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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元帥在東海一待便待了整整五年,除卻兩年收拾妖蛟的功夫,餘下三年都在琢磨那棵不知怎麽就被種了出來的扶桑樹。


  舒淩和百裏雲幾乎每個月都會輪流給他寫信,前者主要交代那三個孩子的情況,後者嘛,往往就以簡略到令人發指的語言給君寒簡單概括如今京城中的局勢,比如最開始那封信說——小皇帝崽子腦袋被驢踢了,你那個死刑犯被提成國師了。


  然後新國師上任後將要扭出什麽局勢,君寒也大概明白了。


  閱罷這些簡略到一目便可略過的信後,君寒往往隻得一歎。


  龍椅上那個奇葩果然不愧為世間極品,元帥大人已經夠算個淡泊世事的老狼了,居然在如此沉穩的閱曆之下還能被他哽得異常煩躁。


  與這糟心的貨色相比較,他兒子可就讓人省心多了。


  易塵追的運氣可能的確在碰見他白狼義父那會兒就耗幹淨了,不過可能也是他人品感天動地的緣故,所以這些年來,他的仕途不可不謂之是坎坷得令人淚目,明明有個大黎杠把子一把手的元帥老爹做後盾,卻偏偏過得豬狗不如,卻又愣是在這等慘無人道的局勢之下獨撐了一縷清流,到底還是穩回了些局勢,沒讓那奇葩二人組把君寒這麽些年的努力霍霍幹淨。


  兩族的矛盾又被激化了,具體原因錯綜複雜,但左不過就是朝廷裏那些個奇葩們瞎定的一串極品律法,剝人又削妖,卻又在某些敏感的矛盾點上搞了些最容易激發矛盾的規矩。


  比如凡妖間有修為的不可對凡人動手,若動手則作殺人之罪,以酷刑正法;凡人中沒有修為的可以隨意斬妖而不構成刑罪。


  凡人若行盜竊之事,不及一文處以鞭撻,超過三文可及淩遲,而在國師大人的鬼忽悠下,朝廷強迫百姓“修靈法仙道”,下到三歲,上到八十,拖家帶口,每天必須起的比雞早,如此方可飲日初之清氣通靈脈,必須睡的比狗晚,如此則可取明月之精華以澄靈息。


  雖然君寒是仙門公認的禍世孽徒,但他好歹也的確在仙門待了二十來年,雖然也沒修過正經的仙門功法,但就琢磨憐音也夠他琢磨清楚仙門靈法的路數——那是得看天賦的,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修的!

  所以朝廷這麽搞是想光撒網重拿魚嗎……


  因為這所謂的“修仙”一令,百姓怨聲載道,不光是因為那雞早狗晚的修仙要求,更是因為在此令之上還壓著一座亡命的泰山——在國師的鼎力支持下,陛下重啟了金火騎,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搞的,竟將金火騎在短短一年內便鍛造成了一支與鐵麟軍相似的可令凡人蘊靈的軍隊,隻要有人企圖反抗修仙令,金火騎便會直接發兵,以武力迫其修仙,並逼反抗者服下所謂的“啟靈仙丹”,強行賦予其靈脈,隻要服了此丹,不修煉的便會被靈脈反噬致死。


  如此暴力強壓之下,舉國上下再無一句反話,一時間也不再有人敢忤逆朝廷的命令。


  原本在先帝的打拚下,初有盛世之景的大黎愣是被這一連串的作死命令給掐滅了步履巔峰的苗頭。


  朝廷強製百姓修仙,滅的不光是人欲,磨的也不僅僅隻是怨氣。


  所有人一天之中近有十二個時辰都在行“修仙”之事,農事無人照料,手工無人打整,幾乎就從元帥大人離國那一年起,整整五年大黎都陷入了荒年之中,災病四起,朝廷卻既不開倉賑災,也不鼓勵農耕,反倒稱其為“道門清淨之道”。


  一切的天災都是情有可原,但若是**就隻有“罪孽”兩字了。


  通過這一月接一月連續了五年的信件,元帥大人似乎是坐在戲台之上親眼看著大黎國力日漸衰退,矛盾醞釀得越沉久,最終爆發得就越是驚心動魄。


  這一切損國之事的本質結果一定不會是那個小皇帝所期望的,但他卻輕信了那個沉澱在地獄中磨了一身邪戾一心隻想玩弄甚至是摧毀凡間的惡靈。


  如此,他的本意如何便已不足以作為洗清半分罪過的借口。


  且不論是修仙令還是重啟金火騎,在看似是增強了大黎實力的假象之下,埋藏的其實那隻惡靈擴充自己實力的肮髒手段。


  幾乎每天,君寒隻要得了空閑便會將這些堆積的信件翻出來一一細閱,卻不像是以前那樣一遍一遍的從文字中琢磨蛛絲馬跡——其中某“人”的目的其實已經非常明顯了——他隻是在猶豫,是不是該回去救場了。


  然而這五年中除了百裏雲和舒淩不斷匯報情況的信以外,還有憐音不斷寄來勸他留在東海暫莫回京的信。


  如今,最清楚那個“人”的秘密的人隻有憐音,除了她以外,其他任何人都還好隻是霧裏看花,明白大體形貌,卻到底不清楚那個靈魂真正的實質。


  每一次都是憐音的信讓君寒收回歸京的猶豫。


  很明顯,那個家夥這次是打算跟君寒動真格了,所以控製皇帝,以最快的速度擴充自己的實力,同時給整個廢柴的金火騎“鍍一層金”,如此積攢實力,為的必然是能一舉將君寒徹底擊敗,隻要掃清了元帥大人這個最大的障礙,日後他想做什麽,還有誰阻擋的了。


  屬金之靈,隻要有後土的庇護便能無限重生——所以回到中原絕對無法將那貨收拾幹淨。


  能離開後土的庇護的地方隻有蒼茫大海。


  君寒擱下手中最近的一封匯報京城情況的信,艙室的門卻也正好被人敲開。


  “滄海閣的來信。”徐達恭恭敬敬的雙手將此信呈遞到君寒麵前。


  君寒順手接過信件,微微頷首,徐達便會意的退了下去。


  此信是這些年來代替百裏總頭管理滄海閣的幽竹寄來的,信上簡述了滄海閣近期情況,另外提到一事——璃月請求試煉出關。


  講真,看到這條情況時元帥大人的心是真顫了一下。


  他突然悵然若失的想起來,他外出這五年,璃月已經從小丫頭長成十六歲的大姑娘了。


  君寒還真是頭一次感到時間的無情。


  分明在跟憐音和好時他想的是能好好看著這個丫頭長大,卻誰料得到戰事竟來的如此突然,又卡在這當上,混亂也逼近了關頭。


  就這彈指一瞬竟就耗了他五年的時間。


  出神了一瞬,君寒便提筆在信件末尾寫了個“許”字。


  ——


  又至一年春時,天光卻照不進京城巷道,就算是伸長了脖子再抬臉衝著天也隻能瞧見一慕沉壓壓的血色法陣,陽光在法陣之外尚能見一絲光影,卻絕對沒有一絲溫暖能透進法陣撒入黎州。


  好在出了城後還能見片許如常春光,也能見得綠草如茵,隻是所見的各種事物都失了生機罷了。


  自打五年前陛下的腿無端利索之後便酷愛狩獵這種活動,除了每年春狩之外,餘下四季也總要找著法的出來射獵,哪怕是動物都藏穴的冬季也要派人將動物從穴中驅趕出來,以盡狩獵之歡。


  近幾年他的實力飆升得有些太過不尋常了。


  從文弱了二十年手無縛雞之力一朝轉為張手能拉六石的硬弓,這等變化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易塵追等人是明白此中緣由,故隻覺心驚肉跳,但對於那些不明白具體原因的,國師這等實力委實令人歎服,還真不愧是那個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真神仙”。


  這種能力估計還是元帥大人沒有的。


  經過五年的打磨,修仙令終於也從最初的萬民抵製變成了真正的理所當然,昔時大概還有人會可惜一下壞死在田裏的莊稼,如今可好,誰誰都巴望著飲露果腹能得道成仙。


  這等境況也讓那些好不容易出山的真正的仙門弟子看了一心絞痛——這絕對是仙門被汙蔑的最慘的一次。


  三月初一,照例舉行了五年的春狩活動依舊如常,皇上也仍盛了一身的精神,將眼見的所有頹景視為“道化”施行的成功,見了路上行人個個一副餓死鬼的模樣反倒覺著那才是真正的“仙姿”。


  果然已經中毒至深,無藥可救了。


  滿朝文武隨著龍駕一路行至城外皇家狩林獵場。


  又見金火騎金燦燦的鎧甲從天邊亮來,嚇得林中一票小雜妖四下尋著樹洞地坑藏身,生怕被那喪心病狂的國師拎出來當煉靈的材料。


  狩獵的營帳紮在林深處,易塵追作為被迫隨行的一員,又不想跟那些不熟識的貨色混在一起大談酷刑、“修仙”,便隻有勉強壓製著悶悶不樂站在一邊,倚著樹幹瞧著那些揚著幾分“行屍走肉”的氣質的金火騎將士忙活著安營紮寨。


  “陛下正找你呢。”璃影拎著劍走來,麵色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額頭卻掛著幾許薄汗,大概也找了他好一會兒了。


  易塵追聽言也沒多說話,輕輕歎了口氣,便抱著手悶聲不響的衝一早就紮好了的皇上的營帳走去。


  璃影本能的也跟了一步,易塵追卻突然回過頭來,道:“你就別跟我一起去了,和魏兄他們待在一起,皇上這邊我應付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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