‘滿口噴糞厚顏無恥’,我東西莊自歎不如!”


  這話倒是說到許多人心窩子裏去了,楊先生瞧著就是知書識禮的謙謙君子。且不論刺桐會、東西莊兩家多年的商業爭鬥,眼前刺桐會那做派,的確是激怒了在場的不少人。有人忍不住出聲附和道:“王老所言極是!楊先生事前就說好了,若有異議盡管暢所欲言互相探討,你刺桐會辭窮理盡,以勢壓人,莫不是當我們在場的眾人都是二愣傻瓜?”


  那錢光明又欲開口爭辯,“哐當”一聲,櫃台旁一個酒壇子砸地碎裂開來,酒水瓷片亂射飛濺,飯館眾人都嚇了一跳。


  腳下一團水漬殘骸的甸甸娘,雙手插腰朝錢光明怒吼道:“吵什麽吵,聽不下去就滾蛋!在老娘店裏撒野,當老娘不存在嗎?!”


  “瞪什麽瞪?!想動手啊?來來來,老娘就站這兒,脖子伸長了讓你砍。”


  “不敢?不敢就老老實實坐下,人楊先生故事說得好好的,而且好言相告讓你求證去了,事實到底如何,在場諸位心中都有杆秤,自個兒回味掂量。你錢光明若是不服氣,便以理服人,以實證己,在我店裏揮刀橫橫的給誰看呢?”


  “老板娘所言極是!不聽就滾蛋!”


  “就是就是,當咱們蛇島是你曲桐洲刺桐會大本營啊?”


  那錢光明麵色鐵青,眾人一幹指責喝罵之下,也沒那臉皮與心情繼續坐下聽故事,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率先拂袖而去,一眾嘍囉趕忙收起佩刀,默默地跟在錢光明身後。


  “嗚呼!溜咯溜咯。”


  “老板娘威武!”


  “楊先生剛說到哪了,接著說接著說!”


  一番稱讚之下,甸甸娘不免有些飄飄然,朝楊先生拋了個媚眼.……

  楊先生有些無措,僵硬地移開視線,接上那人話頭繼續開口道:“剛剛說到,崔石勾結……接下來,便說那事起之日.……”


  “在清風觀師徒下台後,黃舟坊坊主董誌清一聲令下.……”


  “什麽?!仙器!”


  多數人是首次聽聞此事,無一不驚呼出聲來。


  “正是仙器。”楊先生點頭道。


  幾人馬上起身大聲追問道:“這仙器最終花落誰家?”


  “都給老娘安靜!”


  追問的那些人都縮了縮腦袋,重新把身子藏了下去。


  楊先生擺了擺手,示意老板娘不打緊,然後他開口道:“仙器下落不明。”


  頓時響起陣陣惋惜、失望的歎息聲。


  “說回前頭,瞬間有上百修士騰身而起,為爭奪那仙器,在空中戰作一團。董誌清與月華門副門主齊令先周圍現出幾百倭人死士,朝二人衝殺去.……崔石方掌控了島上的“鎮山、伏水”兩個靈寶。崔石被何勇所殺,崔石方勢力沒了決策指揮的領頭之人,實力大打折扣,撐木道人更是隻顧仙器的爭奪,將事先說好之事忘得一幹二淨。因此,清溪水師、青山步卒、黃舟島間民眾修士,得以減少了許多傷亡.……有


  一神秘黑袍人施以秘術鬼陣遮蔽天機.……一番陰謀下董誌清自是不敵,趙逸也……仙器發出虹光,島嶼上的陰森鬼氣頓時煙消雲散.……”


  眾人聽得入神,紛紛陷入那番陰謀詭計之下的起承轉折。


  楊先生微微沙啞道:“地震山洪席卷而來,世間從此再無黃舟島。”


  “此戰結果。”


  “大內副總管崔石,死。”


  “散修撐木道人,死。”


  “春水堂賊人與彩雲郡水師參領付震彪的下屬,活下來的不足一成。堂主劉鋤與付震彪,帶領手下逃往倭人故鄉紅日島。劉良智因得趙文鬆庇護,如今在清風觀修行,清風觀並未就此事給予天下任何解釋。”


  “神秘黑袍人至今還在被何勇追殺。”


  “援助黃舟的勢力:清溪水師返回軍營時,戰船損毀七成,兵卒將士隻剩七千八百人。京城委派隨營的五、六境修士二十八人,全部存活,嗬,就連個輕傷的都沒有。”楊先生冷笑一聲。


  “青山郡五千步卒,戰死三千二百人,宋清傅門下六境客卿,隻剩蔡虎一人。”


  “大淵兵部十五個官員辭官告老,沙鬆縣令鄭元昌在鬧市中燒毀官帽官袍。”


  楊先生身體前傾,雙臂撐桌而立,手指緊緊摳著桌沿,他顫抖道:“黃舟一方。齊令先落入三名七境賊人事先設下的陷阱,斃敵後重傷而歸。一月前返回宗門,月華門宣布與大淵、清風觀開戰。”


  “大淵西北三十萬邊軍嘩變。”


  “青山郡局勢動蕩,郡守宋清傅封鎖一郡之地,頂著各方壓力。”


  “六境修士董墩,戰死。”


  “四境修士董嚴,戰死。”說道此處時,他心如刀絞,眼眸中,隱約蓄著淚光。


  “齊甲、劉威、邱玨.……共計五十三人……戰死。”


  “島上普通民眾死傷五百一十二人。宋清傅在沙鬆縣城池外,新建房屋、棚戶、粥廠,用以安置保護黃舟島幸存的普通民眾。”


  “董誌清與孫子陳幕山,趙逸、被崔石下藥威脅的女子,四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月華門門下弟子一百人、青山郡兵卒五百人、黃舟故舊三百餘人,三方勢力還在願寧洲東南沿海地區與大海中苦苦找尋。”


  楊先生的聲音緩緩消逝,海風輕輕穿堂而過,飯館內落針可聞,一股憂傷、悲憤的情緒徐徐散開,染在了每個人的心間。


  “楊先生,您到底是什麽人啊?怎麽對黃舟之變如此了解。”有一人柔聲問道。


  “楊修廬從前是個教書先生,可如今是個什麽人?”他低下了頭,輕輕呢喃。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麵容淒清似有無盡黯然。


  隻聽他苦澀道:“我,隻是個說故事的廢物而已。”


  青山郡郡守府邸,書房。


  房內陳列簡單,北牆當中掛著一幅《老農秋收割稻圖》,西牆書架上置滿了各種藏書字帖,中間放著一張檀木大案,擺放一墨竹筆筒,兩方灰硯,其餘便是幾排堆磊整齊的公文書冊。


  宋清傅端坐在書桌前,手持狼毫朱筆,正對著桌上一冊公文圈圈點點。


  “老爺。”有人叩門輕聲道。


  “何事?”


  “陸大人求見。”


  “領陸大人過來。”


  兩側花草夾路,上榕知府陸靜堂在老管家的帶領下,快步走到書房小院中。


  “陸大人,老爺在裏麵等您,小的先退下了。”老管家躬身道。


  “麻煩林管家了。”


  “不敢不敢。”


  陸靜堂步入房內,林管家輕輕關上房門。


  “靜堂,天色也不早了,何事?”宋清傅放下毛筆,示意陸靜堂坐在桌前。


  “大

  人,傍晚時分,楊鳩回來了。”陸靜堂坐下後開口道。


  “可是楊修廬那邊出了變故?”


  “那倒沒有,楊鳩說:有個叫林拂柳的年輕人,暗中保護楊修廬,那人趕他回來,他不依,兩人就打了起來……楊鳩重傷但無性命之憂,無奈折回。”


  “哈哈哈哈哈!”宋清傅沒忍住,大笑起來。


  陸靜堂摸不著頭腦,問道:“大人,這林拂柳是何人?”


  “彩雲郡土皇帝林毅的獨子。大淵掌控西南還未百年,林家在彩雲郡根基紮實、底蘊深厚。林毅這個獨子性情直爽,頗有俠士之風。從小不喜詩文、不好音律,對什麽執政一方馳騁沙場更無興趣,除了修煉之外,便是遊山玩水嬉戲人間。傳聞自打林拂柳懂事起,這兩父子三天一小吵,兩周一大鬧,直到.……哈哈哈。”


  陸靜堂也來了興趣:“直到什麽?”


  “直到林拂柳晉升五境巔峰,他老子打不過了,天天瞧著這小子就來氣,一怒之下把林拂柳趕出家門。然後林毅心中又放心不下,派高手暗中保護兒子,還得記錄林拂柳的生活瑣細,每周給林毅寄回書信。”


  陸靜堂驚愕道:“這父子,也著實是對妙人。”


  宋清傅微笑點頭道:“楊修廬那邊你就別管啦,出不了岔子。”


  “是,大人。”


  宋清傅忽然斂去笑容,關切道:“搜尋一事,可有進展?”


  陸靜堂低頭歉疚道:“大人,還沒有。”


  “唉。”宋清傅轉頭望向窗縫外的一片深幽,輕輕歎息。


  誌清、幕山,你們可千萬要活著。


  月色淒清。


  夜裏的蛇島,酷熱隱去,涼風悠悠。


  南北飯館,林拂柳坐在廂房的窗台上,屋內的楊修廬,正借著燭光寫著什麽。


  楊修廬從沙鬆縣出發,南下至彩雲郡,沿路每逢大小城池,必找個酒樓說幾場書。剛剛開始說那閑雜之事,天下風雲,倒也人氣滿滿,頗受賓客老板的歡迎。但每當楊修廬說起黃舟之變的時候,酒樓老板皆是臉變豬肝揮手趕人。幾次遇人不淑,更有小人朝官府通風報信,衙役們拎起棍棒就衝進酒樓,朝楊修廬招呼去。第一次是在那青山郡戶田縣,當林拂柳從茅廁回來的時候,楊修廬正被衙役們按在地上暴打,好不容易帶著楊修廬衝出包圍溜出城去,這鼻青臉腫的家夥竟然說要回酒樓拿遺漏的箱籠.……就這般跟了他一路,要不是林拂柳暗中幫忙,這家夥命早沒了幾回。直到兩人坐上一艘跨海渡船,來到這不屬於任何勢力的蛇島之上。


  隨手拍飛耳邊“嗡嗡”的幾隻蚊子,林拂柳忍不住埋怨道:“上島幾天了,蛇還沒見著一頭,蚊子倒是拍了幾籮筐,怎麽不幹脆叫蚊島算了。”


  楊修廬聞言放下毛筆,抬頭看了林拂柳一眼,道:“有那功夫抱怨,不如找個地方好好清洗一番,你這身衣裳都幾天沒換了,蚊子不找你找誰?”


  “我難啊!當時被我老子掃地出門的時候,盤纏衣物啥都沒帶,要不是腰間還掛了塊成色不錯的玉佩,當了些銀子,莫說如今我這身僅有的行頭,估計連褲衩子都麽得了……你以為我想天天跟你擠一個房間?你是不知道,半夜啊,地上那叫一個涼颼颼,我屁股蛋跟貼了根個寒鐵冰棍似的!”


  楊修廬聽他在那淒淒慘慘,心中也有些不忍,道:“我那箱籠裏有幾套幹淨的衣物,你去換了先。今晚的話,要不你睡床上,我去打地鋪?”


  “別,啥都別!若是給甸甸娘瞧見了,就不是凍屁股這點小事了!”林拂柳擺手慌張道。


  扯到了老板娘,楊修廬就不知道怎麽聊下去了,視線轉了回來,重新提筆書寫。


  林拂柳自討沒趣,偷偷朝楊修廬做了個鬼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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